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昝居潤的“三請”下,孟昶終於踏上了去汴京的旅途。
本以爲會走的悽悽慘慘,哪曾想,方出宮門,便被益州百姓團團圍住,人人流着眼淚爲其送行。
自古以來,最善良純樸的便是老百姓。
平日裡,罵罵咧咧的,這不好,那不好,指責多過讚譽,但真的亡國了,老百姓們又憶起了孟昶的好來。
哪朝哪代免賦稅的?這位亡國天子早幾年做到了。
哪朝哪代鬥米三錢的?這位亡國天子做到了。
哪朝哪代讀書不要錢的?這位亡國天子做到了。
他好享受不假,他好美色不假,但他心懷百姓也是真。
其十五歲登基,即位數月,便能斬殺伸手要判六軍的悍將李仁罕,繼而韜光養晦,四年磨一劍,一舉清除阻礙其親政的一切攔路石。
其後孜孜求治,與民休息,勸農興桑、大修水利,發展經濟,不過幾年,蜀中繁華冠天下。
同時整頓吏治,親作《官箴》,全文如下:
“朕念赤子,旰食宵衣。託之令長,撫養安綏。政在三異,道在七絲。驅雞爲理,留犢爲規。寬猛所得,風俗可移。毋令侵削,毋使瘡痍。下民易虐,上天難欺。賦輿是切,軍國是資。朕之爵賞,固不逾時。爾俸爾祿,民膏民脂。爲人父母,罔不仁慈。特爲爾戒,體朕深思。”
其中“爾祿爾俸,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難欺”四句一直沿用到清朝,在他親政初始那幾年,蜀中一片清明。
繼而大興文教,其在易經、書經、詩經、春秋左傳、公羊傳、穀梁傳、儀禮、禮記、周禮這九經基礎上,排除了唐文宗開成年間所增益的孝經、爾雅,保留論語,同時收入孟子,爲儒家的十一部文獻確立了經典的地位。
孟子正式成“經”。
各縣皆有官辦庠學。
在他的治理下,蜀中刑罰寬容,百姓安之,且每決死刑,更是多所矜減,民皆感其思德。
他不是名垂青史的霸主,但卻是百姓愛戴的仁主。
從益州到眉州,一路自發相送的百姓足有數萬之多,場面感人到周軍都不忍催促,若不是昝居潤怕誤了正旦佳節,這一路上有的拖延。
孟昶走了,向訓重重的一巴掌拍在秦越的後腦殼上,也揚鞭催馬走了,與他一起走的,還有三萬蜀中禁軍,以及近千萬貫的財物,拉開了近百里的長隊,風風光光去京師獻闕。
曹彬也走了,對秦越比過中指,帶着他滿滿的繳獲與廣捷軍走了,雄心滿懷的要在利州大展宏圖。
陳疤子來了,與他一起來的,還有那位小公雞趙文亮。
其實陳疤子的傷早好了,但因爲趙文亮故,一直拖到現在。
趙崇韜失手被擒,關在利州牢中不過兩日,便與王昭遠一起被押送到汴京獻闕。途經深度,在陳疤子的默許下,父子倆曾閉門長談一夜。臨行前趙崇韜又拜託陳疤子,讓趙文亮“病”好的慢一點兒,他太年青了,太沖動。
陳疤子想了想,便點頭答應了,所以一直拖到京中來使的後頭才起程。
秦越歡歡喜喜的給兩人一個大擁抱,趙文亮有些受不了這般的熱情,身子僵着,不知所措。
“文亮能一起來,那真的太好了,你那宅子我有安排甲士守着,放心,一根針都沒丟,老夫人等一切都安好,你快回吧,晚上再爲你倆接風。”
趙文亮嚎叫一聲便策馬飛奔。
陳疤子擡頭看看牌匾上那金光閃閃的“益州府”三個大字,感慨道:“真沒想着有這一天。”
秦越哈哈一笑道:“這是臨時用的,節度使的衙門設哪再定,牌匾也等李谷來,讓他老人家幫題一個,再美美的掛上去,走吧,你不在,我排衙都沒意思。”
陳疤子邊走邊笑:“原來你的官威就擺給某看的不成。”
“也就只能擺給你看看,人家節度使敕牒那個使字都是小一號寫在邊上的,唯我這個居中。”
“什麼意思?”
“不是帶平章事、不兼侍中、中書令的,再大的節度使都是假把式吶。”
“想的美,你現在就想當使相了,人家怎麼混。”
秦越笑道:“有些東西該想還是要想,比如我這益州節度,現在卻要考慮整個西川的維穩,嘉州很重要,對我們來說有重要的戰略意義,我已舉薦你爲防禦使,所以你歇不成力。”
陳疤子笑道:“不會就舉薦了某一個吧。”
“還有個安善,他去蜀州……其它人暫時都脫不開身。”
“虎子呢?”
“被我師父拉去當壯丁了。”
……
甲寅與赤山兩人如泥鰍般的穿廊過巷,這間轉了那間轉,整整轉了一個時辰,這才滿頭大汗的跑回前廳,對施施然坐着喝茶的徐無道長道:“徐師父,你……你也太厲害了吧,這上百間房,還有那三個大花園子,就用九郎在京中的宅子換來了?”
“哪這麼便宜,還要再加二十萬貫,三年後給。”
“……”
“怎麼,嫌貴了?”
“沒,我就覺着,您老真黑,三年後給,虧您說的出口……”
“滾,沒大沒小的,這前半部,左右各五進,歸你與九郎了,又正好一人一個大園子,後面的是老夫的禁地,閒人莫入。”
甲寅揚揚眉毛,道:“那後面足有三十多間,還若大的花園,您二老住,半夜還不鬼都出來。”
一柄雞毛撣子疾如流星的擲了過來,甲寅嘻哈着跑開,還是赤山老實,一把撿起,放回桌上,然後也撒腿就跑。
……
汴京,芳華園。
三姝端正而坐,神情嚴肅。
周容遞過去一個紅色的喜封,對符二孃道:“趕不上喝你的喜酒了,這是我與子瑜的一點心意,給你添妝。”
符二孃無聲接過,覺着薄薄的,似乎只有一張紙,當下毫不客氣的當面拆開,然後就忍不住珠淚滾下:“你們,你們不要我了是不是。”
“哪有的事,這芳華園雖然子瑜操心最多,但真正出力最多的還是你。”
“可……可也不能給我這麼多呀。”
蘇子瑜輕撫她的香肩,笑道:“我們一去西蜀,少說一年半載難回,難不成還佔着大份子坐享其成不成?從今往後,我與週三各佔二成,蔡大半成,你自個留五成,把餘下的半成,給得力管事分一分,這樣你就不用太操心了。”
“可我就要進宮了,哪還管得了這裡?”
“除雙兒和彩墨幾個跟着走,其它的人都繼續留着,蔡大也要等開完春他弟弟進學了再走,你只要把帳目把好就行。”
周容也一拍符二孃的胳膊,笑道:“這事得聽我們的,記住了,咱可不能走以色娛人的路子,哪怕進了宮,你也得有錢,錢越多,腰桿子越硬,哪個辦事得力的,你只管哼一聲‘賞’,大把的銀子銅錢賞下去,就是天老爺也說你的好。”
芳華園門外,一個略顯黑胖的青年駐馬扭頭,正看着那孔雀開屏狀的大門若有所思。
……
(第四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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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飄細雨潮陰天,
夜擁悶衾久不眠。
手機清輝照枕畔,
史籍數本堆牀前。
激情無幾有時盡,
書債難完終日填。
畢竟寫成將底用,
牢騷發過筆不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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