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護人員推着葉敏從手術室出來,鍾毓緊隨其後。
門一打開葉太立刻衝到女兒跟前,看着她纏着紗布的臉,心疼的直流眼淚,伸出手也不敢碰她臉,只握住她冰涼的手指,焦急的問道:
“鍾院長,我家敏敏的手怎麼這麼涼?她手術成功嗎?”
鍾毓態度溫和道:“葉太請放心手術很成功,手涼是因爲手術室溫度低,出來待會兒就好了。”
一直陪伴在側的張雪倩出言安慰道:“我說讓你別擔心嘛,鍾院長就沒有做過失敗的手術,敏敏這點小問題不算什麼。”
鍾毓無奈道:“張總過譽了,我是人又不是神,不可能次次都手術成功的,只不過到目前爲止還沒碰到難以解決的罷了。”
張雪倩不以爲然的擺擺手,“行了,知道你謙虛,反正手術成功就好,辛苦你了。”
鍾毓笑笑,“是我應該做的,若你們沒有其他要求,可以送她去病房休息了。”
葉太還在不停的爲女兒搓着手,聞言立刻道:
“沒什麼事了,趕緊讓敏敏到病房休息去吧。”
鍾毓跟着他們一起將人送去病房安頓,又對輪值的護士交代了護理注意事項,然後才離開。
她一走張雪倩把小護士也打發了出去,而後對葉太正色道:“敏敏這個節骨眼上動手術,你沒把消息透露出去吧?”
葉太幫女兒掖好被角,聲音裡滿是疲憊道:
“我誰都沒有告訴,我不知道這麼大的事爲什麼要瞞着,若是出了意外,那敏敏連個替她撐腰的人都沒有可怎麼辦?”
她忍不住嗚咽的哭了起來,張雪倩不耐煩的皺皺眉,她倆要不是從小玩到大的交情,葉敏又確實可憐可愛,張雪倩才懶得搭理她們家那點破事。
她給葉太遞了張紙巾過去,聲音平淡道:“你佔着原配的名分卻得不到丈夫的心,現在孃家敗落了兒子又不爭氣,只有這麼個女兒有幾分本事,葉老爺子要是身體狀況好,你們還能繼續依靠着他,現在他老人家身體一天不如一天,敏敏要是還不站出來爭,老爺子死了你們娘仨還有立足之地麼?外面那些不上臺面的女人手段多着呢。”
葉太心頭髮冷,他們這房全靠敏敏撐着的,“她們不會膽大到敢明目張膽的對敏敏下手吧?”
張雪倩也不知道她是怎麼活過來的,實在沒有心思跟她繼續掰扯,敷衍道:
“你別管那麼多了,嘴巴嚴實點什麼都別往外吐露,好好照顧敏敏就行了,有什麼事給我打電話。”
葉太雖比張雪倩大幾歲,但從小到大什麼事都是張雪倩拿主意,她也習慣了聽從,因而並無意見。
送走張雪倩,葉太坐在病房偷偷抹眼淚,她女兒該跟她一樣嬌生慣養什麼都不用操心的。
張雪倩雖怒其不爭,卻還做不到完全撒手不管,她從病房出來又去了鍾毓辦公室一趟。
鍾毓雖不想蹚渾水但患者在醫院養傷,醫院就有看管的義務,所以她並未拒絕張雪倩的請求。
張雪倩能做的也就只有這麼多了,有些話她不好對外人說,對鍾毓卻是沒什麼顧慮的,她一臉無奈道:
“敏敏是好孩子,腦子聰明性格又好,就是被她那張臉給拖累了,等她術後康復葉家估計就要變天了,這丫頭現在受這點苦是值得的。”
鍾毓雖不知曉太多內情,但道理都是相通的,她溫和道:
“與局外人而言確實是苦,或許她本人會覺得甘之如飴,蛻變總要付出代價的。”
張雪倩仔細思量這話後,轉而釋然道:“路總要靠她自己走出來的,吃苦受罪在所難免,結果是好的就可以了,我公司還有一攤子事不能在這裡耽誤時間了,人就拜託你了,你先忙我走了。”
鍾毓送她離開後,跟郭鵬飛打了個招呼讓導診臺那邊別放無關緊要的人進來。
然而醫院也是公共場合,就算有心防備也不可能攔截所有來探訪的人員。
術後第二天,葉父的二姨太還是帶着人大張旗鼓的找了過來。
她有備而來,來了也不找人打聽,直接讓保鏢一間間病房敲門找,不一會兒功夫就找到了葉敏病房前。
二姨太許嬌跟在葉父身邊最久,她出身比不上葉太,父母都是工薪階層家境小康。
她年輕時也讀了不少書,肚皮爭氣給葉父生了兩個兒子,她那大兒子只比葉敏哥哥小兩歲,能力卻遠在他之上,有兒子撐腰她母憑子貴,如今在外好不威風。
葉老爺子不讓他們母子回老宅,卻沒有禁止她兒子進葉氏集團,他兩個兒子成器在公司隱隱有一家獨大的跡象。
許嬌不住老宅,但老宅就跟個篩子似的到處有漏洞,她想打聽點消息極爲簡單。
葉敏有讓她忌憚的本錢,但她那臉上不了檯面能做的終究有限,即便如此許嬌也沒有疏忽大意,知她有動靜就立刻查了過來。
俗話說趁你病要你命,許嬌深諳把握時機的道理,葉敏那臉雖難治卻也並非絕對治不好。
許嬌是怎麼都不會給她翻身機會的,臉能治成什麼樣她說了算。
門猛的被推開,葉太看到許嬌那張臉時呼吸一滯。
她年輕那會兒跟許嬌見過一次面,遠遠看見她與自己老公打情罵俏心痛的無法呼吸,那時候她懦弱的不願與許嬌對上。
而今她囂張如斯令葉太如鯁在喉,她冷聲問道:“你不好好待在家裡,跑到這裡來做什麼?”
