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結束

洛婭跪在地上,她不斷顫抖着身軀,伴隨着紊亂的心跳節奏,彷彿品味着絕望的靈魂最後嚎叫,思想漸漸脫離意識的邊緣,霎那間軟弱無力。

克羅索德低着頭看着洛婭,眼神深處涌現出一抹糾結,但他又強硬地讓自己裝作冷漠無情的樣子,宛如令人窒息的空氣揮打着被凍結的臉龐。

他微微伸出手,強大的原力凝聚,形成無數條堅固的鎖鏈緊緊纏繞上洛婭的軀體“洛婭,你……還有什麼其他想要說的嗎?”

“……”洛婭沒有回答,依然低着頭盯着滿是泥濘的地面。

“如果沒有的話,那我就開始宣讀了……對你的審判!”

克羅索德稍微遲疑了一會兒,然後盯住洛婭那微微顫抖的身軀,沉重地說道:“洛婭·哈斯緹婭,我以時之超越者克羅索德在此宣判你所犯下的罪行,你觸犯了……《時間法》第四章第十二條,染指時間禁忌,擾亂時空秩序,和《生命法》……第六章第五十四條,危害他人生命,肆意抽取他人靈魂,以及……《生命法》第一章第二條,試圖將已死之人復活…未遂!”

說着,克羅索德忍不住喘着粗氣,他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宛如機械般發出沒有感情的雜音,儘管吐字沉重有力,卻掩飾不住那絲憂傷。

“因此,判決如下……洛婭·哈斯緹婭,無視時空秩序,協助他人研究禁忌的跨時空傳送機,罪名已經成立,判處沉眠之刑……1400年!!”

“……什麼!?”聽到這話的洛嵐猛然大驚。

安塞爾瞳孔驟然收縮,臉一下子拉了下來,像刷了層漿糊緊繃着。

伊米爾仍一臉呆滯,眉角不停流出冷汗,彷彿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只有凱爾面無表情,但他卻低着頭,鮮血沿着他被咬破的嘴脣流下。

“等…等一下,我還有話要說!”洛婭無比虛弱地說道。

“你還有……什麼話?”

克羅索德微微放鬆了纏繞在洛婭身上的鎖鏈,她強撐着身體,艱難地擡起頭來,慘白的臉上沒有太多血色,灰白的嘴脣異常的輕薄,像兩片柳葉那樣輕輕地顫動着,卻急得好像有話說不出的樣子。

她用力嚥了口唾沫,然後凝望着洛婭,眼中滿是悲傷和憤怒。

“這就是你想要的嗎,你阻止了我,只能證明我現階段的實力的確不如你,而你,時之超越者,你做的好哇!你很好的維護了這個世界的秩序,成爲了這個世界的英雄,今後……也請你好好的做一條爲世界服務的狗!”

“是的……這是我的本分,就算我做的有過分,被你辱罵,那我也會全盤接受,因爲道義終究比不上法律!”克羅索德冷酷無情地回答道。

“不過……我不服,我也永遠不會認可你的!!”洛婭扭曲着臉,幾乎惱羞成怒地咬着牙,睚眥迸裂的雙眸就好像錐子般怒視着克羅索德。

她瘋狂地掙扎着身上的鎖鏈,憤怒地大吼:“這麼客氣幹嘛……有本事,你就把我關到死!!不然的話……等到那時候,我一定徹底殺了你!

“那好……我等着你,但願真有那麼一天!”

克羅索德沉着臉說道,如月光般蒼白的臉頰,彷彿佈滿了寒冰,他的嘴脣微微抽搐着,而這句話,也代表了與洛婭的徹底決裂。

然後心頭一顫,克羅索德的心臟像萎縮似的劇烈跳動起來,呼吸也完全僵住了,但他並沒有將這些表現出來,只有他的脊背流了很多粘稠的汗。

緊接着,克羅索德伸出手,一陣樸實無華的光芒忽然將洛婭整個人都包裹了起來,恍然間,彷彿體內的每個細胞承受了無比猛烈的衝擊。

“……沉睡吧!”

