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瑟侷促不安地大聲叫喚着,微微轉過身,只見被格雷當作柺杖來使用的萊瓦汀也好像預見某種恐怖的事物般隨之發出悲鳴般的震動,劍鋒處亮起的光邊已經完全暗淡,而看到這一切後,兩人所有的感情都已經變得非常麻木,像是靜靜地,並且是致命地產生了錯亂症狀,思考完全停滯。
緊接着,炸裂般的噪音自上而下的傳蕩,狂風捲起沙塵,深黑的巨影猶如遮天蔽日般匯聚而來。
毫無徵兆地情況下,幾粒碎石塊忽然順着兩側龜裂的濁白色高牆上灑落,當感受到落在頭髮上的殘渣,兩人微微停下了動作,瞳孔在剎那間收縮到極點,身體像是被吸過去一般擡頭看向雲頂。
視野被染成漆黑,它遮蔽了所有的雲霧,如同掩蓋上黑色的天花板那裡什麼都看不到,靠視覺無法判斷,但是,聽覺卻不同,確確實實地聽到了那個聲音。
眼前的事物並非被強硬渲染成的怪異景象,而是某種恐怖的生物,像是在敞開的天窗之中,高速突進過來似的,天空之上,如泰山壓頂般不斷聚集無數的黑雲,像是黑暗漩渦似的,數之不盡的黑暗氣息瞬間凝聚,它們宛如見到了最爲親切的事物般,吶喊起來,嚎叫起來。
而這些黑暗,彷彿不是來自人世間,而是來自於深淵地獄,而看着這一幕,腦海中甦醒的是巨大的黑影,堅硬的利爪與獠牙,長滿黑色鱗片的不詳之翼,閃爍着鮮血一樣光芒的真紅之眼。
身體驟然失重了,並忽然打起了寒顫,亞瑟的頭腦中就像投下焦躁的燃料,他下意識地向全身注入力氣,被火燒灼的感覺襲擊過來,因爲突然採取了行動,持續麻痹着的精神取回了名爲劇痛的情感。
在聯想到某種令他害怕的可能性,他在感到戰慄的同時,心裡的某部分卻非常確信,緊接着,亞瑟的身體緩緩向下彎曲,表情痛苦半跪了下來,有一瞬間,他產生了一種在這裡力盡倒下的衝動,屈服於這樣無力地趴在地上,閉上眼睛的慾望。
在整座布魯斯山上流淌,像在蠢蠢欲動的黑暗裡,不詳的音色迴盪在四周,是現實?還是虛假……是夢?而就在他感受着不同尋常的虛脫感,漂浮在慾望的夾縫中的時候……
“那……究竟是什麼啊!”他的意識忽然被身旁少年低喃的聲音拉回了現實。
他看了過去,只見從剛纔一直處於失神狀態的格雷微微睜大了眼睛,模糊的硃紅色眼瞳張望着四周,然後與身旁的亞瑟緊緊對視了幾眼,他眼神顫抖地搖了搖頭,恐懼地攥緊了拳頭,他應該連感到驚愕的體力,連感到戰慄的力氣都沒有了吧,只是緊緊盯着眼睛像壞掉的少年臉而已。
而這次他沒有暴躁地亂髮脾氣,他緊緊地盯着亞瑟,他也有類似的感情,即使隔着這麼遠的距離,也依然能直觀地感受那道巨影從天空中散發出的威壓,那是令人不寒而慄的‘絕望’。
“不……不不不!!”亞瑟忽然痛苦地抽着眉頭,神情狂亂地搖曳着腦袋,在那瞬間他就踹開了吐出天真話語的慾望,能夠將其狠狠地踹開了,像是想起了過去的影像,他堅定地瞪着雙眼。
不再讓任何人死去,也不想讓任何人死去。
再也不讓任何人在眼前無辜地丟掉性命。
不是曾經‘約定’過了嗎,爲了這個而不斷變強的嗎?!
亞瑟狠狠罵着被恐懼所支配的自己,緊緊咬住嘴脣,丟開了恐懼,緩緩站直了身體。
“艾伊娜……!”嘴裡輕輕唸叨着少女的名字,拼命地要與流露而出的動搖進行戰鬥,格雷也緊緊地咬着牙,並以此化作堅定不移的信念,在穿過記憶的叢林,格雷獨自蹲立在黑暗中,而後突然亮起炫目的光芒,將他的身體轉到正對着照亮的方向,他像發了狂似的大喊着“不會放棄!我纔不能放棄呢!!”