許嬌壓根不怵她,聞言笑道:“看姐姐說的這話,敏敏動手術這麼大的事,我怎麼能不來看看呢,你倆做個手術還偷偷摸摸的,敏敏她爸還不知道吧?”
葉太面色難看的看了女兒一眼,葉敏是昨晚才清醒的,她還不能說話吃東西,葉太只能自己應對。她強自鎮定道:“我女兒的事跟你有何關係?你是什麼身份?又有什麼資格過問?”
許嬌可不是臉皮薄的小姑娘,她嗤笑道:
“姐姐何必這麼說話呢,敏敏是繼祖的女兒也是我兩個兒子的親妹妹,咱們都是一家人我關心她也是應該的。”
葉太臉色難看道:“你已經看到人了,現在是不是可以走了,敏敏還要休息你別打擾她。”
許嬌側頭看着葉敏包着紗布的臉,眼裡的惡意一閃而過,她邁步朝病牀走去,嘴裡假惺惺的說道:“敏敏真是可憐,臉怎麼變成這幅模樣了,快讓我來看看。”
葉敏人是清醒的,她身上還插着管子到處都疼痛難忍,哪怕看着許嬌的手伸過來,她也無力躲開。
葉太生怕她傷害葉敏,目眥欲裂的衝了過來一把將許嬌推開,跟保護幼崽的母獸般兇悍,她激動的說道:
“你要是敢碰我女兒一下,我要你命!”
許嬌被她推倒在地摔的生疼,她怒道:
“我不過是要看看敏敏臉上的傷,你這麼激動做什麼?”
葉太可不買她的賬,不留情面的說道:
“你最好快點給我滾出去,不然別怪我不給你臉面,別以爲你兒子長大了我就沒辦法把你怎麼樣了。”
許嬌都跟葉繼祖在一起這麼多年了,葉太要是真有本事她也不至於過得這麼瀟灑了,左右這裡也沒其他人在,許嬌也不必裝樣子,她笑道:
“姐姐說這話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我這是關心敏敏,來了不看看她怎麼回事,也不好跟繼祖交代不是。”
說完話她臉色陰狠的朝保鏢示意,讓他們拉住葉太,葉太又哪是這些保鏢的對手,只能拼命掙扎。
許嬌朝着葉敏步步接近,就在她要得逞之計,病房門猛的被推開,鍾毓面沉如水的走了進來。
她言簡意賅道:“警察,就是這羣人非法入室害人,麻煩你們把她帶走。”
許嬌臉色一變,她是來找茬的並不想進警察局,於是大聲吵嚷道:
“你們別亂說,我不是非法入室,我們都是一家人,我就是來看望病人的。”
鍾毓冷笑道:“看望病人用得着綁住患者家屬嗎?我看你們就是來故意傷人的,想在我醫院鬧事,你們自己跟警察解釋去吧。”
許嬌平時雖在外耀武揚威,那也是跟在葉繼祖身後纔會這樣,沒有葉繼祖借勢,她兩個兒子又不在身邊,即便帶着保鏢也無濟於事,只能任由警察拉扯她。
她踉蹌着朝前走,聲嘶力竭的喊道:
“我是葉家二姨太,你們這樣對我就不怕葉家找你們麻煩嗎?竇紫雲你還不喊他們趕緊住手!”
