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男的嗯哼一聲,皇帝就皺了眉頭,什麼樣的嗓子咸豐皇帝聽得一清二楚,那幾個可絕對是稱不上地道,原本是讓昇平署的人撤了這戲,想到今個是自己的好日子,也就強忍下來,耐着性子看昇平署到底是什麼花樣。
兩個穿着內侍服飾的人上了戲臺,一個是胖子,一個身量尚小,甩着拂塵,站到臺上,小個子飾演的是裴力士,拂塵一擺,白鼻子抖動,烏黑的眼珠子亂轉,“久居龍鳳闕,”,飾演高力士的胖子接了下去:“庭前百樣花。”
“咱家裴力士。咱家高力士。高公爺請啦。裴公爺請啦。娘娘今日要在百花亭擺宴,你我小心伺候。看香菸繚繞,娘娘鳳駕來也。你我分班伺候。”
三隊宮女對對排班而出,皇帝看到這裡,對着楊慶喜笑道:“也不知這楊貴妃是何等模樣,是否有羞花之貌。”
楊慶喜唯唯,皇帝耳邊就聽到了一聲慵懶卻又爽朗的唸白:“擺駕~”聲音凌若飛入碧雲間的白鶴,卻又低沉若狸貓,皇帝聽着聲音倒是極爲耳熟,只是細細分辨來,又不知是哪一位供奉,或者是外頭戲班子的名角兒,皇帝來了興致,問昇平署的管事兒太監:“這是那裡頭的角兒?”
那管事太監也不敢多說,只是訕笑着:“請皇上自己親眼瞧瞧不就得了?”
“你這個殺才,還對着朕賣起關子起來,”咸豐皇帝笑罵,卻也沒有再追問,聚精會神看着戲臺上,過了片刻,一個穿着貴妃服飾,面如滿月粉面桃腮的旦角蓮步款款上前,後頭還跟着一對掌扇的宮女,那飾演楊貴妃的站在臺上站定。京胡咿呀,皇帝側耳一聽,原來是四平調。
那楊貴妃朱脣微張,一連串的大珠小珠似落在玉盤之上。“海島冰輪初轉騰......”才聽了一句,皇帝就忍不住拍手叫好,嗓子好,又是極好的詞,皇帝這樣的資深戲迷豈能不欣喜若狂,皇帝捧場,其他的嬪妃也連連鼓掌,幾個宮人停下了手裡的差事,見主子們也不責罵,越發偷懶起來。巴不得過了眼福再說。
那個旦角見到下頭的反應,微微一笑,卻也不多理會,繼續自顧自唱着:“見玉兔,見玉兔又早東昇。
那冰輪離海島。乾坤分外明。
皓月當空,恰便似嫦娥離月宮,奴似嫦娥離月宮。”
她圓潤的歌喉在夜空中顫動,聽起來似乎遼遠而又逼近,似乎柔和而又鏗鏘。歌詞像珠子似的從她的一笑一顰中,從她的優雅的“水袖”中,從她的婀娜的身段中。一粒一粒地滾下來,滴在地上,濺到空中,落進每一個人的心裡,引起一片深遠的迴音。這回音聽不見,但是它卻淹沒了剛纔涌起的那一股狂暴的掌聲。皇帝嬪妃和宮人們像着了魔一樣。忽然變得鴉雀無聲。
青衣堪堪唱完一段四平調,楊貴妃擺駕百花亭,接下來是兩個太監的插科打諢時間,麗妃終於在被楊貴妃的絕代風華勾引中回過神,瞧見那兩個只勾了白鼻子的太監實在是眼熟。揉了揉眼睛,又細細地盯了清音閣上有些醉意的楊貴妃一會,方纔不敢相信地低呼:“這是?莫不是皇后娘娘!”
酒醉半酣的咸豐皇帝聽到隔着皇后御座的麗妃低呼,有些聽不清楚,只聽到了皇后兩個字,皇帝側過臉對着驚奇莫名的麗妃說道:“麗妃,你說什麼?皇后怎麼了?”
麗妃起身走了過來,楊慶喜連忙退開,“皇上,這兩個太監臣妾認識,是皇后宮裡頭的五福和小安子,臣妾分辨了一會子,瞧得真切,這楊貴妃好像是皇后娘娘扮的,”麗妃話語裡隱隱有些嫉妒吃味的意思,“皇后娘娘乃是六宮之主,豈能粉墨登場呢。”
皇帝有些難以置信,眯着眼打量着燈火映照下珠翠滿頭錦衣及地的楊貴妃,此時的楊貴妃已經是揮着袖子低頭看鯉魚池裡的鴛鴦:“玉石橋斜倚把欄杆靠。鴛鴦來戲水.....”醉眼稀鬆的咸豐看的不太真切,只能問昇平署的太監:“麗妃所言可是真的?”
那個昇平署的太監窺見皇帝的臉色極爲歡悅,大着膽子打千行禮回稟:“回萬歲爺的話,正是皇后娘娘親自排的戲兒,親自扮上的,皇后娘娘知道萬歲爺喜歡瞧新戲,特意排了這舞,爲的就是在皇上的萬壽節親自給皇上慶祝呢!”
“你們這些殺才,爲何不早告訴朕!”皇帝聞言大喜,站了起來,又俯身朝着欄杆外頭的戲臺瞧了幾眼,腳下有些輕浮,楊慶喜連忙扶住,苦着臉解釋道:“哎喲,萬歲爺,奴才怎麼敢透露,皇后娘娘這是爲了給皇上一個驚喜呢,千叮嚀萬囑咐就是不能讓皇上知道呢。”
安德海飾演的裴力士端了酒上來,跪下:“娘娘,奴婢裴力士敬酒。”
“高力士。”楊玉環用手托腮,醉眼迷離,“進的什麼酒?”
安德海回道:“通宵酒。”
“呀呀啐~”楊玉環聽了之後微嗔,伸出芊芊玉指指着裴力士嗔道:“何人與你們通宵!”
裴力士打了自己一個嘴巴子:“哎呀,瞧奴才這張臭嘴,娘娘不要動怒,此酒乃是滿朝文武不分晝夜所造,故名通宵酒。”
楊玉環這才釋懷,唸白道:“好,如此呈上來。”把起裴力士奉上的金盃,又感傷地唱到:
“人生在世如春夢,
且自開懷飲幾盅。”
咸豐皇帝聽到這裡,便連忙叫楊慶喜:“快快,扶着朕下去,”楊慶喜連忙扶着已經有了些醉意的咸豐下樓,別的嬪妃不明所以,連忙跟着下樓,等一行人下了樓,皇帝走到清音閣戲臺前頭的時候,戲臺上的楊貴妃已經到了醉酒頗深的時候,在戲臺上揮着袖子伴着點點鑼鼓迅速地飛轉了幾圈,猛地落下,做了一個高難度的臥魚,就此不動,絕美的容貌半合着眼倒在大紅色的地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