會場上竊竊私語聲不止，氣氛甚是古怪。
在這場詩會開始的幾個時辰裡，情況可謂波瀾迭起，一波三折。
從蔣安提議大家注意本次正題開始寫詩比試開始，本來因爲那場鬥毆而顯得冷清和尷尬的氣氛其實已經漸漸消除。能夠在官場和各種生意場上游刃有餘的人除了蔣安，其他的幾位老人也是能手。當蔣安提議以杭州爲題，接下來的局面，當然可以料到是大家佳作頻出，互相評論賞析，一份和樂融融的有愛場景的。按照現在的勢頭，理論上，應該是沒有什麼意外可出了的。
可是，現在氣氛又變得古怪起來，當然和之前打架引起的尷尬還是有些不同的。
《飲湖上初晴後雨》，這題目未免過於直白，毫無意境可言，因爲剛纔天空中嘩啦啦地下起雨來。按照唐雨墨這個題目來看，她應該是觸景生情而作，不少書生心裡淡定了許多——既然是觸景生情，那麼詞句必定未作推敲，縱使文采再好，也是有限。但是像官鈞賢他們，心中也是奇怪——這有着金陵第一才女名號的唐雨墨，居然寫出這樣簡單的一個詩題？——一看過去就知道翻譯過來就是在西湖上飲酒或者飲茶然後先是晴天然後下雨了。她究竟是想寫什麼，要寫大家和樂融融把酒暢談？如果若有所指，難不成會拿今天打架鬥毆的事情來寫諷刺幾句？有這樣聯想的人不少，所以也有人的臉色變得相當難看。
“水光瀲灩晴方好，”第一句寫完，大家是人都能看得出是說描寫西湖晴天的水光：在燦爛的陽光照耀下，西湖水波盪漾，波光閃閃，十分美麗。這句寫得實在平常無奇，竊竊私語聲更盛，且又繼續看下去。
唐雨墨不是沒有聽到旁邊的議論聲，但是她不以爲然，擡擡手，寫下第二句“山色空濛雨亦奇。”這句出來和前句照應，描寫雨天的山色：在雨幕籠罩下，西湖周圍的羣山，迷迷茫茫，若有若無，非常奇妙。雖然兩句相拼起到點題的作用，但是也沒有什麼特別突出的地方。
竊竊私語的人更多了：“這兩句詩實在平常，簡直八十歲的老太婆都能看懂。”“可不是麼，她第一句說晴纔是好，第二句又說雨也奇，到底是想說晴好還是雨好？”“主旨不明。”“不過對仗還算工整，對於女子而言，已算難得。”
此時大家都圍了過來，如果唐雨墨第一句就特別出類拔萃，可能大家都趕着去寫或者琢磨更好的詩詞出來，圍觀的人恐怕還沒那麼多。但是今天畢竟大家多是杭州人，打架的時候吃了虧，現在還是希望看看唐雨墨出笑話的。
唐雨墨突然擡起頭對大家溫婉一笑，笑容如同春風絮柳，剛纔她打鬥時甚是威嚴，辯護時情深婉婉，寫詩時從容淡定，剛纔那一笑，又千嬌百媚而不俗，一時間不少學子書生都已經愣住，而就在大家愣住的一瞬間，唐雨墨已經低頭下筆，迅速地寫出了最後兩句。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
一時間，衆人譁然。
查心蕊和她的夫婿劉完彥正在往前面擠，其中也和幾個認識的人輕聲打招呼，他們還沒擠到前面，唐雨墨就已經完成了她在杭州寫的第一首詞。寫得簡簡單單，乾乾脆脆。
這算是杭州才子和文化圈審視唐雨墨這金陵第一才女之名的一個第一印象，從她剛開始落筆，就不免受到了衆人的關注。
此時唐雨墨所作的這首詩詞，已經四處傳開，按理說，一首詩是好是壞，這些書生才子都是讀書人，他們應該判斷得很快，但那種古怪的氣氛，也是自那詩作一開始寫出時傳出來的，寫完之時，就已經將整個大廳攏入一片難以形容的古怪氛圍當中。
這時候她的詩已經寫完，但是這樣的氛圍久久不散，查心蕊和劉完彥夫婦雖然也斷斷續續地聽了全詩，但這時候還是忍不住過去看看仔細。那邊書生環繞當中，唐雨墨所寫下詩的那張宣紙此時已經呈給了忍不住過來的蔣安過目，蔣安看了，也是皺眉沉思，偶爾看看唐雨墨，口中或是說句：“此詩不俗啊……初晴後雨……”但始終沒有大聲地評價出來。連蔣安此時都沉默了，就和他一開始想引導氣氛熱烈的初衷有所不同了。
唐雨墨寫完之後，說了一句：“這首《飲湖上初晴後雨》請諸位多多指教了。”這原本是句客套話，但眼下的氣氛，倒真像是在被一羣人琢磨指教一般。
查瑞安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腫了臉擠過來探頭望過去，那宣紙仍舊放在桌上，字體靈巧、瀟灑，但查瑞安之前，竟沒有看過這樣的字體，不過她倒並不細思這些，只是看那內容。詩名自然是飲湖上初晴後雨，那麼長的題目，那麼短的詩，通常都是剛進學堂的小娃娃不懂得歸納題目才這麼些的。但是他一眼看完了這詩的內容，才喃喃地念了出來。
“水光瀲灩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
這首詞前兩句對西湖美景的讚譽，平平無奇，但是“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兩句，偏偏用一個巧妙而又貼切的比喻，寫出了西湖的神韻。查瑞安知道唐雨墨之所以拿西施來比西湖，不僅是因爲二者同在越地，同有一個“西”字，同樣具有婀娜多姿的陰柔之美，更主要的是她們都具有天然美的姿質，不用藉助外物，不必依靠人爲的修飾，隨時都能展現美的風致。西施無論濃施粉黛還是淡描娥眉，總是風姿綽約的；西湖不管晴姿雨態還是花朝月夕，都美妙無比，令人神往。這個比喻得到後世的公認，從此，“西子湖”就成了西湖的別稱。而且二者同處吳越地區，所以運用這個比喻實在是絕妙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