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們,哈迪斯如刀削的薄脣牽起淺笑,然後轉身離開了房間。
“恩?”特蕾莎驀然一怔,繼續凝望了面前哭泣擁抱的兩人後,也露出些微憂慮的神情,匆忙帶着古蘭和莉莉絲離開,現在她們的確需要獨處的時間。
當房間突然變得寧靜,只剩下兩人附合着的心跳緩緩跳動。
幾秒鐘後,洛婭和洛嵐分開,而她們溼潤的雙目依然滿是淚影,哭泣了好久的他們,雙眼紅腫得像兩顆熟透了的櫻桃,顯得極爲可愛。
“我……”洛嵐低着頭,失去了誓約的束縛,此時的她不再壓抑,她放縱地表達出自己的情感,負罪的心情像潮水衝擊着她,忽然說不出話來。
“沒事的,無論你做過什麼,你都是我最重要的親人!”洛婭扯着喉嚨在她耳邊叫喊,目光中透露出踊躍堅決的意志,彷彿脈管裡的血似乎在激烈地奔流。
接着,洛婭稍微平息了情緒,她平靜地望着洛嵐蒼白的面頰,語氣溫和道:“你知道嗎……只要這個世界上還有人在,罪惡便不會消失,但是善良也依舊存在,善與惡都是維持這個世界的重要關鍵,正所謂金無足赤,人無完人,世界上每個人都有貪婪的一面,遵從內心的慾望,這並沒有什麼過錯!”
說着,洛婭兩隻細長有神的眼睛含着笑意“我覺得,真正能將罪惡拒之門外的,不是什麼驚天動地的大功勞,而是每個人每天的所作所爲,他們平凡的善行義舉,所以……放棄過去吧,同時,也放過你自己!”
聽完,洛嵐低垂着頭,一陣悸動,她全身的細胞都畸屈着,奮挺着,糾旋着,她分不出自己心中是悲是喜,彷彿心底的每根神經都痙攣了起來。
她的臉上竄過一抹不安,聲音低沉地發問:“我該……怎麼做?”
“該怎麼做?!”
洛婭抿住了嘴,嘴角揚起一聲輕輕的嘲笑“這種事還用得着來問我嗎,你可是洛嵐啊,繼續貫徹真實的你,去跨越風暴,穿越險阻,做回從前的你吧,我很希望看到那個堅毅頑強又戰無不勝的你,不過,在這之前……”
洛婭臉色忽然一變,面色凝重地說:“不管你因爲什麼理由,你都要爲你的罪惡去贖罪,等你做完所有該做的事,說完該說的話,再調整好自己的心態……”
洛婭伸出手,她優雅地翻出手背,並翹起拇指指着自己“……到時候來找我,我……等着你!”
“……恩”洛嵐輕咬着嘴脣,並帶着一點惆悵地點着頭,
於是,洛婭便轉身準備離去,即將推門退出房間前,她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又說道:“對了,還有一句話想要送給你,所謂世間紛擾,想這麼複雜的幹什麼,腳在你身上長着,走什麼樣的路,你自己決定,但想走的路,不好走,想做人,不好做,口口聲聲地說着身不由己,但若己不由心,心又怎麼會向着自己!”
“……好自爲之吧!”說完,洛婭便推門離開。
房間裡再次只剩下靜寂,洛嵐望着洛婭離開了方向,沉默不語。
最後,一縷黯然消逝於心底,她面色複雜地搖了搖頭。
“……這還用得着你來說嗎?”
