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世宗郭榮(七)

七、平叛困死李守貞

劉承祐得愛的耿夫人去世,想以皇后禮儀厚葬她。楊邠大聲反駁道:“皇上此議非常不妥,一不曾封爲皇后,哪來的皇后禮儀?二白白耗費社稷錢財,得不償失,三也失信於天下人,朝廷原來可以隨意改變祖制,如此一來,天下豈不亂套了嗎?”

馮道是個政壇老油條,這會兒不緊不慢地說:“量體裁衣,看菜吃飯。以貴妃禮儀厚葬耿夫人,眼下也算很不錯的了。衆位大人,你們說呢?”老太師這麼一說,所有人都附和道:“此議甚好,我等贊同。”

劉承祐不知馮道是給他臺階下,退朝後仍氣呼呼的。他說道:“朕每天上朝,看到的都是幾個老傢伙在朕跟前晃來晃去,全是他們指手畫腳。朕說什麼事都遭到他們否決。”供奉官孟業說:“他們勢力大,皇上你要把他們幾個人趕出朝廷外放,您說話就很少有人給您擡槓了。如若再提拔幾個忠誠於您的人,哪個再想在朝上亂說亂動,不要皇上您開口,下面的人就給頂了回去。”

武德使李業說得更爲露骨:“楊邠他們幾個人把你皇上當着小孩子看待,眼中根本就沒有個你。依我看,你畢竟是皇上,起用幾個得力的人,儘快對楊邠這幾個老傢伙下手,以萬鈞雷霆之勢殺掉他們。通過殺人立威,朝中大權豈不全回到你皇上手裡?”

劉承祐聽了,罪惡的念頭在他心中升騰。先是派出得力的親信白文珂、郭從義、常思三人出征平叛,一開頭還有捷報傳來,後來卻偃旗息鼓,坐視李守貞勢力膨大。李守貞封王景崇爲僞秦朝侍中、兵馬大元帥、燕國公,趙思綰爲檢校太師、守太尉、驃騎大將軍、韓國公、領晉昌節度使,其他同夥都有顯赫的官爵。

李守貞依仗河中城高牆厚,兵多糧廣,死命支撐,企圖耗死劉承祐,等着他的江山崩潰。與此同時,他積極採取外交攻勢,派了好多使者攜帶蠟丸密信出外聯絡契丹、後蜀、楊吳、吳越,請求他們共同出兵來牽制大漢,讓大漢無力對付他的僞秦朝。

李守貞爲什麼如此牛逼哄哄的呢?和尚總倫自稱有一雙通天神眼,說他生相非凡,天庭飽滿,大有天子氣概。相士付融寶說符彥卿長女符金釵貴不可言,當是皇后之命,能母儀天下。李守貞因曾跟符彥卿指腹爲婚相約,便軟磨硬泡符彥卿儘快出嫁符金釵,跟自己的兒子李崇訓結婚爲妻。得手後,覺得自己已經時到運轉,就等着坐龍椅的那一天早日到來!

李守貞的下人說自己夜裡看到他睡覺,很像一條龍盤在牀上,嚇得不敢跑動。李守貞信以爲真,當即賞賜十兩銀子給這個下人。趙思綰及時送給他一件明麗的赭黃袍,更如同瞌睡送上了枕頭。這兩件事對他來說,分明是大好的兆頭。

契丹人正在蠢蠢欲動,大漢江山危矣!劉承祐卻先召集身邊一些宵小議事。“眼下,朝廷裡都是幾個老傢伙說了算,朕說什麼事都遭到他們的阻擾,根本辦不了。李守貞他搞藩鎮割據,趙思綰、王景崇竟然跟着反叛。朕本想指望白文珂、郭從義、常思他們三個平定三鎮叛亂,可他們不但平定不了,還把契丹人引來中原。你們看如何是好?”內客省使閻晉卿諂媚說:“皇上,這事好辦,詔令郭威前去平叛,一消耗他的實力,二外放郭威,他們五個顧命大臣就少掉一個得力幫手。如此一來,叫個一石二鳥,皇上您是多麼的英明啊!”

