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進大步流星的從宮門中走出來,郭榮讓他掛帥出征的決議令他驚詫不已。
這兩年來雖說自己身居高位,掌侍衛親軍都指揮使,遙領宋州這樣的大鎮節度,但除了河東一戰外,其餘時間都幾乎是透明人般的活着。
他不如張永德圓滑,多年軍旅征戰養成的性子,喜怒愛憎都寫在臉上。
去年正月,孃舅郭威在彌留之際,強勢的要他在病榻前面對着郭榮行跪拜大禮,這一幕如燒紅的烙鐵烙印在他的心裡,永生都忘不了。
雖然,他知道自己文治才能不如郭榮,但論武功,他可是從小就在馬背上拼殺。
雖然,他知道自己不如郭榮那般討郭威歡心,但論血脈傳承,他的身上才真正流淌着郭家的血種。
雖然,自己也沒有太多想坐那龍椅的想法……
但孃舅那臨死前的逼迫,昏黃老眼裡流出的戒備眼神,還是讓看重親情的他心涼不已。
他好歹是他的兄長,其實只要一句話的事情,他是罔顧親情的人麼,就不會語重心長的勸慰一番麼?定要用當衆下跪來定這所謂的君臣名份麼?
那一刻,他的心真的在滴血,滿腔熱誠與豪情壯志都在冰冷的早春寒風裡被吹的煙消雲散。
皇位,真的這般重要麼?
既然你們這般看重,那某索性便遠離朝堂。
他想,既然不能有作爲,那當個逍遙侯爺總可以吧。
所以這兩年來他很少在軍中,也很少來朝堂,沒事寧可喝喝酒,或是打打獵,再不行,就努力造娃……
沒想到,南征之戰纔打響,前敵統帥的重任便壓在了他的肩上。
而今天,郭榮放開皇帝架子,與其把盞聊天,那一刻,彷彿又回到了幾年前的快樂時光,冷淡了許多的兄弟友誼再次涌上心頭。
好吧,你既然沒忘當年的手足之情,那某就橫刀立馬,爲這大周開疆闢土。
他回頭看了眼略顯殘舊的宮門,飛身上馬。
……
“虎子,你怎麼了?”
花槍關切的的看了看甲寅。
甲寅理着大青馬的鬃毛,搖頭道:“也不知怎麼回事,心裡一下子空落落的,慌蕩蕩的,十分難受。”
“你既感到不適,等下衝鋒我來。”
“……不用。”甲寅扭回頭強笑了一下,“估計等下見了血,胸中的血殺氣一激發,就好了。”
“那,小心點。”
遠處,有角旗搖了搖。
甲寅立馬翻身上馬,戰刀一揚,“衝鋒。”
早就準備好的百名騎士紛紛躍上馬背,一聲呼嘯,騰起一路征塵,向着遠處的霍丘出發。
閃電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城裡衝去。
霍丘是個小縣,距壽州百五十里,不知是消息閉塞還是不想抵抗,壽州已經大軍壓境,這裡還城門洞開。
秦越得知情況下當機立斷,先安排了二十名膽大心細的甲士扮成行人先挨近城門,再讓馬隊衝鋒,打的主意是能打下最好,打不下也無所謂的態度。
哪知飛虎騎一衝鋒,城頭上就有警鐘響起,“敵襲……”
城門口扮成行人的甲士正要衝進去卡城門,纔到城門,只聽“轟隆”一聲巨響,地動山搖,門洞裡一道千斤閘落下,震的滿洞塵土。
“快撤……麻的……”
偷襲不成。
好在城上似乎弓箭極少,竟然一矢未發,讓扮成行人的甲士得以順利逃生。
甲寅看了看城頭那些緊張着卻又故意哈哈大笑的唐軍,心中鬱悶,取下雕弓,倏的一箭射出,正中一位揚刀大笑的領頭校尉。
一聲慘叫後,城頭寂靜一片,顯然被這百五十步外射來的利箭嚇着了。
甲寅打橫縱馬,吐氣開聲:“城上的人聽着,王師已到,速速開城投降,否則城破後休怪我等刀下不留情。”
“逆周賊子,膽敢犯吾唐境,只管放馬來攻,定教爾等有來無回。”
一個綠袍官員在女牆後探出頭來,戟指怒罵。
甲寅正欲再次張弓,卻聽有一道迅猛的金風襲來,忙一夾馬腹,險之又險的避了出去。
扭頭一看,卻是一柄飛斧,牢牢的嵌進泥土中。
甲寅心想這擲斧之人好生厲害,一百五十步開外也能擲出,還這麼準。他一邊控馬小跑,一邊仔細觀察城牆上的敵人,卻見一員甲士格外魁梧,正一手扳着女牆,一手執着飛斧,準備再給他來一下。
當下調轉馬頭,策馬張弓,瞄準那大漢,“嗖”的一聲,利箭脫弦而出,那大漢也不躲避,手中利斧一磕,就將長箭擊飛,起手又是一斧飛擲,甲寅卻早避開了。
有鳴金聲響起。
卻是陳疤子秦越帶領着步兵營趕到了。
甲寅滿臉不甘的策馬去見陳疤子,陳疤子笑道:“本就是試探而已,哪來那麼好攻的城池,看你的樣子,嘴角都要翹上天了。”
甲寅勉強笑了笑,道:“本也沒什麼,那城頭有個傢伙,擲的一手好飛斧,差點着了他的道,百五十步,二石弓射不着,他的飛斧卻擲的到。”
秦越也笑道:“能人之外有能人,再說他居高臨下,本就可以擲的遠一些。
這霍丘既然有防備,那我們就走,與幾名嚮導確認過了,往西廿五里,有大集鎮,我們去那裡。”
甲寅點點頭,眼見部隊開始撤離,想想又有些不甘心,和花槍打個招呼,自己又策馬向城牆跑去。
“兀那漢子,可敢報上姓名?”
城頭響起一聲悶雷般的回答:“鐵戰。”
甲寅控着馬盤旋,總覺着這名字有股熟悉的感覺,努力思索了一陣,猛然叫道:“可是陝府鐵家莊?”
城頭上一陣沉默。
甲寅心知自己猜中了,控馬再前幾步,大叫道:“你師兄顧北雄正滿天下的找你,他現任大周侍衛司龍捷軍指揮使……”
城頭上繼續沉默。
甲寅見城上不少守軍都扭頭看着那鐵戰,心想,不管如何,話是帶到了,當下轉身離去。
趕到隊伍前頭與陳疤子秦越一說,秦越的眼睛就亮了起來,道:“虎子厲害,這一個離間計用的好。”
“什麼離間計?”
“他師兄在我大周禁軍當高級將官,他還能得人信任麼?”
甲寅笑道:“看他樣子,也就是個普通甲士,最多是個什長,能起什麼作用?”
“你錯了,能一斧擲出百五十步的,定非常人,若這樣的猛士卻不敢重用的話,那就說明一點,他本就不受別人信任,再多一層懷疑的話,搞不好就把他逼反了都不一定。”
“啊,那我豈不是害了他?”
陳疤子道:“我們和顧北雄算是過命的兄弟,聽他述說往事,頗多愧疚遺憾,我們既然幫他尋着了師弟,總要幫一幫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