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克洛諾的直白

“喂,你說這種話……是認真的嗎?”

“你覺得,我是在開玩笑嗎?”伽羅的表情忽然改變,從剛纔慌張又變成勝券在握的模樣,他逐漸加大力氣掐住克洛諾的脖子,鮮血持續上涌,從他嘴角溢出。

克洛諾慘白着臉,他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來了,半睜半閉的眼睛看着那片光景,周圍的一切都是模糊的,只有索頓那偉岸的身影顯得異常清晰。

注視着依舊獰笑的伽羅,索頓的臉扭曲了,但他還是強忍着心中的怒火,微微低下身子拾起那柄短劍,並向伽羅確認道:“只要這樣就行了嗎?”

“當然,我說話算話!”

說完,索頓毫不遲疑地握緊短劍,將它捅入了自己的胸口,伴隨着一陣劇烈的抽痛,全身的肌肉都忍不住顫抖了起來,滾燙的鮮血沿着傷口緩緩流下。

“這下……你滿意了吧?”

索頓語氣蒼白地說道,不斷蔓延的疼痛讓他站不穩身子,踉蹌地跪倒在地上,而那把短劍還在他胸口上插着,直流而下的血跡將他的衣服都浸染地變色。

“你還真是……做的出來啊!!”伽羅心情振奮,面露狂喜之色。

“那麼……按照你說的,快放了克洛諾!”

“好的,毫無問題!”

伽羅急忙鬆開了克洛諾,而失去壓制的克洛諾緩解了痛苦,迷離的意識逐漸恢復,他這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看着不斷流血的索頓,克洛諾的表情有些疑惑。

克洛諾用盡全力移動着快要僵住的腿,艱難地走到索頓的身前,他低着頭,眼神悲涼地盯着索頓那凌亂的頭髮和滄桑的臉,心就像被鋒利的刀刃割裂了一般。

他憤怒地大吼:“你到底在幹什麼?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克洛諾感到不解,自己爲什麼有資格令索頓做出這樣的事?他們認識的時間並不長,現在,遭到背叛的索頓本應該氣急敗壞纔對,而不是不惜自殘也要去救自己。

這時聽到克洛諾的責罵,索頓微微喘了口氣,聲音平靜地嘆息道:“你還只是個孩子,我能要求你做的有多完美呢?就算因爲某些事而做出了錯誤的選擇,那也不是你一個人的錯,但是我說過,我會保護你,就絕不會讓你受到任何傷害!”

“保護我?你在……說着什麼,我不是像你……那樣的……”克洛諾咬着嘴脣,他已經開始語無倫次了,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只是震驚、失落地注視着索頓。

索頓也搖了搖頭“的確,有些事,我對你實在太不公平了,我沒辦法輕易給你想要的東西,因爲力量……並不是樣玩具,你沒有承載這些力量的覺悟!就像上次那樣,如果只是爲了逞一時威風,那麼你,和你一直所經歷過的事物又有什麼意義呢?”

說着,索頓咳了幾口血,然後又語重心長地說:“人生……是個不斷成長的過程,從小到大,從弱到強,既然擁有力量,就要懂得弱者的艱辛,如果我們藉此去欺壓那些弱者,也只是更加證明了自己的弱小,一個人,不管力量再強,如果只是爲了滿足自己的私慾,那該多麼空虛啊?只有是爲了守護他人而使用的力量,纔是真正有價值的東西!”

“真正……有價值的東西?”克洛諾的瞳孔收縮,就好像被完全觸動似的,那雙深邃的眸子裡忽然涌動着一種說不清的情愫,並閃爍着淡淡的光。

這時,索頓挺起身子,他用手撐起地面,艱難地從地上站了起來。

克洛諾仰起頭,目光茫然地望着索頓那足以覆蓋自己,巨人般的英姿,彷彿在那道身影下,自己是如此渺小,自己所擁有的一切看起來都是如此可笑。

索頓魁梧、威嚴,他冷靜地盯着克洛諾說:“自古以來,人們因力量而引發爭鬥,力量會帶來勝利,贏得尊嚴,但力量也會引發災禍,它是主導着戰爭的兇器,所以,並不是擁有了力量就可以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這個世界並非只是黑暗,也是充滿着關懷和愛的!”

說着,他將手撫向那受了傷的胸口,然後將短劍拔出,不顧傷勢地說道:“克洛諾,如果……你願意相信我,你也可以用這力量去保護更多弱小的人!”

