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姬素素的錢途原來是前途糾正，魏東生不禁笑了起來：“純粹的技術崗位，還真賺不到錢。”
東勤勤雖赧然她直白的賺錢訴求，失望情緒卻一覽無遺。
魏東生沒有爲了安撫東勤勤而說假話，他身爲春秋搜索董事會主席的信譽遠比東勤勤的情緒好壞更珍貴。
技術崗位也的確不賺錢。
當下而言，純粹技術崗位走向中產階層非常容易，想賴之突破中產階層屏障再往上爬就非常困難了。哪怕是站在食物鏈頂端資深技術專家，也常常無法追上一名小企業家。
但是，魏東生猜測，東勤勤的胃口應該也沒有那樣大。
魏東生泛泛介紹技術崗位的生態：“春秋搜索內部級別共分爲9級，純粹技術崗位巔峰一般止於第6級和第7級，即外界所謂的p6、p7。2009年度最新薪酬標準，p6的基礎年薪約爲54萬元，p7的基礎年薪約爲216萬元。正常來說，補貼福利約是基礎年薪的兩倍，特別優秀者可以拿到三倍基礎年薪薪俸。也即是說，純粹技術崗位的上限約650萬元。”
春秋搜索裡熬到最優秀的p7，纔拿650萬元年薪。考慮650萬元年薪是稅前收入，還需要繳納一筆昂貴的個人所得稅。如果以賺錢爲驅動力，這樣的結果肯定無法令人滿意。但是，正如魏東生猜測，東勤勤胃口還沒有大到年薪過億，她聽到p6基礎年薪就有54萬元，眸子頓時亮了起來：“搜索研發部最高能升到第幾級？”
魏東生予以簡單回答：“泛泛來說，部門技術總監是p8，大項目負責人是p7，大項目骨幹成員是p6，小項目負責人是p5，小項目骨幹成員是p4，p3是基層，p2是新入職的正式員工，p1是實習生、兼職工、臨時工。”
東勤勤對春秋搜索內部機制似懂非懂。
東勤勤對自己有信心，覺得她努力三五年時間肯定有希望爬到大項目骨幹，而p6的54萬元基礎年薪已經令她非常滿意。事實上，東勤勤自我定位是數年內綜合年薪30萬，p5的21萬元基礎年薪就已值得她留在春秋搜索的搜索研發部。
與東勤勤不同，鄧裕更好奇春秋搜索的側重點：“自然語言處理nlp是搜索引擎最核心技術，爲何不屬於搜索研發部？”
魏東生稍加解釋：“正因爲它重要，所以才予以析出。嗯，數日之內，自然語言處理部協調研發的春秋翻譯，將會迎來大版本更新。或許，那將是一場震動世界的技術革命。”
鄧裕驚訝：“咦？”
姬素素和東勤勤也非常驚訝。
2008年初，春秋翻譯大版本更新，推出語音識別功能，切換漢譯英模式，普通話口語即時翻譯成英語；2009年初，春秋翻譯大版本更新，聯合sapientia_3推出鏡頭翻譯，攝像頭對準英語書頁，即時給出參考翻譯。這兩項功能好歸好，卻算不得技術革命。這次大版本更新竟然被魏東生稱作技術革命，豈不是比語音識別和鏡頭翻譯更要厲害十倍？”
魏東生卻沒有當場給出答案：“且等幾天吧。”
東勤勤、鄧裕是姬素素的同學好友，卻不是魏東生的同學好友。談了談職業發展規劃，談了談春秋搜索的發展前景，談了談春秋搜索的人才政策，魏東生便令人把遠道而來的鄧裕、東勤勤分別送到搜索研發部和自然語言處理部。
會客室只剩下姬素素和魏東生。
姬素素目視東勤勤、鄧裕離去，提議說：“你還有事情忙吧，我先去人工智能部。”
魏東生：“等會兒。”
姬素素轉視魏東生，靜等魏東生說話。
魏東生斟酌一會兒言辭，問說：“你爲什麼選擇人工智能部？”
姬素素想了想，臉頰浮現悵然回憶神情：“還記得2003年的非典麼？”
魏東生點頭：“記得。”
姬素素：“非典前後，你都留在學校裡，那也是你留在學校時間最長的一次。有一日體育課，你、我、還有魏蔓蔓，坐在足球場草坪邊兒聊天。那時，沒有春秋搜索，也沒有春秋網絡……不，是沒有《十國春秋》。大家不懂你的理想，也不懂你的事業，更不懂你的選擇，心裡唸叨、疑惑、質疑你爲何動輒長時間請假離校。記得也不知是我，還是魏蔓蔓或其他人，突然間又重複了這個話題。”
魏東生想了想，搖頭笑說：“我記不清了。”
姬素素笑了笑：“我記得非常清楚呢。”
