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姬博弈離開之後,傅採林突然又閉上了眼睛。好半響之後,在傅君瑜等人擔心的眼神之中,傅採林緩緩的呼出了一口長氣。氣息連綿不絕,彷彿是鯨魚一樣。
呼出的氣息吹到了棋盤之上,然後,上面的黑白雲子化作塵埃片片飛舞。原來剛纔兩人在下棋之時,也將自己的絕世功力灌注到了雲子之上,通過棋盤傳遞對拼。
兩人乃是當世最爲頂尖的武道高手,真氣何其磅礴,卻要將其灌輸在細小的雲子之上,而且不漏絲毫蹤跡給旁人看出,不僅僅是需要精準的控制力,超高的棋藝,更重要的兩人針鋒相對的修爲。
這也是兩人在棋局下到一半的時候同時罷手的原因。因爲再走下去,他們就再也控制不住,不僅僅是整張棋盤崩碎,身邊的傅君瑜等人都會被四溢的氣勁震死。
一直到了姬博弈離開,傅採林才緩緩的將雲子棋盤之上的氣勁消弭。只是,那一副他用了數十年的雲子卻是再也保不住了。
等到傅採林的這一口氣吹完,棋盤之上的雲子已經全部都變成了齏粉,但是最爲中心的那一個黑色的雲子卻是格外的顯眼。
這一個被姬博弈起手落在天元的雲子,是兩大宗師氣勁對拼之中的唯一倖存者。也彰顯了邪王超過傅採林一籌的魔功修爲。
“師尊!”
見到這一幕,傅君瑜和傅君嬙也知道了棋局的貓膩。不由得臉色大變。她們不敢相信,在自己心目中如同天神的傅採林居然落於下風。
“邪王的不死印法果然名不虛傳。不愧是能夠斬殺寧道奇和宋缺的無上絕學,我的弈劍術最後一關還是沒能守住,哎!“
傅採林的面色微微蒼白,剛纔與姬博弈的那一場無形氣機對拼之中,雖然沒有真刀實槍的出手,耗費的精神卻是更甚。不僅需要思考棋局的走向,更要分心控制真氣對峙平衡,最後險些讓已近百歲的傅採林出醜。
這也是最後傅採林答應的那麼爽快的原因。因爲他知道,已經步入生命暮年的自己,已經不是氣血旺盛的邪王對手了。
“那邊的兩個小子,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寇仲和徐子陵吧,出來讓我看看君媍爲之賠上生命的你們。”
傅採林一番調息之後,面色恢復了紅潤。隨後突然開口,讓傅君瑜和傅君嬙大吃一驚。
四下一片寂靜,就在她們以爲是不是傅採林弄錯的時候,兩個人影從她們腳邊的湖水中出現。
嘩啦的水聲之中,兩張傅君嬙非常討厭的笑臉出現在她的眼前。
“兩個小賊,給我受死!”
一聲嬌叱。與寇徐二人在龍泉結下恩怨的傅君嬙再也忍不住,拔劍就要砍過去。只不過寇徐二人的修爲遠遠在她之上,光是憑藉輕功就躲開了她精妙絕倫的劍術。
“君嬙,住手吧,你不是他們的對手。”
傅採林沉厚的聲音響起。卻是如同聖旨一樣,讓傅君嬙恨恨的停下了手。
寇仲和徐子陵兩個人立刻恭敬的對着傅採林行禮。心中對於傅君媍的感激,讓他們非常尊崇敬重傅採林這個從未謀面的師公。
傅採林目光落往寇徐二人身上,問道:“你們把君媍視作娘嗎?”
“娘對我們恩重如山,她永遠是我們心中最敬愛的至親。”
寇仲苦笑着回答傅採林的話,眼中閃過一絲悲傷,顯然是被勾起了對於傅君媍的回憶。
“你二人爲何躲在水下?”
“我們本來是來長安刺殺石之軒的,只不過聽聞師公你也到了長安,就過來問好。誰知道……”
徐子陵的話沒有說完,傅採林已經知道了他的意思,無非是過來看到他與石之軒在下棋,就偷偷的從湖邊入水,潛到方亭邊來探聽情況。而他和石之軒雖然早就發現了兩人的蹤跡,卻因爲在棋局上牽制了全部的精力,很有默契的不揭破他們。一直到了石之軒離開,傅採林恢復了元氣之後,看他們還在水下面潛伏着,好奇心之下不由得開口想要見見他們。
“你們可知我因何修練劍術?”