索頓微微笑着,但還沒等克洛諾回答,他的臉色陡然發生鉅變。

只見伽羅忽然襲到克洛諾的身後,高舉着手臂準備發出致命一擊。

“——危險!!”

情急之中,索頓不顧一切地抓起克洛諾的手將他朝遠處拋飛,然後伽羅那蘊含着極爲恐怖的攻勢,他的右手就好像長矛般貫穿了他的軀體,砰,鮮血四濺。

而被拋向空中的克洛諾就好像風箏搖來擺去,視野天旋地轉,然後硬生生撞到了遠處一塊岩石上,岩石被撞的開裂,坍塌成無數碎塊將他埋在了裡面。

“搞什麼啊!”克洛諾大叫着扒開身前的碎石爬了出來,他用力撫着暈頭轉向的腦袋,然後想起什麼似的急忙看向原本的位置,而他的表情卻驟然僵住了。

索頓吃力地眯着眼睛,低頭看着貫穿身體的手臂,而上次也是爲了救克洛諾,自己用身體擋住了伽羅的致命一擊,被貫穿的還是同一部位,幾乎分毫不差。

“真沒想到,你竟然會被同一招命中,就爲了他……值得嗎?”

“有什麼……值不值得的,我……做了……就是這樣!”

“是嗎,既然如此……那我可要多多款待你一下了!”

說完,伽羅嘴角的獰笑卻愈加擴大,彷彿一下子變得毛骨悚然起來,他將渾身的原力傳導向貫穿索頓身體的那隻手上,並讓它在索頓的體內爆開。

克洛諾的臉色變得煞白,他發覺到伽羅即將要做的事,但他的身體卻因爲傷勢過重而短暫的麻痹,完全失去知覺,不管他怎麼動彈都始終沒有任何反應。

“——大叔!!”克洛諾着急地跑了過來。

視野頓時變得一片血紅,雙眼所見的一切,只剩下了半空中飛灑的紅到詭譎的鮮血與碎肉,看着那裡,克洛諾的瞳孔在那一瞬間劇烈收縮爲了一點。

伴隨着不協調的聲音震懾的心跳,索頓的身子瞬間爆開了一個直徑十釐米的大洞,順着大洞看去甚至可以直接看到對面的風景,以及伽羅嘴角微微上揚的弧度。

時間在這一刻定格,大片的鮮血與碎肉在半空中飛濺着,然後傾灑在地上,而在伽羅染着鮮血,宛如魔鬼般的微笑中,索頓被折斷了雙翅的蝴蝶,面朝地面地緩緩地跌落在了地上。不斷涌出的鮮血僅僅幾秒鐘便將地上的泥土染成了血紅。

“——大叔!!”克洛諾更是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喊聲,發瘋似地向着倒在地上的索頓奔跑過去,不斷晃動着他逐漸喪失了生機的身體,可惜已無反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贏了,哈哈哈哈,果然我纔是正確的!!”伽羅無比癲狂地大笑着,接着一腳踢出,將跪在索頓身邊哀嚎的克洛諾輕易地踢倒在地。

伽羅看着眼前悲痛欲絕的克洛諾,微笑着說道:“真是謝謝你了啊,克洛諾,如果不是你的話,情況就真的糟糕了呢,我真好奇索頓死後會不會怨恨你呢?啊,不對,他現在已經死掉了,應該說已經死去的索頓在冥界裡會不會怨恨你纔對,哈哈哈哈……”

聽完,絕望的悲哀涌上心頭,克洛諾的的眼淚像久蓄而開閘的水一樣涌出來,彷彿伽羅的話語中像是一把尖刀刺入了克洛諾的心中,一刀刀將他的心刺得鮮血淋漓。

“不,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大叔他還……活着的!”克洛諾看着眼神已經一片死寂的諾爾,呢喃般唸叨着,眼中滿是絕望,失神落魄地坐在那裡。

“好了,事情終於結束了,索頓終於死了,而我也終於自由了!”

伽羅一臉輕鬆獰笑着,然後又一把抓住克洛諾的頭髮,將他拖走“對了,差點把你給忘了,我不是答應過你嗎,那麼現在……我就帶你……回神界!!”

“滾!!!”克洛諾發瘋般地咆哮着,渾身的原力忽然像爆發般增長着,遠遠超過他這個程度所能夠達到的極限,一下子將身旁的伽羅逼退。

伽羅臉色鐵青,後退了足足有數十步,然後擦着臉頰的冷汗。

“……好危險,果然,就算是你……也不能夠小看啊!”

