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風劃過一絲尖嘯聲,在不知道經歷了多少次的清晨終於從窗外來訪。
然而,即使面對着照亮整個房間的旭日,弗利德仍然沒有反應。
他現在也一直處於黑暗之中,不分前後,沒有左右,甚至不知是上還是下。
沒有該前進的道路,沒有一絲光芒照射進來,就彷彿刀刃挖開的傷口被紅色的結痂所覆蓋,接着立刻又噗咻一聲噴出嶄新的鮮血,名爲絕望的刀刃無數次切碎了弗利德的內心。
這樣下去真的好嗎,就這樣,毫無意義地就迎來終結真的好嗎?
這句詢問不停在黑暗之中迴響。
心靈枯萎的弗利德維持着癱坐在椅子上的姿勢,空虛的瞳孔緊緊盯住地板,旭日照亮了他的側臉。
“弗利德團長,我進來了!”
在這時,屋外響起了聲音,一位褐發少年容姿迸發的走了進來,在靠近弗利德後,他單膝跪地,令視線位於同一高度,神色嚴謹地出聲道:“報告,目前所有討伐分隊現已全部集結完畢!!”
“……好!”弗利德隨口應了一聲,他沒有看向亞瑟這邊,眼裡也沒有映出任何事物,也沒有絲毫情緒地點了點頭,然後靜靜地說道:“那就……準備下吧!!”
“怎麼準備?”亞瑟反問地緊盯着弗利德,然後忽然起身,他低頭俯視着弗利德。
“弗利德團長,我有話要說!”
弗利德神色淡薄地擡起了頭,吊起了雙眼,注視着少年漸漸緊張起來的面龐。
“……那並非謊言!!”
亞瑟擡着頭望向天花板,一臉頹然地嘆了口氣,然後又重新振作起精神緩緩道:“我也終於見識到了……那遠非人類能夠對抗的……‘絕望’!!那股令人恐懼的壓倒性力量!!”
弗利德的眼裡閃過一絲啞然,暗淡無光的瞳孔輕輕擡了起來,他訝異地發現少年顫顫巍巍的手臂,握成了拳頭,他在發光,他的身體乃至骨骼與細胞都在發出耀眼的光澤。
經受過絕望後,他也曾經感受到了頹敗,但是他並沒有這樣一沉到底,枯萎的內心也沒有被灌滿清新的水源,而是化成火焰燃燒,燃盡生命,燃盡靈魂,將自己的意志全部灌注其中。
弗利德問:“你覺得我們贏得了嗎?”
“我們……贏不了!”
亞瑟毫不懷疑敵我雙方的差距,他神色毅然地說道,沒有沮喪,也沒有痛恨與自暴自棄,單純只是堅定而嚴謹地述說了這樣的事實,但是他體內的熱血在沸騰,它涌上了胸膛。
“但是……我們不會後退!!沒有人會迷惘,我們早已記清了自己想要去做的事,我們是利刃,同時也是後盾,我們不懼怕死亡,有些事活着並沒有意義,只有死亡才能帶來意義!!”
弗利德震驚地眯起了雙眼,他緊緊盯着格雷,他高昂喊起的聲音有些沙啞,從他頭髮縫隙中可以窺見眼角也紅腫起來,他的臉色甚至有些發青,看起來很憔悴。
但是,那裡卻有着堅定地決意,那也是足以令曾經的自己都無法振作的站起來的意志。
也許該說是感覺有些令人感到悲壯的信念嗎?
弗利德沉默地低着頭,然後又瞥了一眼氣勢昂揚的亞瑟,他的腦海中閃過陰暗的情感。
這不是終結,這根本不是一切的終結,而是開始。
我們也許會倒下,但是不可能一直倒下,我們的鮮血必將成爲後世的養料,我們的靈魂與意志必將永遠的傳承下去,直到邁向通往未來的起點,迎來照耀一切的偉大光明。
正如亞瑟所說的那樣,有些事活着並沒有意義,只有死亡才能帶來意義,希望的凱歌不斷傳遞,勝利者的篇章也將由我們繼續譜寫,而‘英雄’,總會誕生。
弗利德忽然回想起來,他眼神火熱地望着少年挺拔站立的身影,當時也是他,帶着弗利德找回了希望,並不斷堅持了七年之久,而現在,他再次站在自己面前,提醒自己能做到什麼。
弗利德是否也能像少年那樣以意志的火焰來點燃自己枯萎的內心呢?
