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充滿了寂靜,蔓延的黑暗像汪洋的海洋,當然,它並不會響起波濤,卻顯得極爲浩蕩,夜空裡沒有陰晦的雲霧飄過,沒有微風吹拂,只有高高地固定在蒼穹的彎月悠然俯視着大地。
它潛伏在叢林中,帖在幾座山連綿的地表上隆起的土丘沒有一絲光亮,沉浸於黑暗中。
清冷的月光宛如皎潔的晶石拋下,照射在匆匆夜色中行走的兩人,隨着凌冽的寒流襲來,空氣裡傳蕩着尖利刺耳的呼嘯聲,而一些樹木在狂風中搖晃,繚亂的樹枝像無數條狂舞的皮鞭在空中胡亂抽打着,遠處的羣山上則裝飾了一層銀灰的色塊,無數潔白晶瑩的雪花紛紛降下。
七年前,惡魔降臨的緣故,它們流溢出龐大的魔氣侵染了大氣,導致各地氣候紊亂,晝夜溫差極大,白天則像在蒸籠裡的饅頭,而夜晚則像是天寒地凍的雪山,很這種現象只在附近有惡魔橫行的地帶發生,而在附近沒有出現或者惡魔較少的地帶,則沒有這種現象。
格雷稍稍嘆息了一聲,然後扭着頭,看着渾身披着一件黑紫色的衣裳,但仍看起來很單薄的洛嵐,關切地問道:“……艾伊娜,你冷不冷啊,要不……我把我的衣服借給你披着保暖?”
“不用!”洛嵐臉色冷漠地搖頭,暼了他一眼,說道:“基本上,我不用別人用過的東西,而且我可能會嫌你穿過的衣服上有異味,還有……能別把我當成那種嬌滴滴的小女孩嗎,我沒那麼脆弱,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話說回來,你不冷嗎,你在哆嗦啊,還有空擔心我?”
“你…你都不用……我還用…用什麼啊,這點程度…度……我小…小時候就……就習慣了,啊切!”格雷艱難地說完這句話就忽然打了個噴嚏,身體因爲寒冷而微微顫抖着,無論誰都可看出來他在勉強自己。
雖然剛纔與亞瑟在踏上布魯斯超越幾千公尺的高峰時,那裡的溫度比這裡冷得多,但是那時候心裡確切一定要拯救艾伊娜的信念強硬支撐着他,將身體的痛苦都拋到了腦後,而現在艾伊娜(洛嵐)已經平安無事,他反而感到冷了起來,而且單是站在那裡就感覺十分吃力。
“好吧,隨便你!”洛嵐撇了撇嘴,不再說話。
格雷皺了皺眉頭,疑惑地看了洛嵐一眼,在這股極限的低溫下她真的不覺得冷,如果普通人的話穿成他這樣早就凍得路都走不了了,她卻一點反應也沒有,於是,他探索似的將手搭在洛嵐的肩膀,彷彿被熱氣籠蓋,洛嵐的耳根忽然漲紅了起來“啊??”
格雷一瞬間失神了,眼前的少女的身體銳利了晃了下,她忽然揮起手掌,毫不理會流露着錯愕表情的格雷,掌心在虛空劃出一條弧線,堅實地打在了格雷的臉上,然後向後倒飛出去,連慘叫都叫不出來,以猛烈的速度削過地板表面,最終呈現大字形平躺在地上。
那是一記重重的耳光毫不留情地打在格雷臉上,他顫顫地站起來,不禁瞪大了雙眼“你這個女人!!你幹什麼啊?我不就碰了你一下嗎,你至於打這麼狠嗎,嗚~臉上的骨頭都快散架了!”
“你活該!”洛嵐不客氣地退後一步,依舊冷冷地瞪着他“我告訴你,我最討厭別人碰我了!”
格雷退縮了,他攤了攤手“行……行吧,我不碰……不碰你總可以了吧,走…走,繼續趕路!”
看着洛嵐的臉上充滿了詭異的不協調感,格雷擦了擦脖頸上流着的少量冷汗,就算是過去的艾伊娜也不至於碰了幾下就發這麼大脾氣,相反艾伊娜雖然經常與自己掐架,但她實際上很溫柔,而面前的‘艾伊娜’簡直就是不同的人,但他並不知道,他實際上是洛嵐。
不過回想起來的話,當初在王都的時候,格雷鼓起勇氣向艾伊娜告白,還親吻了她,不過當時的情況是想一定要平復這場危機,所以朝拿起視死如歸的決心,而且腦子一熱就那樣做了,實際上格雷則比本人更加羞恥,既然如此的話,那就當作所有都沒有發生吧?