格雷否定了心中的假想,即使他還在顫慄,悲鳴一般的聲音掩蓋住了喃喃細語。
仰起頭,看着天空泛濫的暗流,兇猛的殺意風暴朝向他們的瞬間,也許會死,絕對會死,這副景象足以令他們如此確信,但他們依然明確地表示拒絕,要不停地抗爭,燃燒着生命,直到見到那個人爲止。
當好不容易纔從眼前的景象處挪開視線,格雷再次開口問道:“那究竟是什麼?”
亞瑟低着頭,將臉埋在了脖頸,他沉澱在內心最深處的思緒,緩緩答道:“是惡魔!但不是我們要找的黑風,騎士團的典籍裡有過它的記載,我們給它命名爲天穹巨獸,它出現的次數不多,一直隱藏在雲霧裡,沒有人見到過它的真正模樣,而它的威力似乎半天就可以毀滅整座城市!”
身軀巨大的沒辦法用語言來描述的惡魔,不能僅用惡魔來形容它,而是象徵着災厄的魔獸。
聽完,格雷的瞳孔瞬間收縮“這……怎麼可能?”
“它應該並不是遊蕩在這一帶的,應該只是路過,看來……我們的運氣真得是很不好!”
當血紅色的目光忽然刺向兩人的腦袋,並染成鮮紅,而被殺意浸溼的,那個‘災厄’的目光,如同噩夢般壓倒性的存在,那遠不是黑風能夠比擬的……最強大、最恐怖的災厄的魔獸。
而就在這時候,濃厚雲層忽然像受到衝擊的猛烈翻滾起來,並凝結了起來,漸漸在上空扭曲成螺旋狀的巨大黑洞,淡紫色的電流沒有規矩的向外流溢而出,其壓抑的不詳之感頓時令人感覺一陣窒息。
“那個是……”亞瑟忽然眯細了眼睛,遠遠望了了過去。
只見那道混沌的巨影忽然張開它彷彿能吞噬一切的巨口,它不顧一切地開始聚集着原力,並漸漸化成肉眼看不到的巨大波浪,朝四面八方噴涌出來。
當轟隆隆的巨響聲過後,整個空間的引力瞬間失控,大量崩裂的碎石猛地漂浮上去,而幾乎能夠看到的超過幾百隻凌亂的黑影從四面八方被吸了過來,然後消逝在雲頂的黑洞內。
“它竟然吃掉了其他的惡魔!”格雷和亞瑟臉色難看地看了對方一眼,然後慌張抓着牆壁上凹凸不平的地方防止被吸走“抓緊!被那傢伙吞掉的話就一切都玩完了!!”
“我知道,不用你來多嘴!!”
兩人痛苦地煎熬着,而這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覺持續了好幾分鐘才停下,拉扯身體的引力逐漸接觸,兩人鬆垮着身子癱軟在地面凹陷的泥土裡,但還沒來得及鬆口氣,一股突如其來的重壓又降落在兩人身上,腳下的地面不斷裂開,然後朝着底層塌陷了數釐米。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這魂淡……就只是想在折磨我們嗎?!”
“不…不是這樣的!!快看啊!!”
亞瑟震驚地叫喊起來,渾身顫抖不停,只見黑色的光斑忽然凝聚在頭頂,黑色的魔力在膨脹着,恐怖的威壓從上方不斷傳達而下,那彷彿要將天空都污染的顏色,象徵着無比的毀滅。
“要……要來了!”亞瑟神經錯愕地瞪着雙眼,嘶吼地大喊了起來“快……快跑啊!!”