聽克羅索德說完這句話,宛如一陣洪流頓時沖刷着洛婭的腦海。

沒有疼痛、沒有氣味、沒有聲音,模糊的視界逐漸看不清一切,彷彿沒有空間與時間的概念,它的意識被炸成了碎片,溶解在混沌的空白中。

彷彿所有的一切都沒有了任何的意義,彷彿迷失在了無邊的黑暗中,看不到任何東西,聽不到任何聲音,感覺不到任何物體,聞不到任何味道,彷彿靈魂已經失去了對肉體的掌控,掉入了深不見底的深淵。

周圍看不到任何邊界,似乎連唯一爲自身存在的證明,心臟的跳動聲,以及靈魂的微光,都沉入這無邊無際的深幽之中,喪失了所有的思考能力,失去了所有的情緒、記憶與色彩,甚至連自我也消逝了。

而最後定格在洛婭眼中的,是克羅索德那遺憾又落寞的臉龐。

洛婭想哭又想笑,在她完全失去意識之前,她拼了命地呼喊起來,掙扎着迸發出無音的痛非疾首地咆哮,像炸雷一般激盪在腦海深處。

“……不要!我不想就這麼結束,我還有很多事沒有做!!”

即將消失的靈明,像雲煙般逐漸消散,洛婭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是無比悲慟和絕望的,隨着白色的花瓣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落滿了整片黑暗。

金色的殘光飄蕩在眼前,在櫻花樹下,尤萊亞的幻影仍然像之前那樣對着自己露出笑容,但這股笑容卻漸漸扭曲,變得有些苦澀和閒愁。

“……終究是結束了呢!”

尤萊亞遺憾地搖頭,他的身影化爲了光之碎片,碎散開來。

夢,也支離破碎了,所有的希望就像一個個五彩繽紛的肥皂泡,突然在眼前破滅了,猶如無數的羽毛乘風飄去,最後,洛婭那小小的身影也融入那片漆黑中,追隨着那片破碎的光屑,飛向虛幻的夢中場景。

在夢中,她看到廣闊無邊的大草原,看到了雄偉的山川,奔流的河岸,而在清晨的日光下,她看到了寂靜的海邊,那裡拂動着溼潤的暖風。

潮水微微盪漾着,漂浮於天際的朝陽光輝的碎片,倒映到海面上,將站在海邊的一名少女的臉龐染成了淡紅色,她擡着頭,看着碧藍的大海,看着遼闊的天空,看着飛掠的海鷗,看着暢遊的魚羣,心情非常舒適。

緊接着,少女回過身,將視線轉向離自己不遠的少年,並緊緊地盯着他,她的神情是如此地專注,彷彿想要把眼前的一切都牢牢地記在自己的大腦中,而少年的眼神也一樣的,毫不掩飾對少女的憧憬與愛慕。

過了一會兒,朝陽完全升起,將燦爛的光芒灑落於大地,少年和少女靜靜地凝望着對方,然後朝對方走了過去,他們緊緊擁抱在了一起。

…………

畫面不斷模糊,然後煙消雲散,那只是無聊的‘幻想’,那只是已經不堪重負的洛婭從靈魂深處所浮想聯翩的,脆弱又虛幻的最後錯覺,也是洛婭永遠都沒辦法完成的夢想,只是,這夢想的碎片太過華麗。

雖然這是幻覺,洛婭還是能確信,這景象比任何事物都要美麗,她渴望在夢裡長眠,即便是虛幻的夢,也要比殘酷的現實好得多。

但是無奈迴歸了現實,洛婭頹喪地低着頭,悲慟地哭喊了起來。

“尤萊亞,不要……不要離開我的身邊!我還想和你在一起!我還有很多話,還想要對你說…還想……!”洛婭用盡最後的意識發出了低喃。

然而,聽不到後續,洛婭那所剩無多的意識就此沉眠。

砰,洛婭的身體後仰着倒向地面,發出沉悶地撞擊聲。

沒有溫度,沒有脈搏,沒有心跳,她的時間徹底靜止了,生命也停滯了,唯一能夠證明她仍活着的證明就是她那像螢火般跳動的微弱原力。

克羅索德靜靜地站在她身前,手腳像麻木般使不出半分力氣,也說不出半句話來,他呼吸紊亂地喘着氣,這時候,他突然聽到了聲音。

那是無比悲傷的聲音,就像是決堤般永遠不會停下的慟哭,那是傳到內心深處的後悔與悲痛的叫喊,是洛婭的靈魂發出的悲痛,是她在哭泣,

一個平凡的女孩在哭泣,彷彿置身於黑暗冰冷的房間裡,一個人孤零零地蹲在角落裡哭泣,她一直渴望着救贖,但卻等不到任何人。

其實,洛婭並不是多麼堅強的人,即使在別人眼中實力強悍,但她的心也只是一個普通而柔弱的女孩子,甚至比一般人更加多愁善感。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嗚啊啊啊啊啊啊啊!!”

