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一路回到所居住的巷子的時候,已經耗費了半個多時辰。沈家自家的院子大部分也已經坍塌了。廢墟周圍燃燒着火把,劉護院倒是沒有受傷,此時正指揮着沈家的一些下人挖開倒塌的房屋。而這巷子裡其他家的境況,也和沈家差不多,就算有幾間房子還算完好,但是瓦片幾乎也掉得七七八八了,看來就算唐雨墨之前不說晚上住院子裡,也沒什麼敢再住在房子裡。
見沈潤山唐雨墨等人回來,頓時有些人迎了上來,有幾名女子還在哭,是跟來的管事、賬房的家眷。現在一片廢墟,沈家現在也還有三個人被壓在倒塌了的房子下面,聽說同個巷子的許多人都受了傷,還有兩個人不幸身亡。
“快救人。”到了這個時候也沒什麼好說的,沈潤山只是看了一眼,就揮揮手,而後徑直走向那片廢墟,加入了搬運挖掘的隊伍,唐雨墨也跟了過去,沈潤節和沈潤理在金陵的時候都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少爺,但是自從跟了三堂哥和三堂嫂過來,對唐雨墨卻是非常崇拜的,看到唐雨墨一個女人家也過去的時候,他們就趕緊跟上了。
危險並沒有退去,在半個多時辰後,第一次的餘震再次降臨,也給這座城市的人們帶來更多的絕望。唐雨墨和沈潤山他們在那邊救出了兩個人,但是還有更多還沒來得及獲救的被掩埋的百姓,則永遠沒有再獲救的機會。
這個夜,對於杭州城裡所有的人而言,都是極其漫長的一個夜。地震的轟鳴還在顫抖,這座古城中處處的火焰燃燒得較剛纔更爲血腥,那鮮豔赤紅的火舌竄向了天際。這天夜裡,餘震來了兩次,大家的心,猶如栓了鉛塊一般,往下沉,一直往下沉·······
天災還沒走,已經來了人禍。到了後半夜的時候,城池中居然發生了搶掠的事件,官兵們還沒來得及過去,就看到城東因爲一些亡命之徒搶掠時燃起的大火,後來,一直到天快亮才撲滅。
第二天,整個杭州城還是以在廢墟中救人、救財物爲主,各種消息也有陸續傳來,因爲天災,不少人趁亂想要爭奪財物,因此也引發了不少的口角和鬥毆。一些本來就一無所有的亡命之徒和地痞流氓開始趁火打劫,官府當然不會坐視不理,衝突的時候,抓了幾個人,當場格殺勿論,以儆效尤。沈潤山有去打聽有沒有可能可以帶家人離開杭州——畢竟這個時候,他作爲一個商人,還是想首先保障家人的安全,沒想過要和杭州這個本來並不是很熟悉沒有多少感情的城池共存亡之類的。第二天,整個城市仍舊是以在廢墟中救人、搶救財物爲基調,但運河航道上游坍塌受阻,現在離開杭州水路卻也是剛好暫時停運了。
等到下午的時候,官鈞賢派了管事過來查看沈家這邊的情況如何,唐雨墨給了一封回信,隨後讓劉護院挑了家丁跟隨去官宅,去了之後官家派馬車送了大量的糧食隨後封存——官鈞賢是這邊的大地主,家裡的糧食是最多的,地震恐怕還震壞了不少儲存倉庫,這時候自己過去求取一些,自然也是樂於相助的。但到底算是欠了人情,唐雨墨在書信中有提出幾點地震後的應對措施的建議,不過這些在去年的賑災條款裡也有,若是杭州府做得好,自己這次倒也不算髮揮了什麼作用,人情還是欠着的,但是現在這個時候不是自命清高的時候,除此之外,也沒有辦法。
等到這天夜裡,軍隊與杭州府的力量終於強行控制了部分的秩序,大量的屍體被運出城外燒燬,雖然大信還是講究入土爲安,但是現在剛剛立秋,天氣還是很熱,如果不盡快焚燒屍體,只怕時間一長,瘟疫就會盛行。果然,等到第三天,突降大雨,整個杭州城變成了一片沼澤。
地震後第三天的傍晚,在通往京城的官道上的一處驛站,一個疲憊得幾乎死掉的士兵,趁着驛站換馬的空檔喝了一碗熱湯,眯了大概半炷香的時間,又立刻翻身上了一匹換好的驛站此時最好的快馬,直奔大信的京城······
八百里加急文告,全繫於這一匹馬,一個人······
夕陽西下,夜幕降臨。
