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4章

情人?

特蕾西木然片刻,搖了搖頭。

剛纔她腦海中閃過Mars找她麻煩的很多種理由,但萬萬沒想到會從埃爾維斯口中聽到這樣一句話。

“不是嗎?”埃爾維斯眯起了眼睛,“看你剛纔的反應,明顯認得他。”

“我不認識。”特蕾西不假思索地反駁,“但我調查過他。”

埃爾維斯表現出幾分興趣,“爲什麼?”

“爲了情報。”特蕾西說。

想都不用想,這位Mars的幹部一定跟蹤過她一段時間,就算綁架她的初衷不是爲了情報屋,她售賣情報的營生多半也瞞不住了。

埃爾維斯朝她笑了笑:“可是據我所知,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特蕾西靜靜看着他。

“黑狐他近一個月以來,幾次深夜前往你宅邸周圍徘徊,遊蕩一兩個小時才走。”埃爾維斯低下頭,撫摸大衣內側的手/槍,這只是習慣性的動作,倒不是想給特蕾西施加什麼壓力。

“確實沒人看到你們會面,你說不認識他,也許是真的。”他擡頭,“但黑狐爲什麼頻頻造訪你的宅邸,我很好奇,你難道一點線索也沒有?”

特蕾西茫然地望着他。

“你難道想說,因爲你是情報屋主人,他想找你購買情報?”埃爾維斯笑笑,“他大可以給你寫信,作爲羅馬的地頭蛇之一,他不可能不知道聯絡波波洛情報屋的方法。”

特蕾西沉默了一會兒,說:“話都被你說了。”

埃爾維斯嘆息一聲:“特蕾西小姐,我並不打算與你爲難。你的人脈遍佈歐洲各地,情報屋不是我能隨意招惹的存在,但如今我已經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刻,必須掌握黑狐的弱點。既然你不是他的情人,能否提供一些有用的線索給我呢?”

他微笑:“我會付相應的報酬,錢不是問題。”

特蕾西默然,其實她手裡關於黑狐與波吉亞的情報真的不多,每一次當她想要深入調查這個組織及其領袖時,情報鏈總會莫名其妙地被人切斷。

但是現在她總算明白了,在心中盤桓已久的猜測得到了證實。如果黑狐不認識她,有什麼理由幾次三番造訪她的宅邸,卻又躊躇着不踏入一步?

“完整的情報在我的資料室裡。”特蕾西說,“如果你想知道,可以跟我去那裡走一趟。”

“這倒是不急。”埃爾維斯身體後傾靠上椅背,“也許你不認識黑狐,但黑狐卻認得你。我們不妨試一試,將你困在這裡的消息散佈出去,看他會不會來救你。”

“你一開始就想利用我引他出來?”特蕾西問。

“對,情報只是次要的。如果他今晚不來,我再隨你去拿我想要的情報。”埃爾維斯好整以暇地說。

特蕾西猜測他的目的是剷除黑狐。這一年Mars羅馬分部與波吉亞的衝突愈演愈烈,械鬥時有發生,羅馬憲兵不得不在入夜後巡邏臺伯河兩岸,這也沒能阻止兩家間的爭鬥陷入白熱化。埃爾維斯早有計劃將波吉亞吞併或逐出羅馬,但後者行事詭秘,據點經常變化,其首領黑狐更是行蹤難覓。

他成功跟蹤過黑狐幾次,也識破過對方的幾個據點,但始終未能觸動波吉亞的根基。他現在需要的是引黑狐入轂,一擊制勝,波吉亞興起不到兩年,一旦失去首領,其餘人不過是一盤散沙。

所以他今天絕不會放特蕾西走。

面對着他不懷好意的微笑,半晌,特蕾西開口:“我外祖父……”

“我知道你外祖父朋友很多,那些人也是你的朋友。”埃爾維斯打斷了她,“但Mars在歐洲的人脈也很廣,再說,我的目標是黑狐,不會傷害你。”

特蕾西有些泄氣,她故意沉默了一下,又說:“Mars不是不欺負女人和小孩嗎?”

埃爾維斯看了看她,“情況特殊,再說,我也不算是欺負你。”

“……算了。”特蕾西臉色蒼白,神情黯然地說:“我外祖父已經死去很多年了,反正我在羅馬沒有親人,也沒有相熟的朋友,就算死了也沒人會爲我傷心的,你想怎樣就怎樣吧。”

埃爾維斯傻眼了。

“你這是幹什麼?”他很吃驚,“誰說要殺你了?”

——

臺伯河西岸,修斯頓與安格斯正在回程的路上,半輪夕陽沉入地平線之下,霞光映着河面波瀾。

剛纔他們談到毒/藥學會和帕爾默小姐,但是自從安格斯提起葬禮,修斯頓就忽然不說話了,沉默了足足半分鐘之久。

爲了打破這種僵局,安格斯搜腸刮肚又找出一個話題:“將軍,我聽說您與英諾森·帕爾默公爵是朋友?”