翰林茶酒使郭允明說:“就怕單是叫郭威前去平叛,沒有足夠力量消滅李守貞三鎮,坐等勢大,那可就誤了朝廷大事。”供奉官孟業說:“既然詔令郭威前去平叛,不妨讓他節制幾鎮的兵力,不就得了嗎?”樞密都承旨聶文進說:“捨不得孩子逃不了狼。乾脆還讓郭威以樞密使身份前去平叛。他平掉了李守貞三鎮反叛,契丹人也就偃旗息鼓。皇上,我們幾個臣子設置好一個局,到時候你採取斷然措施,除掉楊邠、史弘肇、王章三人,朝廷就剩下馮道、蘇逢吉兩個宰相,朝中一切大權自然就都回到您的手裡。”劉承祐點頭說了個字:“好。”

劉承祐上朝對郭威說:“郭將軍,朕準備麻煩你一下,不知可以否?因爲白文珂、郭從義、常思他們前去平叛,已經歷時很久,沒有進展。朕想你前去節制八鎮人馬,主持平叛。”郭威答道:“對平叛戰爭,臣也很關心。但臣對這件事既不敢請求,也不敢推辭,只好聽從皇上的詔令了。”

劉承祐聽了,心裡很不是滋味,話裡明顯帶有責備的意思,但他不好發作,只得說:“其他愛卿有什麼說法,請講。”蘇逢吉見把郭威指派出去,暗自高興,趨上一步說道:“皇上,此議很好。眼下,郭將軍去任鄴都留守,憑着他的威望,足以駕馭河北八州節度使。如此一來,剷除李守貞、趙思綰、王景崇三個逆賊完全不在話下。”

史弘肇說:“郭將軍雖然出鎮外地,但河北八州兵力還不夠,到時候很可能要動用其他兵力,應該還兼有樞密使官銜,他纔能有效節制其他各個節度使。”蘇逢吉說:“自古以來,從沒有這個先例。軍令由京城指揮外地,這是理所當然的,如今卻讓郭威仍兼樞密使,這是反由外地管制京師軍事,行得通嗎?”

史弘肇說:“你說的不對,現在是既要平叛,還要抵禦契丹,單憑有限的人馬誰能招架得了?郭將軍外出,有了樞密使頭銜,地位在各節度使之上,各軍自然畏服,號令就能順利推行。”

楊邠說:“李守貞是個驍將,精通兵法。蘇宰相,如若叫你掛帥出征,沒有足夠的人馬,你能打敗他嗎?”蘇逢吉急得臉紅脖子粗,“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又不是武將出身。”

經過討論,劉承祐只得同意史弘肇意見,當即任命郭威擔任樞密使、鄴都留守、領天雄軍節度使、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西督諸將,宣徽使王峻爲監軍。二人一同上任。

蘇逢吉沒有達到削弱郭威的兵權的目的,氣呼呼地甩着袖子回去。

郭威赴任,首先來到郭榮軍營,將朝中之事跟郭榮說了,要他談談應取的韜略。郭榮直截了當地說:“白文珂他們三人之所以跟李守貞等反賊交戰處於相持階段,其原因是他們採取的是分兵作戰、四處出擊的戰術。皇上派郭從義任永興行營都部署,討伐趙思綰;派白文珂任河中行營都部署,討伐李守貞,根本形不成合力。後來調侍衛步軍都指揮使尚洪遷來充實力量,尚洪遷進攻長安時,身負重傷而死。如此一來,各路將領畏縮不前:常思駐守潼關,白文珂駐守同州,趙暉駐守咸陽,就郭從義靠近長安駐守。但他們一個都不肯第一個攻打河中重鎮。這就形成李守貞勢大的局面。”郭威嘆了口氣說:“劉承祐他雖說是個皇上,一點都不懂得治國、治軍方略,胡亂作爲,結果造成了這個十分被動的亂局。”

郭榮說道:“父帥,現在三鎮叛亂,相互聯合,他們推舉李守貞爲首領,如果李守貞先被戰敗的話,那趙思綰、王景崇他們兩人也就不攻自破。假如反過來,我們舍近而求遠,全面開花,李守貞肯定帶兵從我們後面發起攻擊,趙思綰、王景崇又在前面拒戰我們,我們就將處於遭到前後夾攻的態勢,契丹人再給我們一擊,那我們肯定一敗塗地。總的來說,擒賊先擒王,全力以赴對付李守貞這個賊王。”