回過神來,克洛諾怒不可揭地瞪着伽羅,臉繃得緊緊的,彷彿渾身的皮膚上都爆起一條條的青筋,他不斷顫抖着,聲音陰沉地叫道:“……我要殺了你!!”

說完,克洛諾腳掌塔碎了地面,但他還沒來得及朝伽羅衝出去,他的腳忽然被一個人死死拽住,他訝異地低頭看去,只見是索頓,他還活着。

“什麼,還活着?”伽羅也神情大變。

只見索頓正奄奄一息,僅僅依靠着時間超越者的力量一息尚存,但即使是能夠操控時間的超越者,也無法翻轉生死,他的死亡不過是時間問題。

伽羅臉色微微平復,鬆了口氣“害我嚇了一跳!”

注視着克洛諾哭泣的臉頰,索頓輕搖着頭,語氣蒼白地問:“你在……哭什麼,這可不像你啊!你難道是在後悔嗎?”

“大叔,你難道不後悔嗎,你不該救我的!!”

“不,你還記得我曾對你說過的話嗎?永遠……永遠不要做會令自己後悔的事,一旦做了……那就不要輕言放棄,但如果……你做錯已經無法挽回的錯事,那就……永遠不要用後悔來找藉口,要直面……自己的錯誤,然後……改正它!”

索頓氣若游絲的話語讓克洛諾更是心如刀割,他不停地搖着頭。

“可是……可是我不想你死啊,我還有很多話要跟你講,我還想一直陪你在一起,而且,還有很多……很多好吃的美食沒帶你吃過,還有很多美景沒帶你去過!”

“那看來,沒機會了呢,真是可惜……”

索頓的聲音逐漸消失,他的思維也逐漸喪失。

“大叔!大叔!大叔!!!”克洛諾連連捶打着地面,發出了悲憤地咆哮。

“對不起,是我錯了,錯的人其實一直都是我,是我一直在無理取鬧,現在……我認同你說的話了!不,應該說我早就認同了,我就只是個糊塗蛋而已!!”

聽到克洛諾掏心掏肺地宣泄,索頓強撐着開口,發出氣若游絲的聲音。

“……你…說什麼?”

克洛諾坦白道:“其實,我一直都知道,力量並不會用來滿足自己的貪慾的,是爲了守護他人而存在的必要時纔會用出的手段,我只是不願意承認罷了,我無法忍受不公平的待遇,因爲我的心很小很小,沒有像你那麼高潔正義,我只爲了自己而活着!”

“因爲我從小就是孤身一人,在那早已經記不清模樣的父母死後,孤獨和絕望總是伴隨着我,我從來都沒有被任何人守護過,但要這樣的我去守護他人,我做不到,我無法接受這樣的不公平,所以即使擁有了力量,我也只能爲我自己來使用!”

說着,克洛諾用力擦着眼角的淚水“但是,當我聽見你說要保護我的時候,我很高興,真的很高興,就像被認可一樣,從你身上,我再次感受到了家人的溫暖!”

“那時候,我才明白,原來我渴望的並不是多麼無敵的力量,我只是在僞裝自己的軟弱,我不想讓人知道我的軟弱,所以才用這種手段來充實自己的內心!”

“我想要的東西其實很簡單,我想要家人,能夠在歡樂的時候陪着笑,在傷心的時候陪着我哭,但…這也是我一直得不到的東西,最平凡的反而隨處可見,可我總是拒絕,因爲經歷過太多的寂寞,所以心也漸漸變冷,變得不再去相信,但我一直渴望着啊!!”

克洛諾的眼神突然透出喜悅的微光,語氣中充滿着幻想“我希望有一天,有英雄降落到我身邊,給予我關愛和陪伴!但是我看見了,我的英雄……就是大叔你啊!!”

他顫抖地伸開雙臂,緊緊擁抱住那具逐漸變得冰冷的軀體。

“如果你聽得到的話,那就快回應我啊啊啊啊啊!!”

說完,良久沒有聽到聲音,克洛諾低着頭,只見索頓蒼白如紙的面龐上,灰白的嘴脣像兩片柳葉微微搐動着,最後緩緩上揚起一絲微笑,那笑容慈祥而甜蜜。

“是啊……我聽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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