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學勇:“我姑姑?”
魏東生:“龔秋秋。”
龔學勇相信自己是龔家世家弟子,聽到晚餐邀請以爲是龔秋秋的真心邀請,登時泛起同屬龔家集團的榮譽感。龔學勇蔑視魏東生一眼,洋洋自得祭出嚇字訣,簡單粗暴威脅說:“我們龔家畢竟是血親,容不得你們這些外人肆意撒野。你且等着吧,這春秋網絡明兒就得改姓。”
魏東生懶得與龔學勇囉嗦。
與他能有什麼好說的!
魏東生徑自喊來保安,厭煩情緒吩咐說:“把他趕出去。”
龔學勇不意魏東生竟敢如此待他,假怒變成真怒:“好好好,魏東生,你等着。”
魏東生沒有等到龔學勇的復仇。
龔學勇也沒有赴約龔秋秋的晚餐邀請。
事實上,龔學勇剛走出春秋網絡,就被一幫伯伯叔叔不由分說推入車艙。而後,由不得他拒絕,龔學勇旋即又被塞入最近一次航班,匆匆忙忙逃離燕京,躲避春秋網絡和龔秋秋即將到來的泄憤打擊。
於魏東生來說,龔學勇事件僅是一出荒唐笑話。
怎想,龔學勇事件的影響,遠遠超出魏東生的意料之外。
數日之後的傍晚。
龔秋秋回到家中,愕然發現餐桌擺滿了豐盛晚餐。女兒陸曉冉,左手舉着瓷勺,右手攥着筷子,小饞貓樣兒盯着其中一碟紅燒獅子頭。紅燒獅子頭是景民強最擅長的菜色,味道比特級廚師的手藝還有獨特性,因之也是陸曉冉最饞的菜色。陸曉冉今年才十歲,不知世事難,也不懂世事煩,瞧見景民強親自下廚就興奮的哇哇叫,胃口大開等待饕餮美食。
聽見開門聲音,瞧見龔秋秋身影,陸曉冉的臉頰立即綻放燦爛笑容,向廚房吆喝一聲:“爸爸,媽媽回來啦,你的親親女兒開始吃紅燒獅子頭啦。”
話音未落,陸曉冉把盤子拽到身前,勺兒與筷兒一起刺向紅燒獅子頭。
龔秋秋卻無法像陸曉冉那樣純真那樣無憂無慮。
龔秋秋心底反而泛起一抹憂慮。
龔秋秋與景民強夫妻十餘年,曉得景民強的性格,也曉得景民強的習慣,景民強肯耗費心思做一桌豐盛晚餐,定是有大事將要發生。龔秋秋只能祈禱,這件大事不要太壞。龔秋秋恍惚吃完晚飯,哄睡女兒之後回到臥室,開門見山詢問景民強的心事:“發生什麼事啦?”
景民強的回答非常簡練:“我想辭職。”
龔秋秋愣了愣:“辭什麼職?”
景民強詳細解釋己意:“我想辭去網通的擔子。”
龔秋秋:“工作不順心?”
龔秋秋有關注景民強的工作。
2002年5月16日,華國電信南北分拆,從此產生“北網通,南電信”格局。景民強是一塊違逆歷史大勢的頑石,他反對華國電信南北分拆,更準備點兒說,他反對按照地理空間拆分華國電信,認爲這樣的分拆有弊無利。可惜,景民強的聲音無法影響電信部門決策,只能無奈見證“北網通,南電信”格局的降世。
景民強不是隻會怨天尤人的鍵盤黨,他堅持己見認爲不該以地理空間分配電信市場,毅然加入資源較弱的華國網通,並盡己所能說服華國網通繼續開闢南方市場。2002年5月到2003年10月,景民強努力聚集相同理念的夥伴,敦促華國網通成立南方公司,刺刀見紅爭奪華國電信的南方市場。然而,華國網通在南方的基礎是如此薄弱,即使南方公司順利成立,也註定難有甚麼作爲。
景民強選擇的道路,事倍功半,難有好結果。
龔秋秋明白這一點,景民強也明白這一點。
可是,梳理華國電信市場格局,是景民強僅有的能夠施展能力的場所。如果退出較熟悉的電信事業,景民強調到其它事業單位,等於重頭再來,亦是另一種形式的事倍功半。
退,退不得;進,進無路,這就是景民強的困境。
景民強明確態度退出雞肋般華國網通,出乎龔秋秋意外之外,卻也在情理之中。龔秋秋沒有表示反對,也沒有表示支持,先試着詢問景民強的想法:“辭職之後呢?”
景民強即時給出答案:“我想去春秋網絡。”
龔秋秋訝然:“春秋網絡?”