郭威把手一擺,說:“榮兒,你的話很有道理,我們應該把主力投放到河中城攻打李守貞,先敲掉這隻惡虎再說。對其他幾路的敵人採取守勢也就行了。”

郭威路過河陽時,便去拜訪馮道,因爲他是政界不倒翁,將他扯進來,以後無論從哪個角度都有話可說。郭威謙卑地說:“老太師,朝廷命不才前去平叛,但李守貞是個很會打仗的悍將,不才真的不知用什麼方法將他打敗,所以特地來向您請教請教。”馮道蹲在家裡不上朝,本來是趨吉避凶,韜光養晦,想不到郭威主動登門,將軍政大事擺在他面前,向他請教,不表明態度,想敷衍是敷衍不了的。不倒翁沉思了一會,忽然問道:“郭樞密,你知道賭博的事嗎?”郭威以爲馮道是在嘲諷他,因爲他年輕時候就嗜賭,心中有點生氣,但他沒吱聲。

馮道沒有察覺到他的臉色變化,論述道:“說起這個賭博,實際就是造勢,勢大就能從心理上壓垮對手。你想想,大凡是賭博的人,錢越多就贏得越多,而錢越少就輸得越多。並不是輸錢的人不會賭博,而是內心膽怯,是氣勢使他膽怯的呀。現在你郭將軍前去平叛,如若把各個將領的兵都會合在一起攻打一座城,你衡量一下,哪個的勢大?勝敗也就不言而喻。”

郭威聽了之後,點頭說道:“老太師,你說的這些很有道理。今日打擾你了。不才告辭。”

郭威又向自己的謀士、樞密院院吏魏仁浦請教良策。魏仁浦說:“郭帥,李守貞他自認爲是久經沙場的老將,平日裡總是對手下人採用小恩小惠這一套,士兵之心都歸附於他。基於這一點您不要吝惜官家的財物,要多多賞賜士兵,這樣就奪去李守貞所倚仗的優勢了。”郭威聽了,馬上說道:“你說的這一點,我是盡力做到的,財帛動人心啊。”

魏仁浦搖頭道:“我說的還不是單純這個意思。你曉得嗎?郭帥你現在手上的兵士有好多是李守貞的擁躉,他以前曾統在朝廷統領過親軍。現在如若李守貞故技重施,採用重金行賄,收買投奔他的人,那就對我們十分不利。”

郭威撫掌笑道:“你說得對呀,兩軍對壘,將軍用間就顯得十分重要的了。苛刻將士,就很容易出現對方的奸細,李守貞他就能稱心如意地用間。改善將士的待遇,堵住李守貞用間的源頭。”

郭威一到前線軍營,當即發放軍餉,從此衆人之心都開始歸附郭威。而李守貞他這時還在做招降納叛的春秋大夢,他哪裡曉得漢軍將士們剛剛受了郭威的恩惠,也接受了郭威的籠絡。李守貞的暗藏同盟軍遭到了瓦解,他不能用間,賴以謀反的心理優勢蕩然無存。李守貞站在城牆上看到郭威率領的漢軍個個意氣風發,爭先恐後詬罵他,當即變了臉色,他的那套招降術再也不靈了!

郭威帶上一些人,輕裝簡從地圍着河中城轉了兩圈。之後,他下達第一道命令:常思築寨於河中城南,白文珂築寨於河中城西,郭威自領中軍築寨於城東,留城北一地空缺,不設人馬。同時徵調周邊五縣老百姓兩萬人,在三寨和河中城之間築起連接不斷的小型堡壘,用來保護新建的營寨。

鄭恩嚷道:“這分明是叫我們來造城的,跟攻打李守貞有什麼關係?我一點都想不明白。”張永德說:“大帥一來,應該乘着生力軍,一鼓作氣全力攻城,就此把河中城拿下!”史彥超嘟囔道:“我不曉得要築寨做什麼,這不是坐失良機嗎?”趙匡胤坦率地說:“說實在的,大帥他這麼做,到底是什麼意圖,我也看不明白。”