我們依舊充滿了絕望,面對絕無勝算的戰鬥,並非是僅憑一鼓作氣,憧憬着未來的方向,用盡自己的靈魂而意志來貫徹光明的道路,即使那條路很窄,即使那條路很擠,但我們依然不會放棄,我們將化成火焰燃燒,火亦生生不息,光芒會繼續照耀着未來,讓新生的綠葉發芽。
“弗利德團長……團長??”
看着面無表情發呆的弗利德,亞瑟搖擺着手臂。
弗利德的動作也僵硬了一瞬,然後露出了笑容。
“我啊……已經打算不擇手段了!”
亞瑟微微怔住,訝異地看着弗利德恢復成光澤的瞳孔,如同星空般斑斕閃耀。
“你也說過了吧?會盡力完成一切能做之事!”
弗利德睜大了眼睛,宣告道:“儘管毫無意義,我們依然要去不斷嘗試……因爲人類,就是這樣愚蠢又簡單的生物啊,我們永遠不會認輸,我們想要所有人看到,想要世界看到……我們的覺悟!!”
每個人都有個身爲英雄的夢,即使是弗利德也不例外。
而所謂英雄,就是絕不放棄並抓住希望的鑰匙,它擁有着衝破難關的破邪之力。
頑強的決意,就是將斷絕一切退路,直面戰鬥的覺悟。
最終,弗利德站起身來,他的身上既沒有重壓和恐懼,也沒有憎恨,沒有絕望。
他安靜地燃燒着心中迸發的戰意,然後堅定地看着亞瑟“……準備下吧!!”
“——是!弗利德團長!!”亞瑟激動地睜大雙眼,並立刻大聲迴應道。
於是,弗利德和亞瑟走出了房間,在集結的營地裡,充斥着急切的聲音,緊張的呼吸,藏不住不安的騷動,周圍可以聽到各種各樣的聲音,他們有條不紊的進行着列隊。
弗利德擡頭望着天空,那裡澄澈得沒有一片雲彩,只有一道日輪照耀着大地。
它擁有最美麗的矛盾,它既如同風平浪靜的海面一般安穩,但同時又孕育着熱量。
在看到弗利德後,周圍的喧鬧如同潮水一般退去,他們安靜了下來。
“——大家聽好!!”
弗利德眼神威嚴地喊道:“作戰即將開始,按照之前傳達的那樣,所有部隊沿着統一路線前進,我們的目標只有一個,收復奧拉城,消滅……魔神路西法!!”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衆人應聲大喊着,他們都沒有動搖,他們都堅定自己將要踏上的不歸路。
一些人顫慄地蠕動着嘴脣,想要開口說點什麼,但是思緒沒能化爲聲音,他又將話語吞了回去。
仍未痊癒的傷口,未知的恐懼與絕望,害怕會踏上悽慘末路的本能尖叫了起來。
但弗利德卻深吸了口氣,灌注他全部的意志高聲喊道:“至今爲止失去的性命不會白白犧牲,就連即將凋落的性命,我也絕不會讓別人說其死得沒有價值!而如果以犧牲作爲代價,有人活下來的話!那他們就是不得不繼續戰鬥的人們!是以化爲終焉的死作爲交換,必須跨越更大的嚴酷的戰士們!!我們必須憑藉這條性命,來證明失去的性命是有意義的!”
剎那間,所有人都被他的意志所波及,他們猛地擡起頭,顫抖地看着弗利德,不再有一絲動搖。
“我們永遠不知道迎接在前面的究竟是什麼,是恐懼,是噩夢,是絕望?但我更願意稱它是希望,我們擁有最後的勇氣和信念驅使着我們不斷向前,因爲我們就是愚蠢而簡單的人類,我們不會放棄,我們會燃燒自己的意志去貫徹那通往光明的道路!!”
“現在,歷史即將重演!不靠他人,正是靠我們人類自己的雙手!正如曾經反抗威脅世界的破滅,守護了人類的神明那樣,但這次不同,我們將靠我們自己,爭取燦爛的明天!!”