格雷與洛嵐拉開了五米左右的距離又走在前面,糾結的胸口陣陣刺痛,心情亂糟糟的,彷彿有什麼東西抑鬱在心底得不到釋放,不由得落寞地低着頭,踏着光禿禿地上的碎石。
接着沒過多久,月亮下山了,但在朝陽尚未升空的陰暗天際,兩人氣氛開始變得尷尬。
而這時候,洛嵐忽然開口道:“來了!”
“啊?什麼來了!”
格雷驚訝地回頭應了一聲,緊接着,腰間的萊瓦汀忽然震動着,併發出璀璨的光芒,而身前不遠的地面忽然騷動着,就好像地震般裂開幾道裂痕,隆起巨大的土塊,然後崩裂掀開,通體壓抑的深黑,全身閃爍着鮮紅的紋路,身長十多米,健壯的四肢,頭部像巨型食蟻獸的惡魔忽然出現。
“吼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它發出令人顫慄地咆哮聲,張牙舞爪地揮甩着利爪,撲了過來。
“快躲到安全的地方去!!”格雷臉色蒼白地看了一眼洛嵐,然後緊握着萊瓦汀朝惡魔迎了過去“這一路上難得的平靜,沒想到一遇上就碰到這麼大塊頭的……可惡!”
這隻惡魔的體型幾乎是常規惡魔的6~7倍,是攻擊力與防禦都被極大特化的強化種,雖然並不是奇行種保留高度自我意識,但它本身的威力就很離譜,但應該還比不過黑風。
呯,閃着金光的劍刃與惡魔的利爪激烈撞擊,體型相差懸殊的情況下格雷也無可奈何地被朝後推去,格雷腦子瘋狂發熱,下意識地以靠慣性朝左側扭動身體,惡魔的利爪擊碎地面,碎裂的巖盤迸飛出無數石塊,並揚起兇猛的沙塵,格雷在地面滾動了幾下,顫慄地畏縮着手腳。
即使已經有過與惡魔交戰的經驗,格雷還是感到害怕,就像亞瑟說的那樣,沒有人不會感到害怕,但就因爲會害怕,才能鼓起勇氣打敗惡魔,保護那些恐懼於惡魔的受傷的人們。
無意識地瞅了眼身上,洛嵐依然一副雲淡風輕的表情,絲毫不會眼前使人恐懼發抖的惡魔而出現任何變化,她的眼睛眯着,緊緊注視着格雷,她在觀察他的一舉一動。
拼命與恐懼相抗爭,格雷的臉扭曲了,氾濫的感情將他內心攪亂地七腥八素,但他沒有失去鬥志,他身體在黑暗裡發出明亮的光。
惡魔挪動着他的巨軀,腳下的爪子令地面嘎吱作響,猩紅的眼瞳面向了格雷。
“瞄準它的腳攻擊!”格雷忽然意識過來,心底發出了咆哮,緊盯着惡魔薄暗黑紗似的巨大輪廓,惡魔的體型其實是不規則的,上半身很寬很堅實,而下半身很窄,兩條黑色的腿連接的粗大腳掌看起來很纖細,即使以它的體型相較普通人來說依然如同象腰一般粗獷。
格雷衝了過去,飛快跑到惡魔的腳邊,而看到身下如蟲子般亂晃的格雷,它匆忙搗着利爪,不停砸向地面,然後紛紛崩裂並飛出亂石,他長長的頭部張開,嘴裡發出銳利的黑色射線。
那些黑色的射線扎進地表,發出無比激烈的聲音,好像爆彈將地面炸出好幾個凹陷的坑洞,而格雷的右肩被不不小心擦到,流出鮮血後,他無可抑制的動搖了起來。
“呃,好疼,這什麼東西啊!”格雷臉色難看地抿着嘴,被染黑的傷口就像病毒般朝外擴散“這東西……有毒,還是說……我難不成也會被異變成惡魔嗎?”
不敢繼續想了,格雷埋着頭躲開剩下的攻擊來到惡魔腳邊,卯足力氣雙手橫揮一劍,金色的粗線從惡魔腳腕突兀閃爍起來,然後被硬生生的截斷。
失去了支撐點,惡魔身形不穩地倒了下去,而格雷急忙逃竄出去,避免被龐大的身體壓在下面。
而在這之後,通紅的目光追蹤着四周瀰漫起的煙塵中,消失不見的格雷。
“哈!!”少年大吼着。
一道身影忽然出現在眼邊,只見格雷竟然順着惡魔倒塌的巨軀爬了上來,眼神堅毅地舉握着長劍,兇猛的勢頭好像怒濤襲來,惡魔本身感受到危機,然後張開巨口,喉嚨裡不斷積蓄着原力。
“晚了!”格雷迅速而果斷地劈出長劍,一條閃亮的軌跡,搖動着萊瓦汀耀眼的金黃,然後一鼓作氣地斬下了它三分之一的頭顱和左眼,並化成灰燼消失。
“吼喔喔喔喔喔!”它頓時發出慘烈的悲鳴聲,像發了狂似的胡亂揮舞着身體,揚起狂風蕩起沙塵,崩裂的地面朝下凹陷,大量的泥沙猛烈便四處噴射。
格雷慌忙停下腳步“可惡,難道只能用那招了嗎!”