史彥超擺着手說:“如果搞的是圍困戰,河中城和李守貞已經是甕中之鱉,只需要不斷地攻城,就算不能攻破,也會遲早耗盡城裡的人力和糧草。何必要幹起泥瓦匠的玩意兒,這麼大費周折呢?”鄭恩敞開高八度的喉嚨:“是的吧,我看這樣做完全沒有意義,只能讓自己的士兵勞累,反而讓敵人贏得喘息之機啊。”郭威帶着十多個人走過來不動聲色,什麼話都沒說,卻若無其事地向另一個軍營走去。此時各人雖心裡納悶,嘴裡卻說不出。

此後的日子裡,趙匡胤、史彥超等人每日都鬱悶地對着陡峻堅固的河中城牆恨得直咬牙,可那上面本來慘兮兮的李守貞的兵士卻反而債多不愁,蝨多不癢,神氣活現,居然是那麼悠閒自在,有好多人竟然閉着眼曬太陽。相比之下,城下的兵士就混得矬了,必須監工看料,如果工程進度慢,還得時不時地搭把手,一個個混得像做小工似的。

李守貞十分迷信方術,問和尚總倫能否成功,總倫說:“大王你別要心急,自當有天下,然而遍野成災,等殺人將盡,那王事也就成功了。”

一日與衆位將領飲酒,李守貞指着牆上掛的虎圖說:“我如若享有天命,一箭射了去,就能射中這個虎頭的眼睛。這是你們眼前的事,大家都看住呀。”說完取下弓箭,果然一射就中。河中節度副使周光遜拍手稱讚道:“秦王好箭法!”河中部曲劉慶之諂媚地說:“秦王神武,吉人自有天相!”河中巡檢使王繼勳說:“秦王是真龍天子,誰能違抗得了天命!”衆將七嘴八舌,稱讚不已。李守貞聽了,也得意洋洋,信心滿滿地說:“等到契丹、蜀、吳、兩浙幾處出兵,我們就來他個猛烈反擊,順勢猛殺,一舉拿下汴梁!”

河中外圍三個營寨終於都築起來了,寨子前的堡壘也全部竣工。奇怪!周邊五縣的老百姓一個都沒有放回家,不幹活,就蹲在工棚裡歇息。五六天過去,都不曾等到新的命令。不過全軍各就各位,排號進駐各個堡壘。沒有接到命令的,只能原地待命。主帥郭威仍舊帶着幾個人巡視工程,每天都平靜地走上幾遭。

忽然有一天夜裡,久困城裡的李守貞率軍出擊,沒有準備的漢軍一片慌亂,只得放棄堡壘,往新築的營寨裡撤去。李守貞命令把新建的堡壘全部毀掉,營寨他是攻打不動的,只得馬上撤回城裡,再次進行堅守。等漢軍重新集結,列隊出寨,準備痛擊敵人,敵人已經回城。出現在大家的視野裡是滿地的斷瓦殘垣,個個面面相覷,腦子裡一片空白。辛辛苦苦幹了好幾個月的工程,一下子就付諸東流。

兵士們牢騷發起來了:“媽的,咱們好不容易新建起來這麼多的營房,一個夜裡就全部毀掉了。”“李守貞這個狗日的,缺壽小,你建的時候他不下手,等你建起來突然下手毀掉。”“哈哈,小孩搭家家,弄玩的營房毀掉再重來,反正閒下來沒事,又不打仗。”“都是李守貞他媽的反骨蟲害得我們在這裡白吃苦,我恨不得衝進城裡把李守貞這個蟲抓得來痛扁他一頓。”……

人們等來的是重建堡壘和營房的命令,大家恍然大悟,原來那五縣的老百姓之所以沒有遣散回家,就是等着重先接手工程。砌牆搭建堡壘和營房,譭棄的磚瓦碎片全作爲新的牆基,能用的磚瓦照用不誤。

曹彬笑着指了指繁忙的工地說:“這是一場奇怪的戰爭,他們這些泥瓦匠倒像是主力軍,而當兵的只不過是他們的保鏢。”史彥超擺着頭說:“有什麼辦法呢?軍令如山倒。也不曉得這場戰爭熬到什麼時候才結束的。”