剎那間,克羅索德臉色蒼白地繃緊着臉,如同發了狂似的想要慘叫,但卻止住了,他無比的悔恨,想到洛婭一直以來的痛苦,沒有一刻安穩。

洛婭就像迷途的孩子,一直渴望着英雄的救贖,但克羅索德卻不是救贖她的英雄,而是搶走了她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的可恨惡魔。

恍然間,克羅索德終於知道自己得到了什麼,又究竟失去了什麼,難以形容的悔恨像油鍋一般煎熬着他,他的內心彷彿受到了譴責,讓克羅索德不斷質疑着自己的信念。

於是,他陷入了回憶,驀然聽到了某個男人熟悉而懷念的聲音:

“……永遠不要去做會讓自己後悔的事!!”

聽完,克羅索德表情驟然僵硬,血液像凝固似的,他的心就像被人一刀刀刺地鮮血淋漓,他手指顫抖地抹着自己那永遠止不住的淚水。

“我這是怎麼了?難不成……我是在後悔嗎?”

沒有人回答他,只是胸中那顆心在隱隱作痛,難以形容的內疚敲擊着他的心靈,無論自己如何懇求,心中的悔恨都像潮水一樣衝擊着他。

這時,克羅索德忽然想了起來,心裡有很多話,他都沒有來得及對洛婭說,那些即使是厚着臉皮也想要講出來的事情多得可以堆成一座山。

他低着頭,看着已經陷入沉眠的洛婭,失落地搖了搖頭。

“看來,已經……沒有機會了呢!”

說完,淚如雨下,順着臉頰滴落地面,宛如生離死別的哀愁涌上心頭,即便此時的洛婭看不到也聽不見,克羅索德仍然不敢去正視她的臉。

這時,洛嵐輕輕走到一邊,蹲在洛婭身前,撫摸她的臉龐。

“……洛婭她怎麼了?”

“我停止了她的生命時間,至少在數千年,都不會再醒來!”

洛嵐抿了抿嘴脣,然後站起身,用力深吸了一口氣,她皺緊着眉頭,對準了克羅索德臉龐,猛然地擡起右手,揮向了克羅索德的臉。

克羅索德下意識閉上了眼睛,沒有反抗,洛嵐就算是因爲洛婭而憤怒,動手打了自己一巴掌也無可奈何,但洛嵐在即將擊中他前又忽然停下了。

只見洛嵐手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張手巾,她擦掉了克羅索德的臉頰上的淚水,輕聲道:“你來這裡之前,你還記得我對你說過什麼嗎?”

“……”

“不要後悔!不管你作出什麼決定,都不要後悔!!”

克羅索德繼續了沉默,良久,他轉過身去,

“……你要去哪?”

“我要……繼續我的工作,還有剩下的工作沒有完成!”克羅索德宛如一具行屍走肉,他呢喃着回覆着沙啞的話語,然後一步步地朝迪克斯他們基地的方向走去。

注視着他不斷走遠的淒涼的背影,洛嵐下意識地皺了皺眉。

然後,她繼續盯着沉眠的洛婭,沒有絲毫的聲息,她的時間已經徹底靜止,此時連一點生命體的活動特徵都沒有。

安塞爾焦急地盯着洛婭“她還……活着的吧?”

“應該還活着!”伊米爾顫抖地緊繃着,面色蒼白地抓住洛婭那條僵硬的手“我還能感覺到一絲原力,雖然很微弱,但還能感覺到……”

“那就好……”安塞爾鬆了口氣。

凱爾一臉緊張,看着洛婭毫無血色的軀體,搖頭道:“不過,她的狀況不太妙,我從來都沒有見過這種生命狀態,她的生命就像停滯了似的!”

“那……那該怎麼辦?”

……

聽着三人的議論,洛嵐忽然搖了搖頭。

“——真是可悲呢,洛婭!!”

洛嵐流露出一絲嘲諷地微笑“有這麼多人在你身邊關心你,你卻看不到、聽不到,總是自以爲是的沉寂,你又怎麼會去理解他人的感受呢?你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爲什麼……爲什麼你要這樣說呢?”安塞爾極爲不理解地盯着洛嵐“難道你就一點也不擔心洛婭嗎,她都已經昏迷不醒了?”

“剛纔克羅索德不是已經說的很清楚了嗎?她被判處9400年,所以,只要等到那個時候,洛婭就會醒過來了,就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難道你能等那麼久嗎?你就這麼無情嗎?”

“是的,就是這樣,不管多少年,我都可以去等,並非我無情,而是這個世界……”洛嵐遺憾低着頭,臉上泛起長長地寂寥,然後沉重地嘆息了一聲。

“又曾對誰溫柔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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