姬素素繼續回憶：“那天，大家追問你爲何長時間請假，你卻反問我們爲何讀書。我清楚記得，魏蔓蔓的回答，是，不讀書，能做什麼呢？當時的吳平小縣城的社會環境，退學的都是沒有前途的‘壞孩子’，未來一片晦暗；好孩子大都待在學校讀書，隨大流讀書考大學。大家不懂大學到底是什麼，卻因爲家長和老師的教導，懵懵懂懂認定那是一條必須走的路。因爲沒有其他路可走，大家只能按部就班讀高中讀大學，那是魏蔓蔓當時的認知，也是我當時的認知。”
“你卻給出了截然不同的回答。”
“你說，讀書作用有二。”
“其一是同行協會發展的結果，文憑及附屬的求職特權，等等。精細到每一個人，小學輟學者的能力和成就，有機率超過知名大學的博士畢業生。這樣的例子，屢見不鮮。但鬆散地以羣體而論，小學輟學者的平均能力和平均成就，則遠遠不如知名大學的博士畢業生。招聘單位的學歷限制，也不是針對個人，而是針對整個羣體。受累於小學輟學羣體的整體水平，自學者拼命努力把自己的能力提高到博士畢業生水準，他也往往得不到博士畢業生都能得到的待遇。這是針對羣體的歧視。小學到中學，專科到二本，一本到c9，除了能力的提升，也是階層的小幅度提升。”
“其二則是對知識的追求及掌握。博士畢業生羣體之所以比小學輟學者羣體更可靠，是因爲他們的知識量。具體到知識，又可簡單分爲使用工具的知識和製造工具的知識等。以汽車爲例，駕照考察的是使用工具的能力；汽車製造廠需要的是製造工具的能力。總而言之，掌握的知識越多，真實價值越高。某些小學輟學者的能力和成就遠遠超過知名大學的博士畢業生，也是因爲他在社會這所大學繼續深造，最終掌握了遠超博士畢業生的知識量。暴發戶也不例外，因爲資產管理和資產增值，也是一種知識；爲人處事、人與人之間的溝通等社會科學，也是知識。”
“所以，文憑學歷是表象，價值核心仍在於知識量或者專業知識量。”
魏東生說：“這些我都忘了。”
姬素素笑了笑：“當時我和魏蔓蔓不理解也沒有聽懂，體育課結束之後私下裡埋怨你好囉嗦。”
魏東生也呵呵笑了笑。
姬素素繼續說：“雖然沒有聽懂，我卻記在心裡。”
“2003年到2009年一路走來，我慢慢地理解了你的知識論：知識製造工具，工具帶來生產效率提高。互聯網爲何充滿前景，這是因爲它縮小了人與人之間的距離，身在華國的我可以極低成本與身在非洲、身在美洲的網民無障礙交流；互聯網爲何變幻莫測，一會兒門戶網站強勢，一會兒網絡遊戲強勢，一會兒電子商務強勢，一會兒移動互聯網強勢，這是因爲它尚未成熟。就像掀起工業革命的蒸氣機，最初人們以爲它只能用來挖煤，後來才明白各行各業都或直接、或間接需要它。”
“以更長時間尺度來看，互聯網革命遠未結束，門戶網站不是互聯網的終點，電子商務不是互聯網的終點，即時通訊不是互聯網的終點，搜索引擎也不是互聯網的終點。事實就是說，雖然春秋搜索和谷歌搜索都發展的紅紅火火，但是它的江山並不穩固。再過二十年、三十年，搜索引擎或將成爲歷史名詞。”
魏東生聽到這裡，來了興趣：“你覺得什麼取代搜索引擎？”
姬素素搖頭：“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它絕不可能永遠昌盛。”
魏東生懂。
姬素素這種心態，並不稀奇。事實上，這是未來所有互聯網企業的焦慮：我不知道誰將成爲新的王者，但我非常清楚今日的王者終將落幕。
魏東生追問姬素素的意見：“你覺得春秋搜索應該怎樣面對危機？”
姬素素這次沒有推辭說不知道，而是果斷給出她的答案：“有兩個辦法。”
魏東生：“說說。”
姬素素：“第一個辦法是廣撒網，運用春秋搜索的先發優勢和資本優勢，像天使投資那樣及時參股新興行業。就像雅虎，雖然市值萎縮、股價低迷，可它四年前10億美元入股阿里巴巴的戰略收益卻非常值得期待。當然，資本不一定買到前途。2009年以來，雅虎和阿里巴巴的關係漸漸緊張，前些天阿里巴巴集團宣佈的華國雅虎業務的新重組計劃，肯定又是雅虎控制阿里巴巴的又一次嚴重挫折。春秋搜索如果像雅虎那樣屢戰屢敗，先前的戰略投資，恐怕也會像阿里巴巴那樣反客爲主，作用將非常有限。”
魏東生追問：“第二個辦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