言下之意,他認爲修斯頓打聽帕爾默小姐是爲了英諾森,帕爾默小姐正是英諾森唯一的妹妹。

巴黎的確曾有一些捕風捉影的傳言,說帕爾默小姐並沒有死,而是脫離家族來到了羅馬。然而這種傳言並不可信,巴黎人向來愛好風傳流言,其中多半都是胡謅的,參加過帕爾默小姐葬禮的人都親眼見過她的棺槨與屍身,難道屍體還會有假的?

修斯頓的腳步一停,目光滑開:“我和他……已經不再是朋友了。”

安格斯詫異:“爲什麼?”

“發生了一些事。”修斯頓儘量使自己的語氣顯得輕鬆,眼中的厭惡卻無法掩飾。

“英諾森這個人,就像是毒蛇一樣。”他垂眸道,“如果哪天你回到巴黎,記住,千萬不要跟他扯上任何關係。”

——

埃爾維斯感到有些頭大。

除了剛開始的手刀稍稍用了些力氣,之後他根本不曾對特蕾西動手,在教堂裡坐着的這段時間,更是連她一根頭髮都沒有碰過。

可特蕾西好像認定他就是個十惡不赦的混球,甚至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埃爾維斯不知該如何挽回自己的形象,作爲Mars羅馬分部的首領,他從未觸犯過組織律法,像他們這種有底線的黑手黨,做起事情來都有一套自己的道德準則。面對敵人當然要手段殘忍毫不容情,但是面對軟弱無力的小孩和女性,不但不能使用暴力,有時候還得施以援手。

多年來埃爾維斯一直信奉着這種道德準則,不憑武力對弱者施暴,這是他作爲羅馬第一黑手黨領袖的驕傲。

可問題是他今天並沒有對特蕾西施暴,對方究竟對他產生了什麼樣的誤解?

他揉了揉太陽穴,擡頭看着特蕾西,後者像是被他的眼神嚇到了,往後縮了一下。

埃爾維斯站起身想點根菸,思考了一下又將煙收了起來。他在祭壇前一面走動一面想,難道自己看起來真那麼嚇人?

他轉過身,望着祭壇上方的花窗,斟酌了一下說:“其實你不用這麼害怕,我答應你,就算你真的與黑狐有關,我也絕不傷害你?你覺得怎麼樣?”

半晌過去,他沒有聽到回答。

他嘆了口氣,“就算你是黑狐的同黨也不要擔心,我從來不會對小女孩下手的。”

還是沒有聽到回答。

埃爾維斯覺得有些奇怪,轉身去看,這一看不得了,原本坐在椅子上的特蕾西居然已經悄沒聲兒地轉移到門邊去了,她正輕輕拉開其中一扇門,想借機逃走。

埃爾維斯長腿一邁,三兩步就趕了上去,將還沒來得及溜走的特蕾西一把薅了回來。

他再一次像拎一隻小雞崽兒一樣將特蕾西拎到自己面前。

“好啊。”他皮笑肉不笑,“跟我裝可憐?”

特蕾西覺得自己現在真的很可憐,根本不用裝。

埃爾維斯再次將她按在了椅子上,大馬金刀地坐在她對面,嚴厲地說:“再想逃走,我就將你捆起來!”

特蕾西沮喪地低下了頭。

爲了避免她離門口太近,埃爾維斯特意和她調換了一下位置,現在是特蕾西面向大門,他面向祭壇。特蕾西如果想跑就必然要經過他的身邊,不被他捉住是不可能的。

特蕾西委屈了一會兒之後,嘗試和他交涉:“如果那個黑狐沒有來救我,你會放了我嗎?”

埃爾維斯:“過了今夜他還不來,我就放了你,跟你去取情報。”

“我家裡人會擔心。”特蕾西說,“我的管家是英國海軍出身,身手不錯,偵查能力也是一流,說不定他會找來這裡。”

埃爾維斯不屑:“找來這裡又怎樣?難道他能打得過我?我見過你那個管家,瘦得像風中的麻桿兒,根本不值一提。”

特蕾西:“……”

“他要是真來了,我會給他點顏色瞧瞧。”埃爾維斯將拳頭捏得咔咔響,他正憋着一腔怒火無處發泄,又不能對特蕾西動手,真想有個人過來能讓他揍一頓。

特蕾西忽然彎下腰,開始挑揀地上的碎瓦殘磚。

埃爾維斯疑惑地看着她:“你幹什麼?”

特蕾西選了一塊比較完整的板磚,費了好大力氣將其舉過頭頂,說:“你不要過來,不然我就拍死自己!”

其實她比較想拍死埃爾維斯,但以她的身高,要將這塊板磚拍到對方腦袋上很有些難度。

埃爾維斯用一種看傻瓜的眼神盯着她看了一會兒,上前捏了捏她的手腕。

特蕾西手上頓時使不出力,板磚應聲落地,碎成了幾塊。

“你這傢伙怎麼就不能安分一點?”埃爾維斯思考着要不要乾脆把她綁起來,也好省省心。

就在這時,特蕾西望向教堂大門口,露出欣喜的神色:“阿爾納!”

一時之間,埃爾維斯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錯了,居然真的轉頭去看。

教堂的雙開門仍虛掩着,門前空蕩蕩的,半個人影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