————
風呼嘯的好像猙獰的野獸,到處充斥着死寂和哀嚎,冥界裡不分晝夜,永遠如陳墨般的夜色,昏暗的雲層裡,瀰漫着鮮血一般的河流。
“呼啊……終於結束了!”特蕾莎顫慄地站在門外,如釋重負地喘了口氣,作爲一名至始至終的旁觀者,見證到事件的開始和結束,她內心充滿着淒涼。
聽聞了洛嵐的遭遇,並表示悲憫,沒有人是天生的邪惡,而善良由心迸發,洛嵐更是最好的詮釋了這個道理,作爲被諾婭計劃所束縛的傀儡,她連生命都不屬於自己,所以她希望作爲一名平凡人類,忘記煩惱,逃避所有的現實。
雖然這聽起來覺得悲哀,但洛嵐的確尋求到了自己的幸福,但到最後她卻親手摧毀了它,因爲她看到了藏於光明下污穢的正義,雖然這與自己毫無關係,洛嵐依然將一切的不公平當作自己心頭的重任,並努力去改變它。
但人心不古也是真理,因爲在生活的壓力中,每個人的私慾都會不斷膨脹,真正能夠維持住初心的人極少,而那份現實也與洛嵐當時所追求的正義相悖,所以她寧可毀掉自己的生活也要試圖改變那個虛僞的制度。
洛嵐遇到挫折沒有氣餒,她甚至犧牲自己來去保護那些被權勢欺壓的無辜人們,但在大局面前,她一個人的力量還是過於渺小,在目睹人心的骯髒和邪惡後,她最終還是崩潰了,捨棄了光明,選擇成爲惡去毀滅他們。
所以,不管是當時的洛嵐,還是過去的路西法,他們都是被世俗的陰暗所沾染的受害者,路西法年少無知,而洛嵐還能分辨是非,但這份與生俱來的責任感促使她去貫徹正義,如果換成別人,他們自然不會再去插手他人的罪惡。
而且,光明教支配下的國度,表面的和平與安定,而那深入人心的理念,並不是憑藉滿腔熱血就能輕易改變,面對奸惡,洛嵐太過沒有耐心,只有將虛僞的謊言揭穿,將矛盾激化,才能得到大多數人的認可。
而洛嵐最後所面臨的結果,也是出於她心中被粉碎的正義,從而造就絕望,如果要由旁觀者來作評論的話,那是着實可悲,同時又令人惋惜。
但即便洛嵐選擇了罪惡,她不是完全的邪惡,在貫徹惡的道路中,她還保有着自己的良知,她不斷與惡作鬥爭,儘量避免濫殺無辜,所以平時所看到的洛嵐,雖然冷酷無情,但偶爾也能展現出溫柔的一面。
特蕾莎感慨着,面色惆悵地發出嘆息,這時候,身後傳來一陣腳步。
完全她轉過身,古蘭和莉莉絲慌張地朝她走了過來。
“特蕾莎前輩,已經都沒事了嗎?”
“恩,沒事了!”特蕾莎露出淡淡笑容,遺憾地看着兩人“真是抱歉,你們剛來這裡就發生了這麼多的事,不過接下來,已經沒問題了!”
“剛纔和你在一起的,那個……卯月前輩,她沒事嗎?”莉莉絲問。
“卯月啊,他們都被洛嵐壓縮成方塊了,不過不用擔心,已經事先把方塊收集起來了,只要洛嵐願意把他們恢復!”說着,特蕾莎忽然咬了咬嘴脣。
莉莉絲糾結地皺着眉頭,然後問:“洛嵐,她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她啊,她是個性格暴躁而傲慢的傢伙,她幾乎看所有人的人都不順眼,這世界上能夠與她對等講話的也就那麼幾個啊,不過,她絕不是惡人!”
聽完,莉莉絲的表情有些憂傷,她落寞地低着頭。
這時,古蘭神情激動地走了出來,扭曲的臉龐彷彿抑制不住仇恨與怒火,她盯着特蕾莎“既然如此的話,她爲什麼殺了我們?”
“殺了你們?”
特蕾莎的臉色突兀變了,呆呆地凝望着古蘭繃緊的臉皮。
古蘭一邊激動地揮舞着雙手,一邊大喊:“我們什麼明明什麼事也沒有做,就僅僅站在那裡而已,她就不分青紅皁白地殘忍殺死了我們!”
說完,古蘭低着頭,陰沉的額頭佈滿青筋。
“對不起,我不知道!”特蕾莎急忙低着頭,滿臉愧疚地把頭扭到了一邊去“可能她的心情不太好,恩……對了,她特意來到這裡就是爲了讓你們復活的!”
“復活?”古蘭和莉莉絲震驚地睜大眼睛。
特蕾莎瞳孔溜溜一轉,她一邊推斷,一邊準確地說道:“沒錯,應該就是這樣,洛嵐也覺得自己做錯了事,所以請求冥王來複活你們,不過冥王也無法逆轉生死,將你們轉生成冥鬼就已經是極限了!”
“這種說法,你覺得我會認可嗎,我絕不會原諒她!”
“你說不會原諒誰?”身後清冷的女聲忽然傳來。
三人陸續轉頭望去,只見身穿一襲白衣的洛婭走了過來。
“洛婭,你沒事了,洛嵐怎麼樣?”
“還好,剩下的就看她自己恢復了!”洛婭挑了挑眉,然後將目光轉向身邊正眼神冰涼瞪着她的古蘭“剛纔聽見你們的對話,是洛嵐殺了你們?”
“沒錯,那又怎麼樣?”
洛婭低着頭,懇切道:“對不起,我只能說……對不起!”