若是以往葉太一定會選擇息事寧人,然而今天她不想這樣了,看着許嬌狼狽至極的模樣,只覺心裡無比痛快,她聲音無比冷漠道:
“又不是我報警抓的你,你在人家醫院鬧事,還指望別人恭恭敬敬的把你奉爲上賓嗎?”
許嬌用力抓緊門把手,他大聲叫嚷道:
“你休想推卸責任,若不是你授意他們會報警嗎?你女兒臉歪,你兒子腦子缺根弦那都是活該,等我兒子繼承葉氏集團就讓他倆滾出去要飯……”
葉太聞言氣的渾身發抖,對她來說兒女就是她的逆鱗,她孃家敗落後爲了一雙兒女能過得好些,只能選擇在葉家受窩囊氣,而今她突然醒悟過來了,不是她當縮頭烏龜忍讓着,她們娘仨就有好日子過得,有些人就跟螞蟥一樣沾了血腥捨不得鬆口,與其被人騎在頭上生不如死,倒不如魚死網破拼死一搏。
葉太咬牙切齒道:“你休想分走我兒女的家產,你回去告訴葉繼祖我要跟他離婚,當初我們結婚的時候簽過協議,只要離婚無論是他的婚前財產還是婚後財產都分給我一半,我拿走屬於我的一半,剩下的你們自己撕扯去吧。”
她這番話說出口,不僅許嬌震驚的說不出話,連葉敏都瞪大了雙眼,像是知道女兒的激動一般,她轉過身安撫的拍拍葉敏的手,而後對着許嬌淡漠的說道:
“你以爲別人喊你二太你就真的是葉家太太了嗎?我這個明媒正娶的葉家太太,是葉家用百分之十五的股份,加上有法律效力的婚前協議當聘禮才娶回家的,我可比你金貴多了,葉繼祖就算不愛我,他也得分給我一半家產,到時候你兒子又能繼承多少呢?”
許嬌臉色發白激動的搖着頭,“不可能的,繼祖怎麼會跟你籤這樣的協議,他又不是傻子。”
葉太看她那副樣子反而越發冷靜了,她冷笑道:
“葉繼祖當然不是傻子,他沒告訴你當初葉家生意遭遇圍殺,是靠着我竇家渡過危機的麼?我是帶着大筆嫁妝嫁過來的,葉家本就有我的一半,所以你兒子有什麼資格當繼承人?”
許嬌依舊不願相信,她色厲內苒道:
“你孃家已經完蛋了,就算是離婚,你也分不走葉家的任何財產。”
葉太依舊是端莊溫柔的,她憐憫道:“你不知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嗎?葉家又不是沒有死對頭,我手裡的籌碼足夠多,大不了就來個魚死網破,我沒什麼好忌憚的。”
鍾毓旁觀了全程,這柔柔弱弱的葉太到底是大家出身,雖性子懦弱腦子卻清醒,女兒這麼一倒下,她倒是自己被迫立起來了。
把老實人逼急了,誰也落不着好,也難怪葉繼祖花邊新聞不斷,把外面養的女人擺到檯面上也不提離婚呢,原以爲是葉太不願離,如此看來倒是他不敢離了。
警察同志見她們說的差不多了,拖着人就要走,葉家雖有錢但還沒到隻手摭天的地步,出警的同志按照正常流程辦事,誰也找不出什麼差錯來。
許嬌被拖的跌倒了,手臂摔破痛也顧不上叫嚷,她整個人都處在極度的恐慌之中。
葉繼祖從沒說過離婚的話,若是她激怒了竇紫雲惹得她不顧一切要離婚,葉繼祖一定不會饒過她,想想她就後怕不已,她顧不上掙扎索性任由他們帶走。
鬧事的人被帶走,鍾毓這才發現葉敏因爲情緒過於激動創口出血了,連包紮的紗布都被染紅,她立刻上前檢查,低聲細語道:
“你別太激動,慢慢調整呼吸放鬆一些,你媽媽能立起來是好事,不管她離不離婚,你們都掌握了主動權,安心休養,等你臉好了你們能做的事情更多。”
葉太快步走過來,她焦急的問道:“鍾院長,我女兒不要緊吧。”
鍾毓動作利落的打開紗布,出聲安撫道:
“創口滲出了點血問題不大,我給她重新上藥包紮就行了。”
葉太聞言這才放心下來,她不敢看女兒的臉只握着她手語氣堅定的說道:
“敏敏你別擔心先養好身體再說,後面要怎麼做媽還需要你來拿主意,媽現在什麼都不在意了,只要咱娘仨日子過得舒坦,什麼都不重要了。”
葉敏聽的眼眶泛紅,她回握住葉太的手久久不能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