“你火急火燎也沒得用,到了最後,你就曉得郭大帥唱的什麼戲。”“我曉得呀,郭大帥是在耗李守貞的,單看他能堅守到什麼時候。”

兩人的交談被巡視的郭威聽到了,他馬上召集郭榮、趙匡胤、曹彬、史彥超、張永德、鄭恩等人,講道:“諸位將軍:《尉繚子》中有句話是這樣說的:一女稱城,可抵十夫。《孫子兵法》也說,攻城之法,不得已而爲之。再說,李守貞他是個名將,擅長作戰,慷慨好施,戰績顯赫,加上河中城面臨黃河,城牆堅固,怎麼能輕視呢?如果直接仰面強攻,無異於是把大家往火坑裡推!我作爲主帥怎能不顧將士們的死活呢!”

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繼續說,“你們要有耐心啊!我們這樣做並不是沒有意義的,是折騰他們,是圍困他們!火到豬頭爛!我們洗兵牧馬,坐食傳輸,吃飽、穿暖、休息好,等城裡沒了糧食,再一面架梯攻城,一面飛書招降。”

李守貞面臨強敵圍城,驅之不去,打之不贏,實在不好受。只得爭取外援,派人前往成都向蜀主孟昶求援,蜀主孟昶派馬步軍都指揮使安思謙馳援。安思謙在寶雞遭到遏制,加上糧草有限,不得不退兵。南唐派出李金全、劉彥貞兩員大將救援河中,可將士們個個厭戰,而且路途遙遠,開到澗水時知難而退了。

賊王李守貞再次向蜀主孟昶求援,說什麼脣亡齒寒。蜀主孟昶化了血本,給了大將安思謙幾萬斛糧,限令他火速出兵增援河中。這次,安思謙先後攻破安都寨、玉女潭,威脅到寶雞。郭威派好戰分子史彥超、鄭恩二將前去抵敵。

史彥超說:“這一下,我們有仗打了。在河中城外,每天都是望住老百姓砌牆搭房子,李守貞派來搗蛋的人,說的只能吆喝,不肯我們痛下殺手,鬱悶死了。”

鄭恩更是憤憤不平地說:“我真搞不清楚,本來是打李守貞的,弄得好的,卻是來給他營造外城的,李守貞這傢伙還不領情。你說,氣人不氣人?”

“鄭將軍,你氣什麼?你是每天吃飽飯,有力沒處發泄。”“嗨嗨,史將軍你不也一樣的嘛。”“這個河中城地勢卻是險要,硬打的話,損兵損得多的呀。”“主要是河中城牆厚,用炸藥也炸不開。”

“鄭將軍,你夠曉得呀,郭大帥是在跟李守貞玩長期圍困戰,慢慢地消耗他李守貞,單看你李守貞能撐持到哪一天。”史彥超擺着手說。鄭恩搖搖頭,“這一來,我們這些急性子人就感到不怎麼痛快,每日裡騎馬來回巡視,實在有點無聊。你說打李守貞派出來搗蛋的人馬,只能像趕羊子似的,這多溫柔的啦。”

“這次打蜀國的安思謙,兄弟呀,下手可要兇狠點。”鄭恩哈哈大笑,說道:“這一回是我們自己做主,沒人阻攔我們。我們兩人殺出去,非叫他安思謙認不得東南西北。”

等他們二人來到西線陣地,蜀軍的一個影子也沒望到。原來是安思謙因糧草運送不上來,疲兵不能遠襲,眼看面臨危險境地,倉皇退兵。

李守貞發現外援爭取不到,那就採用灌酒計策,派人到城外賤價賣酒,而且可以賒賬。第一天,漢軍巡邏兵喝酒喝得酩酊大醉時,李守貞派巡檢使王繼勳偷襲漢軍營寨,居然得手了。他還想擴大戰果,沒想到侍衛步軍都指揮使兼河中行營馬軍都虞侯劉詞已經果斷出手,加上漢軍猛將太多,深感經不起砍伐,只得狼狽敗退城裡。

郭威獲知事情緣由,馬上發出禁令,全軍任何人都不得私下喝酒,違者嚴懲不貸!第二天兩個兵士檢舉防禦使李審早上喝了酒,郭威隨即命人將李審抓了起來,嚴厲斥責道:“你在我帳下,帶頭違反軍令,大敵當前,怎麼來統一大家呢?”他不等李審辯解,手一揮,將李審當衆處決!

