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心夔從肅順的家中出來,也不返回欽州府城,馬車調了頭,朝着欽州灣而去,此地的沙灘多是白色,碧海藍天,加上白沙灘,極爲迷人,只是高心夔無暇多顧,只是一味趕路,海邊上灘塗甚多,許多帶着白頭巾的漁婦揹着揹簍,不知道在抓些什麼,車駕轔轔,轉過一條小路,前面有房屋成羣一個村落就安在海邊,路邊有一個小石碑“沙尾村”,隨從下來問村民路程,村民指了指,一行人繞過了一道海塘,到了一處頗爲壯觀的宅子面前,高心夔下了馬車,整了整衣服,這鄉間的房子,到底也是沒有和正經官宦人家想比,有門房侍從什麼的,宅子的房門大開,冷冷清清的樣子,似乎家中之人都下地幹農活去了。
高心夔擡步進了這個宅子,到了裡面,只見門房的位置上擺滿了農具,中庭裡面卻放着大刀,長槍,石鎖等打熬力氣的武器,高心夔行至這裡,還是沒有人,不免微微驚訝,今日要拜訪的是一位致仕的一省提督,怎麼進了這裡,倒是覺得進了普通的農戶之家,他正在微微詫異,不防西廂那裡傳來了一聲爆喝。
“你這個死老頭子,我叫你去下地幹活,你偏不聽,反而要在家裡,把兒子們都折騰起來練什麼武藝!”這同罵聲顯然是一個蒼老的女人發出來的,“你練了這麼多年武,怎麼樣?還不是老老實實回家吃自己?我告訴你,以前你死在外頭當什麼狗屁官兒,家裡的田都是村裡的鄉親們幫忙種的,不然就靠着我一個女人,能幹多少農活?今個我把小子們都打發出去,就是趁着這幾天天氣好,把水渠先修一修,別讓大傢伙戳你的脊樑骨,一點都不知道感恩。”
被罵的人不出聲,這個女聲越發來氣,“怎麼不說話?啞巴了?都七老八十的人了,還舞刀弄槍的,年紀越大,越發活回去了,學什麼武藝?學出來頂什麼飯吃?你的良心是好,把俸祿銀子都給了戰死沙場士兵們的家裡人,我倒也不埋怨你,橫豎家裡有田,餓不死,可你倒是好,都告老還鄉了,還要把鄉親們拉起來練什麼武藝,我呸!你這是叫他們去送死啊,這戰場上沒眼的,到時候鄉親們埋怨死你,你臉皮厚,我可是沒有臉面見人,叫我說,趁早這些東西也別弄,兒子們別去讀什麼講武堂,也就叫他們種田得了!”
另外一個憤怒的聲音響了起來,顯然是個男的,“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我雖然在家,可到底也是當過一品的官兒的,咋了,這憂國憂民,沒的上戰場,在家裡頭帶着小子們練練手,還不成?就你這個臭婆娘廢話多!”
太座發威,沒曾想自家的糟老頭子居然還敢頂嘴,越發生氣,連忙又罵了起來,被罵的男子賭氣說道,“你厲害,吵不過你,我懶得聽,我滾出去就是了!”
西廂房房門一開,一位手捂住耳朵的滿頭白髮皮膚黝黑的老者飛奔出來,見到了高心夔一行人,驚訝的站住了,他的褲管還挽着,露出了滿是傷疤的雙腿,這位老者雖然是滿頭白髮,身材矮小,但是整個人十分的健碩,且雙目炯炯有神,可見精神頭極好,“老朽眼拙,這是哪一位大人?”老者咳嗽一聲,朝着高心夔拱拱手,“駕臨寒舍,十分榮幸。”
親隨介紹,“這是咱們廣東的藩臺大人,如今還兼任着廣西撫臺一職。”
高心夔上前拱手,“提督大人安好?在下高心夔。”
老者連忙要跪下來請安,“下官馮子材叩見撫臺大人,請撫臺大人恕罪,匆忙之間,就連官衣也沒有換。”
原來這一位就是之前在廣西提督上致仕的欽州人馮子材,如今已經是六十七歲的老人了,高心夔連忙把作勢要跪拜的馮子材扶起來,“不敢當老將軍大禮,快快請起。”
“撫臺大人請正廳坐,”馮子材轉過頭朝着西廂房大聲吼道,“老婆子,撫臺大人來了,快倒茶!”
西廂房半點動靜也沒有,馮子材摸了摸鼻子,悻悻說道,“這個不懂禮數的臭婆娘,我早晚有一天要休了她!”只是這話說的太輕了,就連高心夔都聽不真切,兩個人到了正廳,馮子材請高心夔上座,高心夔執意不肯,只是願意執晚輩禮坐在下首,最後兩個人左昭右穆的坐了起來,馮子材咳嗽一聲,看了看正廳外頭,“今日只怕是要讓撫臺大人口渴了,不過不打緊,等下家裡頭幹活的人就回來了,咱們先說正事。”
馮子材翹起了二郎腿,抖啊抖的,“禮賢下士,比有所求,不知道撫臺大人有什麼事兒要小老兒幫忙的?”
“老大人乾脆的緊,我也就實話實說了。不知道老大人是不是清楚北圻的戰事?北寧大敗,太原也丟了?”
“什麼!”馮子材猛地的拍了一下桌子,發出了一聲巨大的聲響,他臉色漲得通紅,“這些廢物點心,怎麼回事?****那些沒用廢物的姥姥的!法國人再兇橫,也不能這麼快的攻下了太原,北寧那麼多人,就是一萬多頭豬,逮着殺也要好幾日啊,他們倒是好!這麼輕易就敗了!廢物,全都是酒囊飯袋!”馮子材站了起來,揹着手站在廳內來回疾走,顯然是十分氣憤,“老子以前在廣西知道那麼多的狼兵都是好漢子,怎麼,到了這些人的手裡都成了這樣的玩意?丟臉,奇恥大辱!”
等到高心夔把這內在的由頭一說,馮子材越發的暴跳如雷,“這些狗東西,丟臉都丟到國外去了!手裡頭這麼好的兵,卻比黑旗軍那些賊兵還不如,老子以前在越南把劉永福乾的抱頭鼠竄,劉永福都殺了這麼多法國人,自己的團練卻丟份兒到這樣的程度,奇恥大辱!老子要是還在提督的任上,第一個就要先吊死這些窩裡斗的廢物!”(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