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照常升起。
城門準時開啓。
舊的一天不論是痛苦還是愉悅,是難熬的不眠還是甜蜜的酣睡,時光之輪不會爲誰停下半步。
城裡的人急着出去,城外的人急着進來。
生活就在這熙熙攘攘中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一個提着梢棒的昂長大漢牽着女人的手,尾隨在菜農之後,緩步進城。
穿過陰暗的門洞,走到陽光照耀的大街上,男子陶醉的呼吸了一下清晨的空氣,對女人說:“最好聞的,便是家鄉的味道。”
女人卻被熙熙攘攘的人羣嚇着了,打小都呆在鄉下山中的女人,對繁華有着陌生的恐懼,只會下意識的拽緊身邊的男人。
男人自然便是全師雄,之前因心急,搶了周兵的馬匹一陣急馳,卻牽動肋傷,不得不在綿州住下好生歇養了幾天,待到傷口稍有恢復,便繼續啓程,卻是爲了少受顛簸,馬棄了,車也不僱,只是步行,這一回來,益州城已是日漸安定。
對小老百姓而言,其實朝廷降不降的,沒什麼相干,最初幾天的不安與恐懼過後,該上工的還是上工,該出門的還是出門,爲了生活,哪怕天上落鐵都要冒頭幹,哪顧得上其它。
全師雄帶着女人,大步流星的往家趕,走進巷口,見滿巷的碎紙屑,紅紅通通的一片,卻不知哪家辦喜事,一大早的還沒來得急清掃。
全師雄腳步不停,徑往家走,踏上無比親切的石階,卻又忍不住的後退了一步。
門關着,門房卻無人。
“呯呯……”
“忠叔,阿興,開門……”
全師雄心提到嗓眼,敲門聲都帶着顫。
門後響起全興的迴應聲:“誰……”
大門“吱啦”一聲打開,露出一身麻服的全興,見了全師雄,頓時淚流滿面:“阿郎……阿郎回來了……”
“怎麼回事?家裡怎麼了?”
家僕全興卻來不急回話,扯着嗓子喊:“夫人、娘子,阿郎回來了……”
全師雄握緊拳頭,強穩心神,一個箭步便往後宅竄去,迎接他的卻是雙眼紅腫一身素服的熟悉面孔。
“夫人,真兒!”
“爹!”
女兒纔要起身,聽到身邊動靜,忙一把抱住沉下去的母親:“娘……”
全師雄一把抱過,輕掐仁中,將乍喜之下背過氣的夫人救醒,這才問道:“怎麼回事,家裡怎麼只有這些人,家將呢?”
李氏長嘆一口氣,眼淚又不爭氣的流了下來:“之前有消息傳來,說你……說你兵敗落水,已經……家裡有把力氣的,都出門尋你去了,好在你……你平安無事,老天保佑。”
“差點陰陽兩隔,你們不會是以爲……”
這一問,才止了哭聲的女兒又大哭了起來。
“好了,爲父是遭了大難,但現在不是好好的麼。”
“夫君有所不知,真兒昨夜也差點丟了性命。”
待聽李氏把經過說完,卻是女兒去河邊爲自己喊魂,嚇着了,然後被一彪形大漢救起後,全師雄道:“這卻是遇上好心人了,可留姓名與地址,某該當面謝他。”
“他把真兒推上岸,自個卻因爲酒喝太多了,灌了許多水,好在神智尚在,沒有順水漂走,人是上岸了,卻是昏迷了,忠叔便和全興用車把他拉了回來。”
“在家?人呢?”
李氏猶豫了一下,吱唔着道:“……柴房。”
“糊塗,恩人怎可關柴房,某去看看。”
“阿郎,那人估計不是好東西,醉夢中一個勁的在罵你。”卻是忠叔在幫腔。
“罵某?”
“是。”
“去看看。”
全師雄在柴房木門打開的一剎那,看到五花林綁的大個子時,神思一陣恍忽,這張臉太熟悉了,要不是他的斧頭亂掄亂砸,自己少說可以與那杆黑槍鬥上百十回合。
他怎麼會在這裡?
……
門開了,秋日的暖陽便傾灑了過來,鐵戰迷迷糊糊的睜開眼,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張他永遠也忘不了的臉,虎目劍眉,國字方臉……
“全師雄……”
鐵戰虎吼着就要躍起,然而,他的四手四腳皆被捆紮的緊緊的,才彈起便摔倒在地。
“全師雄,有種放開老子,我們大戰三百合……”
……
酒喝高了誰也不記得誰是誰,第二天還是揉着一個腦袋兩個疼的祁三多想起來了,問:“鐵大個呢?”
正在喝粥的甲寅數了一數:“噫,他不會睡馬房去了吧。”
劉強出去找了找,結果這新賃的二進小院裡哪也沒有,以爲是躲牀底下聽壁角了呢,在新娘子的尖叫聲中,秋日香閨春睡酣的新郎石鶴雲翹着屁股往牀底一探,然後把壁櫥啥的都打開了。
“沒有。”
劉強就問手下,這才知道鐵戰昨天出去過,有沒有回來卻是忘了,氣的劉強擡手就抽。然後急讓手下快馬去軍營。
軍營那邊沒回來消息,門房卻收到了一封信。
“明日辰時,昇仙橋左,決一死戰,無關國事,只爲私仇。全師雄。”
“哇靠,這傢伙還沒死。”
甲寅接過親衛遞上來的信函,一眼看完,忍不住大叫了起來。
“全師雄?他沒摔死?”
聽到甲寅的驚呼,一衆兄弟皆圍了過來。
“哇,戰書。”
“嬢的,老子這回要好好的和他打一場。”
白興霸第一個磨拳擦掌,他身上最少有三道疤是全師雄留下的。
“和他馬戰。”吃過苦頭的武繼烈也哼聲發話。
“對,馬戰,某來。”史成重重一拳擂在桌上。
甲寅卻也興沖沖,擼起袖子道:“這可是個好對手,可惜那次兩人都有分心,打的不過癮。”
花槍對挑戰的事玩的門清,問:“來人可說了什麼沒有?”
“忘了問,接了信就來通報了。”
劉強臉都氣清了,都怪秦叔平日太嘻哈了,自己才離開一個月呢,回來後親衛都懶散了,當下親自去了門房,這才跑回來道:“嬢的,鐵戰在全師雄手裡,不論輸贏,打一架後全須全腳送回。”
“操。”
衆兄弟大怒,個個爭着要署名。
甲寅道:“都別爭,我來。”
花槍遲疑了一下,道:“還是我來?”
“不,我來,都是我的錯,之前若是我部中伏後能及時知會後軍,顧兄也就不會……”
花槍拍拍甲寅的肩膀,沒有再說話。
等到被吵醒的秦越伸着懶腰出來,甲寅已經在挑戰書上畫了押。
“操,有事還能不能商量了。”
甲寅沒好氣的頂一句:“睡呀,有本事再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