“沒得了,這回大帥動真的,他得愛的李審將軍私下喝酒也被斬首示衆,哪個還敢違抗他的將令?”“大帥不這麼狠心,就要有好多人上了賊王的當,哪有便宜的酒賣給你呀,折煞大本的呢。”“先賣好酒給你,而且可以賒賬,趁你不注意,關鍵眼上下蒙汗藥。”“你說的也真是的,兩軍對壘,雙方用的都是絕主意。難怪大帥下了嚴厲的禁酒令。”

只要堡壘出現,李守貞就叫人出城拆毀。郭威偶爾命人出手打一下,只要對方往城裡跑就罷手。你走,我就叫人補起來,看你還怎麼安穩。大股部隊下來搗毀,郭威就命人出擊一下。小股人馬下來破壞,就讓他得逞一下。一走,馬上就動工補建起來。就這樣,相互耗着,周而復始,沒完沒了。

一年四季竟然循環過來了。忙於工地勞作的老百姓好像在吃苦,實際他們感到日子過得很舒適,每日裡吃的都是標準的伙食,大家一個都沒有怨言。反倒是河中城裡的人忙碌,他們日夜都在操心勞神。每回下來拆毀“違章建築”,忙乎了一陣,回城的人都少一些人,有戰死的,有藉機逃跑的,還有主動投誠的。

李守貞眼看糧食即將告罄,多次出擊,全被漢軍擊敗,死傷大半。他手下的將士逐漸喪失了鬥志。他的老部下週光遜、王繼勳、聶知遇先後率領人馬投降郭威,隨後出現河中城的將士爭先恐後、絡繹不絕跑到漢軍營寨投降。嗚呼,李守貞已經走到了山窮水盡、孤家寡人的地步!

李守貞最後一次派人下來拆毀時,明顯稀少了許多。郭威看到河中城內軍心離散,斷定所要等待的時機到了,指揮大軍向河中城發起總攻!三面強攻,北面放行,河中城的士兵遭到致命的一擊,吃飯都吃不飽,哪裡還有精神力氣抵抗。李守貞眼看大勢已去,無可逃遁,只得帶着妻兒自焚而死。

李守貞的兒子李崇訓如同賭場上輸光了的賭徒,太子夢眼看就化爲烏有,便要將家裡人全部殺死,連吃奶的嬰兒都砍死,一個不留!妻子符金釵深知他的秉性,這會兒鑽到雜物堆裡,李崇訓喊着妻子金釵的名字,四處尋找,最後實在找不到,便自刎而亡。

漢軍打掃戰場,找到李守貞屍體,當即梟首裝進匣子裡。雜物堆裡忽然鑽出一個女人,嘴裡喊道:“我是魏國公之女,你們的統帥郭公跟我父親是八拜之交,互稱兄弟。你們不得對我無禮,快將我好好的送到郭公那裡去。”兵士們被她沉着的神態所震懾,當即有人護送她到郭威跟前。郭威不覺對她嘖嘖稱奇,不但不追究她,反而將她收爲義女。

郭從義、王峻領兵攻打永興城,開頭出擊,傷亡很重。隨後也搞圍困戰,挖掘長長的戰壕將永興城包圍起來。一年下來,城中糧盡,趙思綰便殺人爲食。他當衆剖去人膽用酒吞下,並對衆人說:“吞下一千個人的膽,就膽量無敵了。”

到了最後畢竟撐持不住,趙思綰真正走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左驍衛上將軍李肅和判官程讓能一同對他說:“太尉呀,你本與朝廷無仇,是負罪害怕被殺,才做了這種事。眼下朝廷四五處用兵,我們這裡未被朝廷拿下,太尉如能歸順朝廷,以功補過,也許可免禍患。如果坐守窮城,那又有什麼好處呢?”趙思綰動了心,便叫程讓能寫好章表,派牙將劉成琦晉見郭元帥跟前乞降。