似乎除了逃跑,已經別無他的選擇,面對着如天災般的力量,他們還是太渺小了。
但是逃的掉嗎,以這道聲勢浩大的衝擊波的覆蓋範圍來,少說也在半徑五十米。
而遊蕩在整片地域的朝逆迴旋的氣流,反而大大限制了兩人的移動速度。
——而就在這個時候
轟,足以能把人耳膜給震破的巨響傳遍了整個布魯斯山。
而那正是毀滅的力量,黑色的波動墜落而下,形成了爆裂的風壓,並將所有的事物都碾壓成了碎片,就連虛空都出現了幾條模糊不清的黑色亂紋,四周的山體在逐漸崩裂。
就在攻擊即將擊中兩人前,格雷感到了一股強烈的即視感,此時前方出現了一道光,他慌忙將光明劍舉到頭頂,並不顧一切傾瀉出他最後的力量,就好像臨別的閃光,炸裂了。
格雷全身噴出璀璨的光流,並與從上方碾壓而來的黑色暗流展開對峙,一瞬間,時間突然靜止下來,視界力,浩浩蕩蕩的白色光波不斷散射開去。
咔嚓~什麼東西裂開的聲音,化成無數晶瑩的碎片。
最後,格雷與亞瑟毫無反抗地被吹飛了,他們向着完全相反的方向,順着爆風朝兩頭飛去。
身體像斷了線風箏般,盪漾着遙遠的虛空上,不知道過了多久後,摔在了地面上。
最後在凹凸不平的平地上滑行,各處生長的尖銳碎石拉開了背部,鮮血飛濺在虛空,而劇烈的疼痛衝擊着亞瑟快要昏迷的意識,然後猶如炮彈撞擊在牆上。
亞瑟疲憊地睜着麻木的雙眼,一動不動地癱在那裡,淋漓的身體不停朝地面上牆壁上滴着血,感覺全身的骨骼都快要碎掉了,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但是即使如此,亞瑟依舊可以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並沒有遭到任何不可治癒的傷害,反倒是剛纔撞到的牆壁提供了緩衝。
身體沒辦法挪動,整個除了脖子以上的下半身癱瘓下去,像是凍住了一般無法動彈,他只靠眼球轉動窺視着四周,微微透着亮的天空,如黑夜一般染成薄暗的巖壁上像是有無數的火花飛散。
這樣的狀況持續了很久很久,咬着牙擡起僵硬地四肢,勉勉強強恢復了活動能力。
他在勉強看得清的昏暗視野中拼命盯着周圍。
附近沒有惡魔的身影,準確來說,除了亞瑟自己,沒有任何的生物,無論是氣息,還是聲音都是。
而且格雷不在這裡,他們兩人剛纔被同時擊飛到不同的方向。
亞瑟臉色蒼白地望了望周圍,忽然一陣風颳過,風中傳來冷冽而尖銳的呼嘯,亞瑟不停地發抖,覺得冷,什麼都冷,從腳底到大腿,從手指到肩胛,從鼻尖到胸口,在寒氣中一切都彷彿結了冰,便是空氣,也象快要凍結的樣子“怎麼忽然變得這麼冷?”
即使在布魯斯山海拔幾千公尺,這種無法承受的低溫也極爲不可思議,緊接着,他回過神來,驚詫道:“這裡是……山……山頂?”
頭頂已經沒有再高的地方,他剛纔被天穹巨獸的攻擊正面波及被吹飛了,沒想着竟然一路抵達了目的地,他忍住身上傳來的劇痛挪動身體望着四周,在山頂接近於四百平方米的平臺,而面前豎立着山洞的洞口,而在牆壁上閃爍的磷光彷彿像燭光一樣,顯得甚是夢幻,而上面卻有包裹着一層厚實的晶瑩剔透的玻璃層,結成了堅冰。
亞瑟感受着四周傳來地異常氣息,然後一咬牙,紮緊腳跟,堅定地向着山洞慢慢走去,也許黑風現在就處於山洞的最深處,即使他現在的身體狀況已經是最低下限,稍微來個低等惡魔就能輕鬆置於他死地,但他還是鼓起勇氣前進。
因爲艾伊娜在那裡,亞瑟決心要拯救那個女孩,因爲他曾經向他許下諾言,要拯救她,要做她的騎士,而身爲男人,他許下的諾言,是一輩子的事。
進入山洞後,變得更加冷了,彷彿連空氣也不存在了,深入骨骼的寒冷,腳底一片亂麻。
而看着四周的巖壁是詭異的濁黑色,並且飄散着難聞的異狀氣體,上面則佈滿了冰,並往外覆蓋了好幾層,它如同水晶般發出淡淡熒光,顯得格外美麗。
接着,繼續走了幾十步,他忽然站住了,只見眼前站着一隻惡魔。
確切地說是惡魔的屍體,他被凍結在巨大的堅冰中,已經失去了生息。
亞瑟邊瞪着一隻眼睛,同時愣愣地眺望着惡魔的屍體,嘴脣脫離了意識的掌控,擅自不停地開閉,但是,打結的舌頭無法說出任何話語,僅僅是像無法呼吸一樣,漏出乾癟的吐息聲。
好奇的是惡魔死後不會留下屍體,只會留下塵埃與魔石,但這些冰完全鎖死了惡魔,耗盡了它們的生命,即使死後也讓他們維持原狀,等這些冰融化後,惡魔也會自然化成飛灰吧。
於是,亞瑟不再管那些惡魔,繼續向前進,途中出現了很多被凍結在冰塊中的惡魔,它們如同雕塑藝術品豎立在那裡,淡淡發亮的眼睛讓它們看起來還是活的。
“終於……到了!”亞瑟艱難地咬着牙,在幾十分鐘後趕到了山洞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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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力晃着發昏的腦袋,眯着眼睛緊緊凝望前方與四周的巖壁連接在一起的巨大冰晶,而被凍結在裡面的……是一名金髮美麗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