面對洛婭的致歉,莉莉絲安心的接受了,但古蘭卻顯得不以爲然。
他眼神依舊猙獰,臉繃的緊緊的,怒目斜揚地盯着洛婭。
如果站在這裡的是洛嵐,古蘭可能還會覺得害怕,甚至連看向她勇氣都沒有,但洛婭並沒有洛嵐那麼強的戾氣,但也因此,他將怨恨全發泄在洛婭身上。
“對不起……你以爲道個歉就沒事了,她殺死了莉莉絲!”
“莉莉絲?”
洛婭轉過頭去,看向身邊一名長相羞澀的女孩,她恍然點了頭,立刻明白了怎麼回事,但對於古蘭那喋喋不休的態度,她卻覺得厭煩。
“然後呢,你還想要怎麼樣,問題的關鍵不是誰殺了你們,而現在的你們已經作爲冥鬼轉生,你覺得怨恨,你不承認你的死亡,但事實已經發生,無論你多麼抱怨,什麼也不會改變,然後呢,你要殺了她爲你們報仇?!”
“是啊,我是有這個想法,那又怎麼樣?”
“沒怎麼樣!”
洛婭甩了甩頭,不耐煩道:“只是很抱歉,說句比較殘忍的話,放棄吧!洛嵐殺了你們固然有錯,而你們也不該招惹她,先不說憑你們不可能殺的了她,即便能做到,我也不會讓你這麼做,你有你想要保護的人,而我也有!”
說完,古蘭臉色慘白的退後了幾步,似乎被洛婭的氣勢所壓倒了。
“你有什麼積怨的話……找我來宣泄吧!”
古蘭表情頹然,她佝僂着身子,不敢擡頭看洛婭,直到莉莉絲走到他邊上,溫柔地扶住連站都快站不穩的古蘭“沒關係的,我已經很滿足了!”
莉莉絲臉上擠出一抹燦爛的微笑,然後看向洛婭。
“……對不起!”
“不,沒關係,我纔要說對不起!”
莉莉絲遲疑了一會兒,然後才鼓起勇氣說:“我見到艾伊娜了!”
洛婭錯愕地揚起了眉毛“原來如此,你們是去了阿斯特拉星!”
“恩,我們成爲了朋友,我們遭遇到追殺才逃到阿斯特拉星的,那是個意外,然後我們遇見的艾伊娜,還有格雷和亞瑟,他們幫助我們一起對抗了敵人!”
“是這樣嗎?”洛婭有些遺憾,她幾乎可以猜出事實經過,在他們告別後,洛嵐突然歸來,因爲誤會將他們當作敵人而殺害,而這一切恰好被格雷目睹。
這也就導致了後來一系列事情的發生,不過這對洛嵐而言,也許是件好事,不然也不會糾結於善惡間的矛盾,導致違背誓約,從而認清了自己,將一切都坦白。
“行,待會我去見他們一面,跟他們說下你們的事!”
“真的嗎,太好了!”莉莉絲激動地笑了起來。
“那你們呢,要不要抽空和他們見一面?”
“我們現在是冥鬼,應該不允許離開的冥界的吧”莉莉絲苦惱地搖搖頭。
“這個簡單,到時候我拜託冥王讓你們去幹鬼狩的工作!”
“鬼狩?”
“鬼狩就是……特蕾莎,你來給他們講!”
聽完,特蕾莎露出無奈的神情,她鄙夷地瞥了洛婭一眼“這會想起我來了,我倒是準備看你要把我晾在一邊到什麼時候啊?”
“呃,不好意思了!”
“……好吧!”特蕾莎輕嘆了口氣,她語氣莊嚴地說:“總之,鬼狩就是專門狩獵亡靈的鬼,尋常的亡靈都會自主流向冥界,但是有些亡靈生前積怨太深導致化作惡靈纏繞停留陽間,而鬼狩的工作就是找到這樣的亡靈,消除他們的惡念,引渡他們回到冥界,換句話來說,鬼狩能夠不受約束,自由往返於冥界與陽間!”
聽完,莉莉絲喜出望外“也就是說,可以離開冥界?”
“就是這樣!”
洛婭點了點頭,然後說:“好了,時間差不多了,我也該走了!”
“走,這麼快就要走嗎?”特蕾莎驚訝道。
“恩,該辦的事都已經辦完了,下次再見嘍!”
特蕾莎略噙著笑意的薄脣,無奈地向她招了招手,然後目送着她的身影遠去。
在洛婭走後,古蘭才悄悄擡起頭,一臉的匪夷所思。
“這就是當年毀滅了神域的洛婭·哈斯提亞,怎麼差別這麼大?”
“想什麼呢你!”
特蕾莎突然敲了敲古蘭的腦袋“好了,都別閒着,該去工作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