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鋆話引起衆人深思,這是在理的事兒,不僅僅是有清一代的中樞權柄轉移之事,就從秦漢起來,歷數各代,均是如此,秦漢是獨相,三公秉政,到了隋唐,便被羣相代替,中書省成爲實際上的中央發佈政令機關,三公已經成爲虛銜,到了宋代,又是一變,以同平章事爲長官,多由中書、門下兩省侍郎擔任,無定員。此外,以參知政事爲副相,分割行政權。到了明代,朱元璋猜忌胡惟庸,連宰相都一併撤之,明代後世帝王又增設內閣,內閣大學士只有五品,實際的宰相卻有實無名,這麼一朝朝歷代革新下來,衆人都是極爲清楚的,文祥雖然依舊不以爲然,但是也不得不承認,寶鋆的話對極了。
“王爺,您的意思呢?”寶鋆見着衆人默不作聲,便開口直接問恭親王。
恭親王眨了眨眼睛,不發一言,問曹毓英:“琢如,你怎麼說?”
“這個於閩中,不是咱們的人,倒也只是就事論事的,”曹毓英灑脫一笑,手裡還把玩着一個鼻菸壺,“王爺不如將計就計?”
“怎麼個將計就計法?”
“既然他彈劾王爺和軍機,不如我們上請罪的摺子如何?”
衆人面面相覷,沈兆霖是從來極少說話的,聽到曹毓英的話,也忍不住說話了,“琢翁,這是假戲真做否?”
“這是自然,如今王爺聖眷正隆,可也不得不未雨綢繆,太后留中於閩中的摺子,說明太后似乎有猶豫之意,也是試探外臣是否真如於閩中所說的‘恭謹事上’,既然如此,王爺何不上請罪的摺子?”
恭親王默然,“這妥當嗎?”在恭親王看來,如今剛是同治開元之年,正是君臣協力同心開創太平盛世的時候,實在是不宜在這些小事上糾結過多精力,且如今皇太后政事上雖然盯得緊,可除了軍務之外,政事上的人事任免都一概用印,絕不多言,除了垂問下任用官員的履歷而已,如此這般做,是否妥當?
“王爺,切勿擔心,”寶鋆拈鬚微笑,“皇太后辦了這樣的大好事兒,朝中除了幾個腐儒說一些酸話之外,無人不稱頌的,靜宜園,不,如今應該說是英烈祠了,日日人潮涌動,香火不絕,也有愚民說祭拜護國忠魂,必然得忠魂庇佑,無事不順利,故這香山是一日比一日熱鬧,王爺管着內務府,怕是還不知道,英烈祠前頭開的幾家售賣香紙蠟燭的內務府官店賺翻了銀子吧?這是小事兒,咱且不論,列位也是瞧見的,歷朝歷代可有皇家御園開闢作爲民用之所?這便是極大的創舉,又無論官爵高低,只論爲國捐軀,爲國捐軀者均可進英烈祠受帝后親祭,國朝香火供養,不瞞王爺,”寶鋆說着八旗的軼事,“我這裡頭同宗的幾個年輕小夥子,嚷嚷着要去參軍,得了軍功自然是好的,最不濟,也能搏一個上英烈祠的機會。”
“皇太后之前宣召軍民抵抗洋人大軍,也是許下諾言過的,雖然逾了垂簾的規矩,可畢竟是深得京城百姓民心的,如今若是咱們毫無反應,這底下的人可是要戳咱們脊樑骨了,如今皇太后必然是春風得意的時候兒,於閩中這道摺子可謂是澆了一頭冷水,皇太后斥責呢,不合適,畢竟於閩中在理;若是虛心納諫呢,這臉面又是拉不下來,”因爲是私底下說話,寶鋆也說話不顧及,“畢竟有損天威,故此猶豫不決,留中不發。爲君上分憂,原本就是咱們分內的事兒,咱們給了皇太后一個臺階下,就算有着那麼一點半點的擱車逼宮之嫌,太后英明聰慧,想必是不會往這邊想的。”
恭親王點點頭,定下了主意,舉起酒杯喝了一口玉泉春,“這話原是沒錯,收到彈劾,任何人都要上請罪摺子的,琢如、佩蘅說的極是,”雖然有清一代,臣權大爲削弱,甚至軍機處也就是皇帝的秘書班子,但是如今又不和世宗皇帝,甚至文宗皇帝那般大權獨攬,同治同治,說的就是君臣共治天下,君自然是垂簾聽政的皇太后,臣子的代表,那自然就是自己這個議政王了,爲了同治朝的新政,這些表面上的功夫就要去做,何況恭親王心中也有些怨懟,這事越過軍機直接指揮禮部兵部,確實是侵害了自己的權威,所以那一日恭親王並未去香山,連帶地軍機大臣也未曾前去。“明個咱們就上請罪摺子。”(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