郭威先許他上報朝廷任用爲華州節度留後、檢校太保,任用他的部將常彥卿爲虢州刺史。上報朝廷後,朝廷派內廷臣子攜帶任職文告和印信賜給他們。然而,趙思綰等人在接受朝廷任命後,心懷鬼胎,遲遲不肯動身赴任。

郭榮帶着趙匡胤、張永德二人前來郭從義大營,處理修復郭從義與監軍王峻兩人關係。發現一個從趙思綰府中出來的人行動詭秘,張永德一把抓住他,經過審問,原來是趙思綰派往契丹的聯絡使者。

郭榮當即叫郭從義派大量人馬嚴格控制永興城跟外界的交通。他回到郭威身邊,稟報道:“趙思綰狼子野心已經暴露,終究不可能真正歸順朝廷,留下他貽害無窮。”郭威劈手道:“你帶人到郭從義那裡,叫他配合你捉拿趙思綰等人。一旦得手,隨即處決。”

郭榮讓郭從義出面,說護送他一程,前往履職處上任。趙思綰不知這是計策,當即出行。衆多士兵出手,活捉趙思綰等人。趙思綰被押到刑場斬首。市民們四處圍攏過來,爭着用瓦片石塊砸他,軍士們都制止不住。劊子手一刀揮下,當即將他的首級裝入匣子。接着處死常彥卿等五百多人的叛亂骨幹分子。沒收趙思綰的家財,共得二十多萬貫錢,全部打入國庫。

趙思綰進駐永興城,全城人口有十多萬人,等到郭從義率軍收復永興城,竟然只剩下一萬人。由此可見,趙思綰的兇殘說起來真的叫人毛骨悚然!

王景崇也被漢軍四處包圍,他也學李守貞,全家引火自焚。漢軍同樣用一個匣子裝進他的首級。斬巡檢使喬守溫、供奉官王益、時知化、任繼勳等人。至此,三鎮叛亂徹底平定。郭威也就動身到京城報捷。

劉承祐對郭威平定三鎮叛亂悲喜交加,李守貞、趙思綰、王景崇三個反將的首級校驗過後,當然是喜事一樁。可是郭威個人聲威更大了。劉承祐權衡了一番,覺得先拉攏郭威再說。他當場獎賞郭威一條玉帶,加封檢校太師兼侍中。這兩者都屬於頂級的賞賜。郭威卻謙卑地說道:“皇恩浩蕩。臣跟隨先帝,看見立功的大臣多了,還不曾見過賞賜玉帶的。臣不敢獨自接受這麼高的賞賜。至於西討李守貞三鎮叛亂,全靠大漢朝廷的威靈纔打敗他,取得勝利,不能說是臣一個人的功勞。臣怎麼會是大功臣的呢?全靠將相的賢良和團結,纔有今日的勝利成果。又有朝廷做靠山,安撫內外,使軍隊的供給及時,所以臣才能專心指揮作戰,順利征討。”

劉承祐說:“郭愛卿,你作爲主帥,此次征討三鎮叛亂指揮有方,功不可沒。你大有古將之風範,爲人賢良而有才。”接着他宣佈獎賞郭威、楊邠、史弘肇、蘇禹珪、竇貞固、王章六人每人玉帶一條。

郭威這才接受玉帶賞賜,隨後說道:“皇上,這次順利平叛,跟朝廷大臣們主動配合是分不開的,應該給主動配合的大臣們加爵賞賜。”劉承祐便加封竇貞固爲司空,蘇逢吉爲司徒,蘇禹珪爲左僕射、楊邠右僕射兼樞密使。郭榮功高,不加封,但封他夫人劉月英爲彭城縣君。

次日上朝,郭威奏道:“皇上,這次平叛獎賞的全是朝廷親近的大臣呀,漢家宗親,天下各方鎮,外面的荊、浙、湖南,全都沒有賞到啊。”劉承祐說:“郭愛卿,你說的對,朕會獎賞到他們的,不會讓有功之人氣餒。”