寇仲和徐子陵對視一眼,各自心中一沉,暗呼不妙,一個對生命有着如此深刻和超凡體會的人,自可本着他們無法揣測的超然意念,修成名震塞內外絕世無雙的劍法,更無法預料他會怎樣處置他們。
“我二人無法揣測師公的想法。”
傅採林目光平靜的投向寇徐,彷彿一尊玉石雕像佇立不動,以絲毫不含任何情緒波動的平靜語調道出了一段真理。
“這是一個充斥着瘋子和無知的世界,沒有足夠的力量,你將被剝奪享受生命神蹟的權利。國與國間如是,人與人間如是。你二人在這裡待到明天再走吧,剛纔我與石之軒弈棋之時,最起碼幫你們擋下了那個瘋子對向你們的三波殺意。”
傅採林說完之後,閉上了眼睛,大大的打了個哈欠,神情之上有着難以掩蓋的倦意。夜貓子都是習慣晝伏夜出的,今天突然在午睡正香之時被人吵醒,又下了一局耗費精力的棋局,讓已經百歲的傅採林格外的疲倦。
當下,也就不再顧及有外人在場,就這麼躺了下去,不一會呼吸均勻,氣息悠長,居然在寇徐二人面前睡着了。
苦笑對視,寇仲和徐子陵在傅君嬙的怒目而視之下如坐鍼氈。最後還是與他們關係好的傅君瑜嘆息一聲,帶着兩人去客房休息了。
姬博弈並沒有如傅採林預想的那樣沒品,雖然察覺到了寇仲和徐子陵的氣息,兩人的武功也已經接近了大宗師的級別,卻還不值得他伏擊。
或者說,兩人的武功進步越快,他就越高興,因爲培養的高手又成熟了一個,又可以讓他出手殺人了。
臉上帶着高深莫測的微笑,姬博弈如同幻影一樣消失在了凌煙閣外的探子眼中。等到探子揉揉眼睛,以爲自己見到鬼了之時,眼前一陣昏暗,已經離開了人世間。
東大寺,自從姬博弈與宋缺的決戰之後,再次恢復了原先的繁華。誦經之聲嫋嫋不絕,直衝霄漢,咚咚咚的鐘聲之中,了空緩緩的張開了自己的雙眼,看着眼前這個憑空出現在佛堂中的老人。
“阿彌陀佛,不知來者何人,老衲有禮了。”
眼前這個人鶴髮童顏,看上去非常蒼老,雙眼卻是純淨如同嬰兒,鬚髮雖然潔白,卻帶着隱隱的光澤,充滿着最爲旺盛的生命血氣。
聽了了空的話之後,老人微微一笑,露出了雪白的牙齒,然後說出了一個讓了空禪心失守的名字。
“本帝就是向雨田,魔門天邪道宗主,不知道,可否與大師做一個交易?”
“佛魔不兩立,向施主說笑了!”
了空儘量讓自己表現的平靜一點,手中的銅鐘卻是不由自主的微微抖動,發出輕輕的顫音。這一個正道聖地的宗主,在害怕,一個邪王就讓正道的高手凋零了十幾年,現在又來一個更爲深不可測的邪帝,這是上天要滅絕正道的節奏啊。
“嘿,本帝的交易大師肯定不會拒絕的。我與石之軒不同,乃是愛好和平之輩,見不慣他這個小輩如此破壞聖門與佛道的交情,所以欲與淨念禪宗和慈航靜齋合作,一起除去他這個邪王。這個交易,大師要拒絕嗎?”
向雨田挺拔的身軀站立在了空身前,無形的氣機密佈佛堂之中,讓了空清楚的知道,一旦拒絕,他恐怕不得不與眼前這個魔門邪帝動手。
十二年之前,被邪王石之軒一擊打落大寶殿屋頂的一幕突兀的浮現在了空的眼前。心中泛起一陣恨意,迫切的想要找石之軒洗刷這個恥辱,這一股恨意在心頭燃燒,讓了空渾身的氣質越來越暴躁。眼看着就要爆發了,一聲清脆的劍吟聲從遠處響起,同時他手中的銅鐘自鳴聲響,將了空從道心種魔大法的詭異精神異力之中拉了出來。
“哦,劍心通明,慈航靜齋這一代倒是出了一個好苗子,再給你幾年的時間,恐怕未必不能夠取代傅採林在劍道的地位。”
向雨田感覺到自己的精神攻擊被打斷,雙目之中泛起一陣異芒,看向了東大寺後面的玉鶴庵處。隔了這麼遠,卻察覺到了這裡的詭異氣機,發出清音劍吟破除他籠罩了空的氣場,師妃暄的修爲,大大的出乎了他這個邪帝的預料。
“阿彌陀佛,就如同邪帝所言,聯手對付邪王吧,具體事宜,還請示下,了空必定照做。”
從道心種魔大法的詭異攻擊之中掙脫出來的了空,開口一聲佛號,手中的銅鐘響起,壓過了東大寺的那個巨大佛鐘,阻止了向雨田與師妃暄之間即將爆發的一場戰鬥。
“嘿,很好,具體的時間地點等本帝再來通知你們,反正你們只要將自己的狀態調整到最佳狀態,等着圍殺石之軒就行了。”
等到師妃暄從玉鶴庵趕到東大寺了空閉關的佛堂之中,向雨田已經離開了。
鶴髮童顏如同神仙一樣的邪帝,望向雄偉若天帝城池的長安,嘴角發出了一絲難以捉摸的笑意。
“這一次的陣容可是宏偉的出乎你的想象啊,邪王,石之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