店鋪林立,檐角交疊,夜色醉人中,可以看到點點的燈火匯聚成一條婀娜的赤練蛇在這夏末秋初的夜晚,勾勒出整個大信京城信京的輪廓。
雖然現在夜色已深,但是信京城的熱鬧卻沒有絲毫退減的跡象,這是大信近兩百年的的都城,也是大信的心臟命脈,也如同心臟一般充滿了活力的血液——彙集天下商客,通達宇內四方。人才濟濟,天下英雄聚集此地,因爲這裡是皇城。在這裡,也聚集了整片大信天下權力最大的一批官員,環繞在大信君王的龍椅之下,推動着大信命運的輪盤。
自前朝以來,因爲商業漸漸發達,往來的商人多了,往往需要飲食或者落腳,所以大信取消了宵禁。這樣一來,信京這座城市基本是夜夜不眠的,就算到了凌晨其他城池最靜寂的時候,信京裡都還是會有一大片的燈火在中心點亮,而此時正值初秋,天氣未寒,信京的百姓更不會早睡。大家或者在院子聊天,或者在青樓茶肆中休閒,將這信京點綴成一片繁華而和諧的景象。
現在北方戰事已起,但是還是沒有影響信京生活的節奏,雖然朝廷多多少少有了一些舉動,但是並沒有在百姓的日常生活中掀起太大的波瀾。此時軍隊的調動、物資的轉運,都是保密的,一切都在一種嚴肅的氣氛下悄無聲息地進行着,其實每個人都能隱隱約約感覺到有某些行動,但卻又沒有多少人能真正清楚地瞭解其間內情。最多也只不過在某些知情人的口中,增加了許多彷彿親見的飯後談資,又或者使得聚集信京的商戶們偶爾會搞個小聚會討論下北上行商的前景,但整個氣氛還是和諧的,沒有絲毫的緊張和焦慮,青樓酒館,熱鬧如昔,文人才子的詩詞間多了不少慷慨激昂的造詞遣句,但是也僅此而已。
在整個信京城中心,皇城的一側,高掛着左相府宋府的牌匾,這牌匾很新,應該是才掛上不久。與這簇新的牌匾相反,這宅子並不輝煌高調,看起來有了些年月,但是卻格局莊嚴內蘊極深。這原本就是宋府的產業,在十年前宋悅明離任,當時宅子轉手賣出,當然也是賣於和宋悅明有些淵源的人手中。這次宋悅明因勢復起,升左相,於是回京之時,又順勢將它買了回來。不知道是不是當時接手的人看準了宋悅明還能復起或者是本身宋家的府邸設計裝潢就很是讓人滿意,這十年來,這座大宅在新主人手中格局倒是沒有任何變化。
宋家之前在京城爲官,經營已有兩代,十年前宋悅明離開京城,自然免不了遣散府中下人。此次回來,本已散去的家中下人大半又都被召回,這些都足以證明宋悅明當初離開人雖離開餘威還在的事實。一開始宋府裡的各種書卷收藏更是沒人動過,這次復起反而又多了一些。不過宋悅明倒也不是在乎這些的人。
說實話,現在的宋府,比起之前到底還是空曠了些,比如當初住在這裡的兒女家人,現在或是成家,或是鎮守邊關,現在到底還是沒能趕回來賀老父的喬遷之喜,現在住在宋府大宅的,到底還只是宋悅明和他夫人還有小妾牡丹,其他的,都是一些下人了。
在這段日子裡,宋悅明忙於公務,公務也確實繁忙,每天都少有空閒。此時朝堂中地位最高的兩個人,就是左右丞相,李牧右相,宋悅明爲左相。
說起來,宋悅明自己也感慨萬千,自己已經是十年未回京城,雖然還是有不少門生故舊,但是在京城的影響力還是大不如前。如今他在朝中主要負責推行各種務實性的事務,現在也覺得忙得分身乏術。李牧和他算是朋友,儘管當初也說要幫他分擔一部分事務,但是宋悅明倒沒有怎麼麻煩對方,而是在一開始就全力投入,並在數天之內,就將要處理的各種事情,大致規劃清晰。
李牧性情耿直,脾氣尤其火爆,爲人個性有凜然之氣,他是這幾年裡求戰收復幽雲十六州的最大舉旗者,但相對來說,這人倒是更加嚴格地恪守儒家之道,縱然言辭激烈,做人處事反而有幾分謙和。不過,他也並不是什麼老朽腐儒,只是他的信念比別人更加堅持原則而已,但是這樣到底會得罪不少人,如果不是現在大信特別需要一個無比堅定講原則的人來主導戰事,右相這個位置可能也不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