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號服的那三意氣奮發地跨步進了茶館,對着掌櫃喊了一嗓子,身上的號服雖然有些舊了,可整齊的很,最重要的是精神氣極好,白淨的臉上透着一股喜氣和朝氣,連掌櫃的都笑了起來,“三爺,你今個真是高興,有什麼喜事兒跟咱們說說?”
那三在門口邊上的八仙桌坐了下來,“我能有什麼喜事兒,眼前咱們這裡頭最大的喜事,那不就是永通橋那邊的喜事兒麼!”
小二提溜了一壺涼茶,還送了一碟吊瓜子來,那三擺擺手,“瓜子就不吃了,着實沒空,”那三意氣奮發地對着掌櫃說道,“多謝了,這不是通州的事兒嗎,橫豎也是喜事兒,告訴大家也無妨,”幾個茶客站了起來,圍到了那三身邊,那三喝了口茶,“軍報上都說了……”
“是常四的事兒?”那個流裡流氣的少年插話道。
那三右手喝茶,左手擺擺手,“常四怎麼能上的了軍報,若是想知道常四的事兒,去兵部衙門前頭瞧兵部的公告便是,每日誰拿了幾個洋人,該有多少賞銀,白紙黑字兒寫的明明白白的,新來的軍報可是件大事兒!”看客們的耳朵都豎了起來,“僧王把洋鬼子的首領困住了!”
看客們發出了一陣歡呼,原本還在櫃檯後頭撥着算盤的掌櫃連忙丟下算盤,也圍了上來,“怎麼說的?不是已經被一個莊子的人擒了嗎?怎麼還有一個首領?這首領不止一個?”
那個流裡流氣的青年倒是聽聞了不少新鮮事,“你這老貨,整日裡在茶館裡坐着,耳朵都聽甚麼去了!沒聽大夥說嗎?這些洋鬼子是兩個國家的,紅頭髮的是叫什麼英吉利,棕色的洋鬼子都來自法蘭西,簡稱就是英國和法國,他奶奶的,英、法。英法,白瞎了這麼好的名字,倒是做這樣犯上作亂的悖逆事兒!”那個青年憤憤啐了一口。“前些日子被抓的是法蘭西的賊酋,那個算不得什麼厲害。聽說書人說,英吉利的首領有萬夫不當之勇,平時日都是生吃人心練成魔功的!”
“我說老二啊,”那三笑了起來,“前頭說的都對,怎麼後頭變成評書了?沒那麼邪乎!也是正常人,前些日子有幾個洋鬼子進京,我呀跟着去押解了,不過是頭髮色眼珠色和咱們不同了些,進城的時候不少老百姓還不敢看。就在門縫裡頭偷偷瞧一眼,後來看那些洋鬼子畏畏縮縮的,倒是膽子大,有些人都臭雞蛋爛菜葉扔過來,還好巡城御史喝住了。不然,我們都要掛一身子菜葉子。”
衆人哈哈大笑,又有人問,“怎麼不就地殺了這些鬼子?”
“那裡的話,”那三擺手,“這可要皇上御筆勾畫的,怎麼處置。還有大人們說了算,該殺該打,就看着旨意就行,橫豎有皇后娘娘在呢,洋人都攥在手裡了,飛不出去。”
“到被你們混忘了。忘了說正事兒,這英國的首領倒是眼見不錯,還想着趕到通州,再來個大逆轉,可惜啊。薑還是老的辣,僧王早就率着騎兵到了通州守株待兔了!”那三激動地說道,“英吉利的首領倒是乖覺,看到不妙,就連忙撤退到一個小山包上,眼下已經被僧王團團圍住了,這不,又連忙宣召永通橋大營的軍士們前往增援,我瞧着不日間就要功成了。”
“這下子,可真是插翅就難逃了!”那個青年一拍大腿。
“我瞧着常四可不見得抓不住洋人,要知道,如今去通州的路上,零散的洋人多了去,”那三若有所思,“指不定撞了大運,什麼時候也成了官人,比在家閒着領幾塊八旗丁銀來得強,這人啊什麼時候都要自己肯去努力纔是,”那幾個常四的夥伴們有些尷尬,“就看着武大人,聽說今個就要回京休養了,這潑天的功勞,只要養好了身子,這世襲爵位、起居八座,是逃不了咯!”那三喝完了壺裡的涼茶,抹抹嘴起身,丟了幾個康熙通寶給店小二,“各位回見,我可要當差去了。”
“武大人回來了!武大人回來了!”茶館外頭響起了一連串的聲音,不少人拍着手跑來跑去,茶館裡頭的人轟的一聲全蜂擁了出去,那掌櫃的也來不及去理沒結賬的茶客,橫豎都是熟人,逃不了,叫小二看店,自己也一溜煙地跑了出去。
……
馮婉貞拿着匕首在手裡無意識地把玩着,百無聊賴,馮三保指揮着一隊團練人馬把幾個五花大綁神色萎靡的洋鬼子押送到永通橋大營去,再在大營那裡集中押送到京師刑部大牢,馮三保看着自己女兒有些失魂落魄的,無聲地嘆了一口氣,走到馮婉貞邊上,叫了一下“婉貞”
馮婉貞毫無反應,馮三保又叫了一聲,加重了些語氣,馮婉貞這纔在出神之中驚醒,“爹爹。”
“你在想什麼呢,丫頭。”
馮婉貞搖搖頭,“沒什麼,爹爹,你說武大人的傷勢能好起來嗎?”
“你自個不是看過的?只不過失血多了些,他是年輕人,滋補的東西多吃些就能緩過來的,不礙事兒,”馮三保看着馮婉貞面色微紅,心裡一動,又繼續說道,“他回京之後,自然有他的夫人照顧,聽說夫人還是皇后娘娘的義妹呢,吃好喝好,又有夫人照顧着,這便是更沒有不妥當的了。”馮婉貞的身子僵了僵,馮三保似若未見,繼續自顧自地說道,“你也老大不小了,原先咱們是獵戶包衣,門楣確實低了些,你又素來喜歡舞刀弄槍的,就怕你的婚事耽誤了,如今承蒙皇后娘娘照拂,天大的恩典,有了官身,你也有個多羅格格的爵位,日後總要找個官宦人家,我瞧着最好是要個讀書人,不嫌棄你這樣的大腳,這樣就最好,日後就不用再動刀動槍了,安心在家相夫教子就行。”馮三保憐愛地看着馮婉貞,“你沒有兄弟,爹爹啊就這點念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