他深吸了口氣,在從布魯斯山離開到現在,他已經恢復了不少的體力,應該能夠支撐他使出一發‘穹光破’,這招能夠將萊瓦汀的威力全面解放出來,同時也會消耗他大量原力。
他沒辦法保證在之後不會再遇上和它差不多或者更強的惡魔,那樣他就沒有體力繼續戰鬥了,也不能保護‘艾伊娜’,所以他想要將這必殺一擊當底牌留到最後,而因爲之前有亞瑟在身邊,他纔能有恃無恐的連續透支體力釋放穹光破,但是現在不行了。
“只能用了——穹光破!!”
格雷毫不遲疑地揮下長劍,萊瓦汀也迴應了他的呼喚解放出最大的威力。
轟,光芒淹沒了一切,地面震動起來,浩浩蕩蕩地白色波動猛地呼嘯過去,爆裂的光流瞬間摧毀了眼前的巨大惡魔,連同慘叫聲化成了灰燼。
視線恢復過來,格雷狼狽地喘着氣,跪了下來,散落的黑色塵埃在空中飄蕩,而眼前形成了延伸了百米的巨大的好像車輪滾過的痕跡。
“結束了!”最終,格雷咬着牙強撐着站了起來,將萊瓦汀重新插在腰間。
這時,淡淡的步伐聲傳來,洛嵐走了過來,平靜地問道:“你沒事吧?”
“哈,原來你還能說安慰別人的話啊!”格雷嘴角扯出一絲苦笑。
“和這個無關!”洛嵐吊起了雙眼,然後伸手道:“對了,你能把你的劍,給我瞧瞧!”
“我的劍?”格雷微微一怔“可以是可以啊,但你沒被他選中,可能拿不動!”
“別小瞧我,一把破劍而已,有什麼了不起的,不給看就算了,我也沒那麼好奇!”
“啊~好吧好吧!”
格雷挑着眉,不做多想地把萊瓦汀遞到了洛嵐面前,隨着她纖細的手指接觸到黃金的劍柄,彷彿被電流穿過,酥酥麻麻的,接着某股不尋常的原力像不受控制的掙脫而出,下一刻就要彈開洛嵐的手指。
洛嵐眼神一凝,手指急忙發力,肉眼看不見的波動震了幾下,便強行壓制了萊瓦汀蘊含的靈性,然後緊緊握住,她嘗試着在空中揮動了,但是萊瓦汀的真正威力就在於劍中蘊含的靈性,所以要洛嵐使用的話,則是普通的金屬沒有兩樣,發揮不出威力。
“拿……拿起來了!?”格雷卻十分驚異,以爲是萊瓦汀認可了洛嵐。
“還給你!”洛嵐神色憂慮地皺着眉頭,然後重新把劍遞了回去。
“還有一件事,剛纔那招你跟誰學的?”
“什麼招?”
“廢話,當然是最後把那隻怪物化成灰燼的招式?”
“啊?”格雷忽然抹了抹後腦勺“我也不記得我什麼時候學會的了!”
“無意識中學會的嗎?”洛嵐用手指勾弄着嘴脣,然後又問道:“那麼你會控制力道嗎……你知道原力是什麼嗎,你就能把他聚集出來?”
“原力……什麼?”格雷表情呆滯地看着她,難以想象她會說出這樣的話。
看着這樣的格雷,洛嵐無奈地輕嘆了口氣,此時,她也不願意再去隱瞞了。
“就是這個!”洛嵐突然深吸了口氣,然後伸出手向外一張,一瞬間,洶涌的暗黑光粒朝掌心匯聚而去,凝結出黑色的光斑,淡淡的直線從洛嵐站立的地方延伸出去,擦過遠處山頭,並消失在天際。
格雷驀然怔了一下,看着洛嵐的眼神像是看到了前所未見的奇特生物,眼珠子差點掉出來。
“你……你你!!”
洛嵐嘲諷地笑道:“你什麼你啊,見怪不怪,你眼睛都快要蹦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