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8 文恬武嬉(三)

這樣的階層固化,更是絕對的。

長生者有無貪污腐敗之輩?

當然有,而且還不少。

每隔十年二十年,魏東生都會整風運動清理絕聖門門徒的殘渣敗類,該死刑的死刑,該入獄的入獄,該撤職的撤職。曾經的絕聖門九大巨頭,蕭羣奇、左慈、于吉,都曾因爲子孫們的牽連而被魏東生警告處理。這還都是比較輕的,其實每次整風運動,都有許多精英長生者被判處死刑立即執行。絕聖門門徒並非人人都是聖人,恰恰相反,表面誇讚絕聖門價值觀內心追求私人權欲的長生者不勝枚舉。

但是,十年二十年一次的反腐倡廉或者說整風運動,根本無法解決長生國家的本質問題。

整風運動再殘酷,又能整風下去多少人?

而且,長生者因爲壽命悠久,很多道德思想都漸漸發生變化。例如財富,如果可以一百年穩穩當當賺取,何必冒險壓縮到五年十年呢?因爲不懼衰老,長生者羣體的生活節奏越來越慢,普遍缺乏那種“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的激昂奮進。面對魏東生十年二十年一次的整風,“求穩”慢慢印在絕聖門門徒心頭,冒險貪腐之輩越來越少。

乍一看,絕聖門門徒隊伍越來越廉潔,彷彿成爲現實世界眼中的聖人。但魏東生知道,絕聖門絕非聖人門,絕聖門門徒更不是無慾無求的聖人,他們只是因爲壽命悠久降低了攫取財富的急迫心理罷了。對於非長生者來說,晚三十年,或許就要遺憾一輩子;而對於長生者來說,只要能夠穩穩當當活下去,晚三百年又能如何呢?

他們是越來越擅長求穩而已。

求穩並非貶義詞,畢竟他們很少越過規章制度犯錯,普遍能夠盡職盡責完成合理的工作任務。

以魏東生視角而論,絕大多數絕聖門門徒都是合格的。如果一些崗位,非要強行換成經驗不夠的非長生者和境界不到求穩的新晉長生者,各部門反而會大面積出現問題。這種情形就像現實世界的笑話,讓乒乓球運動員改學游泳,讓籃球運動員改學足球。卻是因爲既然崗位總數一定,長生者羣體就能利用壽命優勢趕超非長生者競爭對手,漸漸提高這些崗位的門檻。而且,越是依賴經驗的崗位,長生者的優勢越顯著,除了少數天資絕豔之輩,非長生者簡直毫無競爭力。

非長生者羣體並非唯一受害者。

當長生者總數越來越多,當長生者填滿了絕聖門的蘿蔔坑,當長生者先輩憑藉才能優勢牢牢壟斷了高層崗位,新晉長生者也迎來了他們的天花板。除了少數龍氣眷顧者和名氣眷顧者,絕大多數新晉長生者都失去了上升通道。

譬如象徵國家權力的公務員體系,類似現實世界華國鄉科級官員的基層官員,絕聖門聯盟約有44.5萬名額。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這44.5萬名鄉科級官員,清一色全部都是長生者。

除了少數代表制度指定的非長生者羣體代表,非長生者已經被徹底淘汰。

這種現象,並不能完全歸罪於長生者羣體的歧視。魏東生最初參考代表制度,強制在官員隊伍裡安插一定比例的非長生者。豈料,非長生者官員不僅能力被長生者官員碾壓,非長生者官員的貪污腐敗概率也遠遠超過長生者官員。結果,長生者官員因爲討厭與他們不合拍的非長生者官員,漸漸導致長生者羣體和非長生者羣體的裂痕有擴大趨勢;非長生者羣體也痛恨非長生者官員的各種不專業素養,跨越階層矛盾要求取消這些政治正確式歧視。

魏東生後來吸取教訓,廢除了官員比例分配製度,改革爲徹徹底底的任賢任能,所有官員全憑能力上位,最終徹底淘汰了非長生者官員。當然,之所以淘汰的如此徹底,是因爲非長生者和長生者並沒有種族壁壘。如果某名非長生者官員非常優秀,他肯定累積功勞受賜天材地寶,搖身一變成爲長生者官員。

類似現實世界華國公務員的基層公務員,絕聖門聯盟約有340萬名額,其中長生者約有188萬,比例高達55%。也即是說,哪怕絕聖門聯盟百姓服務的基層公務員名額,都將被長生者羣體慢慢填滿。如果絕聖門人口增長率小於二十年翻倍,長生者在公務員體系的比例肯定越來越高,或將最終漸漸淘汰所有非長生者。

