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四、風雲再變(三)

“幫助法國?”韋德的眼神微微一閃,“我們一直願意幫助任何一個願意和英國成爲朋友的國家,當然,這包括法國,我們在歐洲上,幾乎已經成爲了準軍事同盟關係了,有關於這點,德國已經提出了不止一次的抗議,他們認爲,英法之間的關係影響到了瑪麗公主在德國作爲皇太子妃,這樣源遠流長的英德關係了。”

你們只會幫助那些對英國沒有任何威脅國家,天津領事暗暗腹誹,如果不是拿破崙皇帝含恨敗在反法聯盟的圍堵之下,法蘭西的榮光蒙上了灰塵,現在法蘭西不得不依附在你們英國的腳下,但是絕不能代表,法國人已經忘記了,當年的反法聯盟是誰的主使,誰阻擋在法國人面前,讓法國不能成爲歐洲霸主,當然現在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這不是我個人的請求,大使先生,”天津領事虛弱的說道,他的態度十分卑微,“我們的內閣,當然內閣已經下臺了,現在還沒有選出新的內閣成員,但是外交部長在下臺辭職前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照會了貴國外交部,希望貴國可以提供援手,幫助法國人度過這次難關。”

“我們已經提供了幫助,沒有我們的斡旋,貴國現在還不知道怎麼去找中國人談判,”韋德圓滑的說道,“這可是很大的幫助,但是貴國沒有把握住,反而被中國人伏擊了北約艦隊。”

“中國人根本不是真心在談判,”天津領事搖搖頭,“他們的太后南下督戰,這一系列的事件先後順序表明,總理衙門在上海和我們法國接觸談判只是一個幌子,在談判的同時,中國人的軍艦已經南下準備戰鬥了,我雖然只是外交部的低級別官員,巴黎的權力中心沒有接觸到,但是這個時候,整個國家層面肯定不會輕易同意和中國人的談判,這和賣國幾乎無異,亨利首相下臺了,接下去的繼承者肯定還是激進的一派,不然不可能會獲得議會的支持。”

“那領事先生希望我做什麼?”韋德喝了一口咖啡,若有所思的說道,“沒有政府的命令,我不可能做什麼事情。”

“當然,當然,我只是來提前告訴大使先生一聲,這是對於遠東最偉大的外交官的尊敬,讓您有所準備而已,”天津領事站了起來鞠躬,“我必須要說明的一點就是,法蘭西已經因爲錯誤估計中國人的實力而吃到了酸澀的苦果,在遠東,現在的局面,中國人的確是佔優,而且我認爲,會影響到英國在這裡的有效管轄和統治,中國人爲了越南就已經是傾巢出動,不計任何後果,越南僅僅是中國人的附屬國而已,而貴國使清國割讓了香港島,這是實實在在的領土,我相信中國人就算是現在對貴國保持恭敬,但是很顯然,這個肯定是表面上的功夫,而內在,必然會不擇手段的想要在貴國那裡奪回原本他們失去的東西,要知道,清國人自詡是中央之國,天朝上國,這個童話就是被貴國所粉碎的,這樣巨大的打擊,中國人不可能無動於衷。”

韋德看上去對於法國天津領事的挑唆之語也是無動於衷,“國與國之間的尊敬需要是強大的軍事實力來保證的,如果英國的軍事力量無法壓制中國,那麼中國當然可以對英國不尊敬。這是很正常的事情。”潛臺詞就是你們法國人已經被中國人打敗了,那麼中國人鄙視你們,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了。

天津領事無暇顧忌這裡頭的潛臺詞和暗示,他轉身離開之前,說了最後一番話,“如果法國的勢力在越南受到了嚴重的削減,那麼在亞洲,法國就不能成爲英國統治南亞的有力助手,那麼法國必須回到歐洲大陸上去,這樣和德國的鬥爭會不可避免的激化,在非洲法國也肯定會加快擴張,這是必然的道理,我希望您能夠認真的考慮下,如何幫助法國。”