景民強點頭:“是的,我想去春秋網絡做事。”
龔秋秋沒有明確反對,卻側面提醒景民強:“春秋網絡和華國網通之間的差距,好比破敗農村與繁華都市,你在華國網通做不到的事情,在春秋網絡同樣做不到。”
景民強:“我曉得,春秋網絡與華國網通無法相提並論。華國網通內部預測,2003年的營業收入約在550億和600億以之間,肯定是春秋網絡無法想象的龐然大物。可是,春秋網絡成長速度,卻是華國網通這樣的老大哥拍馬也趕不上的,它們之間的差距,最少營業額方面的差距,卻在以可見速度快速縮小。我已經拿到《十國春秋》的運營數據簡報,秋秋,你猜,《十國春秋》十月份賣了多少錢?”
龔秋秋瞧景民強自信滿滿,儘量往高估計:“《十國春秋》九月份的運營收入是5860萬,瞧你這樣自信,十月份的運營數據肯定繼續大幅度增長。我猜,應該一舉跨過了6000萬檔次和7000檔次,7100萬到7300萬之間。”
景民強:“錯了。”
龔秋秋:“多了,還是少了?”
景民強:“少了。”
龔秋秋愣住:“7300萬還少?”
景民強:“少。”
龔秋秋:“7600萬?”
景民強:“少。”
龔秋秋:“總不會跨過了8000萬檔吧。”
景民強:“很驚訝吧?”
龔秋秋瞪大了眼睛:“真跨過了8000萬檔?”
景民強:“《十國春秋》十月份的運營收入是8211萬元,更令人膽顫心驚的是這並不是它的極限,《十國春秋》的平均日營收每天都在增長,下月極有可能突破不可思議的一億元。《十國春秋》比傳奇更傳奇,它是網絡遊戲市場前所未有的圈錢利器,鈔票如潮水般涌向春秋網絡和春秋軟件。《十國春秋》自6月16日公測以來,總銷售額高達2.27億元。”
“之前,魏東生贈送我春秋網絡19%比例的股份。扣除《十國春秋》運營期間的推廣費用和服務器租賃費用,再扣除應繳稅額,簡單毛利潤折算這2.27億元銷售分紅,屬於我的部分高達1725萬元。也即是,只憑《十國春秋》這四月半的運營時間,我就拿到了1725萬元分紅。”
龔秋秋冷吸一口氣。
龔秋秋並不缺錢,或者說,她很少遇到過缺人民幣的事情。
龔秋秋並不富裕,她和景民強的流動財產從未超過一百萬元。
龔秋秋不缺錢。
龔秋秋懂錢、懂資本,甚至比景民強更能理解1725萬元的意義。
網絡遊戲的暴利,竟然恐怖如斯,難怪景民強誕生辭職華國網通的想法。
景民強繼續分析時勢:“種子下載神器已經證明了魏東生的技術底蘊,《十國春秋》又證明了魏東生的商業意識,哪怕彷彿一招閒棋的春秋瞧一瞧搜索引擎項目,也散發着無限前景。春秋瞧一瞧搜索引擎剛推出市場,就被3721提議五五分成式合併。而,3721,剛被雅虎以1.2億美元現金收購。這意味着,春秋瞧一瞧潛在價值絕不止1.2億美元。我相信魏東生,也願意在他身上下注。”
龔秋秋懂景民強。
龔秋秋和景民強在美國留學期間,華國經濟糟糕到無法想象,政治也迎來了繼76年之後的又一輪危機。蘇聯走向崩潰,華國搖搖欲墜,越是高層子女,越是對華國未來沒有信心,越是迷茫華國究竟怎樣改革才能在這殘酷世界殺出一條血路。
就在這時,龔秋秋和景民強幾乎同時注意到互聯網,旋即被信息高速公路演講深深震撼。景民強當時激動地跳起來,指着信息高速公路宣傳圖,對龔秋秋說:“這是一場革命,蒸汽機那樣的顛覆性革命,十年二十年之後,所有人類都將離不開它。每一輪技術革命都是新的開始,這是縮短華美之間差距的天賜良機。華國落後太久了,這一次的戰略機遇,我們華國人必須拼命抓住。我要回國,把技術、人才、資金帶回國,建設我們華國自己的信息高速公路。”
景民強是一名互聯網老兵。
可惜,1995年發展2003年,華國電信和華國網通已經茁壯成長,景民強的能力已經不再是必需品。
龔秋秋心裡明白,景民強不甘心的。
景民強昔年爲何與白狐嫺走向決裂?不是景民強當時就有了異心,也不是景民強貪圖富貴,他只是被燕京清華大學開闊了眼界,他只是被華國和美國之間的差距刺痛了心臟。
白狐嫺逼迫景民強做出選擇那會兒,景民強正在拼命汲取他所欠缺的知識體系,每天一小時吃飯洗涮時間,七個小時保證高質量睡眠恢復精力,剩餘的十六個小時學習全部用來努力學習。那時的景民強,已經滋生一往無前的事業心,他既是想自己做出事業,不枉世間來一趟;也是想以身回報祖國,拼命縮小華美之間的差距,讓10.9億華國人民也過上衣食不缺的小康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