鄉科級官員名額已經被長生者前輩壟斷,基層公務員名額對新晉長生者的吸引力非常有限。在絕聖門聯盟做官做公務員,與在現實世界做官做公務員根本是兩回事,因爲你的領導有可能永遠都不會死去。在官場苦熬十年百年,基層公務員極大概率還是基層公務員。稍稍有點兒上進心,長生者就不願意接受這樣的命運安排。

數百年來,許多嫌棄做官沒有前途的長生者,都以平民身份參與絕聖門的工業革命。好處是這些長生者積極奉獻才智,間接加速了現實世界自然科學復現進度;壞處也非常明顯,長生者憑藉壽命優勢和時間優勢,大面積壟斷了各行各業。因爲長生者長生不死,社會崗位越來越少,無論非長生者羣體還是新晉長生者都感覺到了無邊絕望。

768萬名長生者,就是768萬座山。

特別是在和平年代,長生者死亡概率微乎其微,天花板幾乎看不到一絲裂痕。

前路斷絕了,努力奮鬥還有什麼意義?

許多新晉長生者變得心灰意冷。

在其位的長生者追求穩定,新晉長生者則心灰意冷,這就是絕聖門聯盟迎來的內部危機。長生者羣體現在的比例尚低,再差也能混到百分之一,成爲大衆眼裡的精英,但未來呢?等長生者比例向百分之十靠近,等長生者比例向百分之五十靠近,新晉長生者面對一座座前輩高山,他們肯定更加絕望更加頹廢。

某些跡象,已經非常明顯。

長生者羣體裡的底層長生者,最近十來年越來越放縱,沉迷頹廢享樂。

如果以統治階層視角審視,頹廢文化並無不妥,底層長生者和新晉長生者越頹廢放縱,他們越沒有力量挑戰統治階層。可是,魏東生纔不願意以統治階層視角分析絕聖門聯盟。恰恰相反,魏東生只希望看到進步。社會科學沒有絕對的正確與錯誤,有時很難分辨它到底有沒有進步,但自然科學是否進步卻是顯而易見的事實。

自從底層長生者和新晉長生者樂衷於頹廢放縱,非長生者中產階層也紛紛有樣學樣,現實世界自然科學復現速度越來越慢。假設過去絕聖門努力一年,就能追平現實世界1.2年;現在絕聖門努力一年,或許只能追平現實世界0.8年,發展速度駭然落後於現實世界。

絕聖門聯盟的發展速度落後現實世界,魏東生可以理解。

現實世界是全球經濟體系,而本世界的人類國家卻被海洋妖族和陸地妖族隔絕成一座座島嶼。絕聖門聯盟的自然科學追平到現實世界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也無法越過太平洋挺進南北美洲,甚至連菲律賓羣島都可望而不可即。

而且,別看絕聖門聯盟人口規模高達6.73億,其實人類的生存空間並不樂觀,地球目前最多十三四億人口。被絕聖門捲入陸地工業體系的人類又能有多少呢?答案是幾乎沒有可能很難超過十二億。以最多十餘億工業時代人口對抗現實世界七十餘億人口,即使有了魏東生的絕對正確指導,落後現實世界是可以接受的結果。

但在現實世界已有自然科學尚未徹底榨乾價值的前提下,絕聖門聯盟的追趕速度越來越慢,絕對是長生弊端即將爆發的先兆。絕聖門聯盟享受了長生的穩定之利,也迎來了沒有未來沒有希望的階層固化陰影,百姓變得越來越慢節奏求穩。

或許絕聖門可以長存千年,它卻有可能墮化成一潭死水。

這樣的絕聖門不是魏東生想要的絕聖門。

前面曾分析過魏東生的性格,他絕不是普遍道德意義上的好人。現實世界裡,魏東生爲了點亮長生不老科技樹,果斷站在人民的反對面,無視克隆人研究過程中的倫理道德危機,處心積慮突破世界各國政-府的枷鎖,瞞天過海地推進克隆人研究的前置科技。如今,魏東生又一次站到人民的反對面。

爲了絕聖門聯盟的建康茁壯成長,魏東生不惜爲人民帶來戰爭陰影。

入則無法家拂士,出則無敵國外患者,國恆亡。

法家拂士很難斷定,魏東生也沒有自信肩起法家拂士的責任。與法家拂士相比,敵國外患就比較容易了。潰敗到海島的海洋妖族、高洋齊國、高澄渤海國、金鐵勒單國、崑崙千萬妖獸部落,都可打造成警醒絕聖門聯盟的敵國外患。

大約單知美崛起前後,魏東生已經暗示軍事部門提出“海洋跳蛙”擴張戰略。

所謂海洋跳蛙,就是利用空軍優勢跨海佔領夷州、倭國、南洋羣島等大型海島,爲人類奪取更多生存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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