天津領事走了,他不能在京中久呆,因爲現在斷絕了外交關係,就算是中國人掩耳盜鈴的只是驅逐了在北京城的法國外交人員,保留了通商口岸的領事館,但是也絕不是說任由法國外交人員隨意進出北京的,所以天津領事不得不迅速的離開,裝出了一副匆匆而來,匆匆而去的樣子,韋德沒用留住客人,只是坐在沙發上下意識的攪拌着銀質湯匙,在想着什麼,參贊不一會到了,稟告說道,“法國人去了一處酒樓和日本大使田邊太一見面了。”

“日本大使?”韋德疑惑的複述道,“他們還沒死心?在接受了銀河丸號那麼大的打擊之後,還要準備和中國人作對嗎?要知道,”韋德搖搖頭,“中日實力根本就不是同一個等級的,所以就算中國人用誤射這麼拙劣的藉口來解釋,日本人也不得不忍氣吞聲,捏着鼻子接受了,他們還要準備和法國人一塊對付中國嗎?不可思議。”

“日本國的地緣決定了,要不成爲中國的附庸屬國,要不成爲中國的敵人,這是沒辦法的,”參贊說道,“現在就是不知道他們採取什麼政策。”

“日本人不會提供正面的幫助的,”韋德篤定的說道,“直接參戰?日本人是衝動了一點,但是他們很精明,根本不可能爲了一個法蘭西,一個越南,背上那麼大的賭博,他們只會側面干擾中國,這種方式,”韋德又搖頭了,“能起到多少作用,我表示懷疑,但是如果方式得當,在中國要對付越南的法軍,無暇顧及日本的時候,日本人可以偷襲到一點利益,這個利益可以幫助日本人,但是對於法國人,只怕是幫助不大。”

“我們需要幫助法國人嗎?”參贊有些不滿這些法國人,“在蘇伊士事務上一直對我們指手畫腳,這個時候卻又來祈求我們英國政府提供幫助了。”

參贊的話十分中肯,法蘭西共和國,作爲昔日幾百年之間在歐洲大陸上昔日霸主,不管內在如何跪舔英國,但是作爲法蘭西的驕傲,決定了不會在任何事務上都一直甘心當英國人的獵犬,在蘇伊士運河以及埃及事務上,英法兩國是對抗的,英國人想要用法國來牽制德國,但是法國甚至德國的厲害,兩國接壤,也絕不是在海外的英國想的如此輕鬆,法國人不準備得罪德國人,現階段,所以英國人一直也有對法國人拿錢不幹事的怨言,至於巴爾幹和土耳其地帶,更是各方爭奪的地方,兩國根本就處於對立面,法國人想要和俄羅斯搞好關係來遏制奧匈帝國和對抗中國,但是英國人不希望兩個身處東西歐的大國關係太過親密,至於在非洲,兩國企圖南北和東西橫穿非洲大陸的殖民計劃,更是衝突的十分嚴重。

“國與國之間,肯定不會永遠的存在一個方面,衝突或者合作,只會是兩者同時存在,現在中法戰爭,但是,他們兩國還是在做生意的,這在中世紀簡直不敢想象的場景現在已經習以爲常,將來大約也會成爲主流。”韋德喝了一口冷掉的咖啡,“所以我們根本無需驚訝,只要我們的核心利益和法國不衝突就可以了,”他繼續說道,“法國方面如果因爲越南戰爭而迅速崩潰,這對於我們大英帝國來說,絕對不是一件好事情,但是我對於天津領事的這番話表示懷疑,”他用手摸了摸下巴,“越南的戰爭會讓法國衰落下去嗎?我倒是不這麼認爲,任何一個在殖民地發生的戰爭都無法動搖國內的局勢,就比如很多年前,美國佬成立的時候,對於大英帝國整個,沒有震盪動搖的威脅。”韋德神色平淡的說着多少年以來英國人唯一的敗績,“他們只是想要拖我們在遠東下水,但是在越南方面,樞密院已經下達過命令,不會讓我們出手干涉,如果內閣認爲需要出手干涉,我們再行動就是了。”

愛德華親王和慈禧太后的私人友情當然也是韋德必須要考慮的問題,何況外交部也沒有讓自己出面調停或者干涉的命令,何須多事?韋德想道。

“那您認爲需要出手干涉的時候是什麼時候?”