弗利德再次放出宣言,不再依靠神,而是依靠人類自己力量。
他們將要編織出嶄新的【神話】,要再次譜寫在遙遠過去所編織而成的英雄的【意志】
“所以,貫徹出你們的靈魂……和意志!吶喊出你們的聲音……和力量吧!!”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下個瞬間,人們齊聲雷動。
天空在鳴動,大地在顫抖。
所有的騎士紛紛舉起拳頭,他們不顧一切地扯着喉嚨狂吼出聲,聲音的巨浪如海嘯震響四周。
猛烈的戰意之聲穿透了天空和地面,甚至傳達到遙遠的魔王城中心的古堡之內。
路西法神色憂慮地用筆耐心地勾畫着一位極其美麗的金髮女人的畫像,即使同樣的畫像他已經畫過了很多,但依然顯得孜孜不倦,而就在這個時候,聲音的巨浪傳蕩在他而耳邊。
呯,路西法擦斷了筆尖,在畫像上留下一道毫無意義的劃痕,也因爲這小小的失誤而使得整張畫毀於一旦,這讓他不免有些煩躁,惱怒地皺起了眉頭。
“……什麼聲音?誰在喊!!”
緊接着,門外傳起某隻惡魔無比驚慌地叫喊聲:
“報告!路西法大人,那些人類在城外集結隊伍,馬上就要打進來了!!”
聽完,路西法嘴角溢出陰寒的危險,那推開椅子站起身來,並將未完成的畫像揉成了團用火焰燒成灰燼,他緩緩走向旁邊的窗戶,眼神邪惡地望向遠處透着一縷殘光的天穹。
“挺有本事的嘛,人類們,就讓本王好好見識下你們羸弱而無知的力量!?”
————
周圍都瀰漫着陰森氣息,彷彿被剝奪了所有的顏色一般,整個地域只剩下無盡的死寂和哀嚎。
沒有一絲光明透出,幽暗的雲層裡,流淌着鮮血一般的河流。
虛空中漂浮着數不清青綠色的魂之火焰,而在整片地域的三角則分別屹立着一道高百米,異常雄偉的刻滿奇異花紋的黑色門扉,就像鬼門關一樣豎立着。
這裡是暗黑三角地帶,同時也被稱作三途道,連接着妖魔冥三界之地。
而洛嵐百無聊賴地走來走去,就好像在思考着什麼疑問。
距離她不遠的身穿斗篷手裡提着吊燈,臉上刻滿刺青的守門人神情鬱悶地看着她,並張了張嘴。
“看什麼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下來!”洛嵐立刻給瞪了回去。
守門人立刻停止了發聲,當作自己不存在的後退了幾步。
“等等,我好像在哪見過你!”洛嵐挑起了眉頭來,忽然說道:“想起來了,你不是之前那個守門人嗎,三百多年前你就在這裡,怎麼你還在這裡守門啊!”
“不是,因爲這三途道連接妖魔冥三界,每年都會輪流進行看守!”
“好吧,我不經常來三途道,通常我直接掠過這裡直接空間移動到內部!”洛嵐一臉隨意地點點頭,調侃道:“不過這麼多年了又輪到你了?不會是犯下什麼過錯罰看門的吧?……不過,我沒興趣打聽別人的秘密,對了你是魔……還是妖,總不能是鬼嗎?”
“啊,我是妖!”
“那麼正好!”洛嵐一喜,笑着看向他“你去把那隻臭狐狸……叫什麼來着……?”
“艾蘭·席爾瓦,你去把你們妖王給我叫出來!!”
“艾……艾蘭大人?”守門人震驚地搖了搖頭“對不起,在下不能夠離開這裡,不過……您現在是空之超越者,把艾蘭大人叫到身邊不是像呼吸一樣簡單嗎?”
“就是因爲這樣才麻煩啊!”
洛嵐遺憾地嘆息道:“我可不想讓別人看出來我和那隻狐狸有牽連,我也絕不對主動去找她,更不可能進入妖界了,總之……你快把她給我叫出來,不然我宰了你!!”
面對洛嵐的恐嚇,守門人攤手大喊:“這……您太爲難我啦!!”
“少羅嗦!!”
“……你們在幹嘛?”
就在這時候,一道輕靈的女聲從耳邊傳來。
洛嵐微微擡手遮住臉龐,僅透過指尖的縫隙稍稍望了過去。
那是一位衣着華麗而高貴的少女,紅色的眼眸似乎看破紅塵,但卻又充滿了柔情,白皙的面頰輕貼紫黑秀髮,躲開沉澱的空氣,不帶任何緋紅的雙頰誘人地襯托着一頭宛如鵝絨般的長髮。
“……小洛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