此後兩三天裡,劉承祐大興封賞:鄴都節度使高行周加守太師,襄州節度使安審琦加守太傅,兗州節度使符彥卿加守太保。北京留守劉崇加兼中書令,澶州節度使李洪信改任陝州節度使,侍衛馬軍都指揮使、遂州節度使李洪義改任澶州節度使。許州節度使劉信加兼侍中,開封尹侯益進封魯國公。

鄆州節度使慕容彥超、青州節度使劉銖二人加兼侍中,靈州節度使馮暉、夏州節度使李彝殷二人加兼中書令,鎮州節度使武行德、鳳翔節度使趙暉二人加檢校太師。晉州節度使王晏、同州節度使張秀贇、邠州節度使侯章、涇州節度使史懿、滄州節度使王景、延州節度使高允權六人並加檢校太師。定州節度使孫方簡、徐州節度使劉贇二人並加同平章事。

利州節度使宋延渥改任滑州節度使,興元節度使劉承勳改任許州節度使加檢校太師,相州節度使郭謹、貝州節度使王繼宏、邢州節度使薛懷讓三人並加檢校太尉,安州節度使楊信、鄧州節度使劉重進二人加檢校太師,河陽節度使李暉加檢校太傅。殿前都部署、江州防禦使李建爲遂州節度使、充侍衛馬軍都指揮使,奉國左廂都指揮使、永州防禦使王殷爲夔州節度使、充侍衛步軍都指揮使。府州節度使折從阮進封岐國公,豐州節度使郭勳進封虢國公。

三個獨立開去的軍閥居然也受到了封賞:兩浙安撫使實際是吳越王錢弘俶加守尚書令,湖南安撫使實際是楚王馬希廣加守太尉,荊南節度使實際是南平王高保融加檢校太師兼侍中。

不難看出,這些封賞明顯氾濫於天下,至於下層士兵以及老百姓不過是地面上的草,只能聽憑統治者隨意支配。

契丹獲悉郭威回朝覆命,以爲有機可趁,便興師大舉侵犯中原地帶。各地節度使卻只管保住自己駐地州城,沒有人出兵去抵禦契丹,以致契丹兵到處掠奪村鎮,殺戮百姓。鎮守大名的節度使竇溶已死,朝廷必須派出一員大將去河北鄴都鎮守,統領各州節度使,統一指揮,以抵禦契丹。

劉承祐見拉攏不了郭威,便順勢派他仍做統帥,進封鄴都留守、天雄軍節度使兼樞密使、節制河北諸州郡。仍命王峻爲監軍。郭榮被任爲天雄軍牙內指揮使、領貴州刺史、檢校右僕射。停了幾日,郭威與王峻、郭榮等離開汴梁北上,前往鄴都。鄴都即大名府,中途經過澶州,不免又在家裡停留幾日。

郭威的第二位夫人楊光蘭生命彌留之際,希望看上夫君一眼。郭威路過澶州的家中,極大滿足了她的願望。楊光蘭年輕時被選入鎮州節度使王鎔府中爲姬妾。一次動亂中,王鎔被養子張文禮殺死,楊光蘭流落民間,嫁給同鄉石光輔。沒過幾年,石光輔病逝。柴守玉臨死時,向郭威舉薦楊光蘭爲妻。楊光蘭雖是寡婦之身,卻也心高氣傲,不肯隨便答應。經過弟弟楊廷璋“考察”之後,這才嫁給郭威。她持家有方,把家事處理得非常周到;同時,她又十分賢惠,向郭威舉薦自己的兩個閨蜜張玉娥和董晴。張玉娥本是武從諫將軍兒子的夫人,武從諫的兒子死後,便成了寡婦。董晴嫁給鄉人、後晉官員劉進超。後晉滅亡後,劉進超被擄身亡,她便寡居洛陽。郭威很爽氣,索性將張玉娥和董晴這兩個女人都娶了下來。

郭威安葬了楊光蘭夫人,將在澶州的家務託付董晴夫人,這才起身前往鄴都主持軍務。由於他的到任,契丹人不敢繼續南下,返回到邊境上騷亂。

這真是:君臣猜忌起波瀾,解除憂患迫眉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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