“那就是需要觀察在越南北圻地區上的戰鬥了,”韋德笑道,“戰事的結果可能會有三個,一個是中國人勝利,到了這個時候我們可以充當法國人的救世主,讓那些巴黎蠢貨跪在我們腳下感激我們;一個是法國人勝利,那麼我們可以獲得中國人的感激,這種感激通常會轉化成實實在在的經濟利益;第三種就是兩國繼續僵持,誰也無法戰勝對方,這個時候,我們這個中間人可以發揮的作用就更爲巨大了,我有一種預感,現階段,還沒有到議和的時候,我們大英帝國的能量也還沒有到發揮的時候。我們沒必要下場,法國和清國任何一個國家削弱,對於英國來說,都不是壞事。”

文書這時候跑了進來,說明了一件事情,“意大利、奧斯曼土耳其、西班牙三國大使聯合到了總理衙門,申明一點,承認並且支持中國人對於越南的宗主國權,強烈譴責法國人在越南的違背國際秩序的舉動。”

“哦?”韋德挑眉說道,“看來這些人很懂得抓住時機啊,和一般的國家不同,別的國家應該還沒有反應過來吧?”

“哦?”剛到達長沙的慈禧太后也得到了這幾個國家投誠的情況的電報,她倒是有些訝異,叫了郭嵩燾上前,“筠仙啊,你在外頭鬧了什麼鬼?這三個國家之前可是支持法國人的。”

“西聖爺面前不敢搗鬼,”郭嵩燾笑眯眯的說道,這是外交上的大勝利,他不由得不高興,他解釋的說道,“土耳其在蘇伊士運河的邊上,埃及原本也是他管着的,咱們在蘇伊士這裡有股權,如果到時候不同意支付給土耳其地方上銀子,只怕他們拱衛都城的精銳之軍就要斷糧,何況俄羅斯最是垂涎土耳其的領土,不需要咱們出手,只要申明全力支持俄羅斯在巴爾幹半島上的行動,我只不過這麼稍微和土耳其大使透露了幾句,他就已經準備投降了。”

“那西班牙呢?”慈禧太后問郭嵩燾,她的臉色突然明白了什麼,“呂宋嗎?”

“聖明無過老佛爺,”郭嵩燾拍了一下馬屁,“我也只是威脅要幫呂宋國王復位,重新釐定和呂宋的藩屬關係,西班牙自然也不敢不聽咱們的,至於意大利,倒是麻煩了些,所幸我來長沙之前,和胡雪巖商定好了一些事情,接下去先發出謠言,要將蠶絲的出口價格降低到和意大利甚至比意大利出口的蠶絲更爲便宜,這樣的話,意大利也不能眼看着我們扼殺他們幼小的蠶絲行業,加上我已經讓人和意大利商業部門接洽,兩國聯合起來管理蠶絲的歐洲生意,帶着他們賺錢,他們不會不肯的。”

這個胡雪巖果然是人才,壓低蠶絲出口價格,似乎是虧本之舉,但是時間長了,世界上所有的蠶絲商人爲了降低成本,都會來購買物美價廉的中國蠶絲,其他的國家蠶絲就無法出口,長期以往,那麼他們的蠶絲業就要受到嚴重的打擊,無法形成規模的蠶絲出口行業,等到中國蠶絲壟斷了整個世界的貿易,那麼到時候,價格是誰說了算,自然是不言而喻了。

“說到底還是咱們打贏了法國人,”郭嵩燾感嘆的說道,“這麼多年了,微臣這個外交纔算是辦的痛快,不過是隻言片語威脅恐嚇而已,微臣還不用下達具體的措施,這三國就不得不順從我們中國,發出聲明,給了法國人重重的一擊,這個滋味,全賴海防大勝之功。”

“你說的不錯,”慈禧太后說道,“法國人果然又換了內閣,因爲越南的戰事慘敗,他們已經換了兩個內閣了,我卻不知道接下去他們如果還遭遇什麼變故,只怕是又要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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