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貴,弟妹,其實某早想請你們來,可怕信封不秘,徒惹事非,但陛下來的這一出,卻絕非某之所薦,而是陛下自己的主意。說真的,某未見其對誰這麼重視過,你們夫婦,是頭一個。”
洗塵宴上,來益州後就一直自律的周學敏喝的酩酊大醉,又哭又笑,瘋癲無狀。
大家都理解,由着他胡鬧,最後還是楊業看不下去,扶着他到了偏靜處,一手撫按後背,一手抵壓肚子,用勁力將其腹中殘酒全催吐了出來,否則還不知會鬧出什麼笑話來。
喝斷片了的周學敏毫無記憶,但次日一早,卻是夫妻雙雙把早起,來秦府迎接楊業夫婦。
秦越親自把楊業一家子送出府門,又將一匹駿馬繮繩塞到楊業手裡:“益州還是比較繁華的,既然來了,就多走走,多看看,這匹黔西馬,或與遼西塞外的品種有些不同,給楊將軍代步。”
楊業見那馬通體棗紅,唯四蹄雪白,胸闊頭小,四腿修長,知是名駿,他是武將,自是愛馬,但若收下這大禮,又頗爲不妥,正躊躕,周學敏一把奪過,道:“陛下所賜,只管收着,不過陛下偏心了,楊夫人鞍馬不輸鬚眉,還望再賜一匹爲好。”
秦越哈哈大笑,道:“非朕小氣,實在是我只喜歡漂亮的,馬房裡就沒幾匹是真能衝鋒陷陣的,等過幾天,讓元敬作陪,去雙流馬場走一趟,那裡西域馬、川馬、滇馬、黔馬皆有,請楊將軍賢伉儷自選。”
周學敏把女兒和楊業一家歡歡喜喜的接回府中,顏氏親爲布榻,倆小的則在一堆婆子丫環的伺候下,量體裁衣,各式綾羅綢緞如山般的搬出來,一匹匹的比試。
周家驟富,周學敏的功勞只有很小的一部分,而是岳家乃漢州有名的士卿,給顏氏的陪嫁,不僅有數十擡的金銀,更有益州紗縠行的三間絲綢鋪子。
周學敏把楊業夫婦請進書房中懇談,開門見山的讓他們留下來。
楊業道:“終非心中所願,某夫婦心意已決,來了益州,漢皇所託也就完成了,等李弼時正式與秦廷簽了國書,某便走。”
“糊塗,這天下雖大,你又能去哪裡?麟州你會回去麼,不會吧,府州更不會去,去了也是再卷是非中,除此外,你又能去哪,中原,南唐,又或者是嶺南?”
“……”
“弟妹也在這,休怪某出言無狀,你哪怕是爲了子嗣,也要在益州留下來,大郎十一歲了吧,要不是弟妹識字,大郎現在估計還是睜眼瞎,這益州,有全天下最好的書院,某讀遍史書,也沒見過哪朝哪代有陛下這般重視學業的,能把美輪美奐的皇宮別苑用來當書院。
所以,爲了大郎的將來,你必須把他送去上學,慧娘也要去。”
折賽花訝道:“慧娘也去讀書?”
周學敏笑道:“這益州,如今光女子學校便有七座,普通小學六十四座,老師不收束脩、學校不收學費,中午還管一餐午飯,餐餐見肉,不論士庶,適齡便可上學。
學業有成的,再進書院,這書院,以前好進,現在卻難了,非學識優良者不可,比考秀才還難上十分。”
除此外,大慈寺等地更是闢了十九座場院,作爲讀夜書的場所,凡男子,三十歲以下,皆可在勞作之餘,去識字識數。”
楊業動容,訝道:“這得花費多少錢糧,全朝廷出麼?”
“全朝廷出,也接收士庶的捐獻,禮部專設一司,名教育司,專管這事。放眼天下,不論何地,再也找不到學風如此興盛之地了。”
楊業夫婦互望一眼,默然不語。
周學敏再出撒手鐗,“爲大郎只是其中之一,同時,還要爲未出世的二郎三郎四郎們打算,語雖涉閨房之秘,但某年長爲兄,該說還是要說,你倆成婚十有三年,緣何只有大郎一子,原因,某這外人都心知肚明,來到這益州,就只管生吧,生多少,你都養的起……”
這話說完,周學敏便紅了眼眶,堵了鼻子,不得不取過一張宣紙輕拭。
這裁成四寸見方的宣紙,昨天在秦府裡見過,楊業直呼皇家用度果然奢華,沒想到老友家也用這個來拭淚擦臉。
周學敏見其盯着自己手中的宣紙在看,搖頭嘆道:“這就是人比人,氣死人了,陛下有旨,朝中百官,豪門士卿,家裡什麼都可以省,唯獨這個,省不得,此乃長壽健體的關鍵之物,說是非如此,不衛生。
哦,對了,在這益州城,別的都好,唯隨地吐痰、隨地小解,是要被人斥罵的,搞不好還有紅袖章的老頭老媼衝出來,問你罰錢。”
“吐口痰也要罰錢?”
“罰,一次最少十文,沒錢就以工代罰,掃街、挑水務工。”
“如此苛政……”
“此非苛政,事關健康,杜絕病源,人人有責。”
“……”
折賽花的關注點顯然與楊業的不同,她關心錢,忍不住問道:“宣紙之貴,一般文人都要省着用,這每日所費……”
周學敏哈哈大笑:“士別三年,當刮目相看也,猜猜某之月俸,有多少?”
“一百貫?”
“三……百貫?”
“都不是,某這殿中侍御史,品階薪俸加職位津貼,每月九千二百元。”
折賽花一怔,然後眼睛漸漸的就睜大了起來,“一元當十文,不也就只有九十二貫麼,雖說比晉陽好,但和中原比,卻是差多了,你這一大家子,怎麼養?”
周學敏笑道:“這是淨俸。府中僕從共九人,其中四位是拙荊孃家帶過來的不算,但拙荊有誥命在身,每年朝廷有六千津貼,另五位,分門子、廚子、花匠、月俸平均一百五十元,只要在務工司報備,不超額度,便可按月去支俸。”
楊業眉毛一揚:“秦皇何其疑也。”
“賢弟識會了,此非陛下疑心,實是爲百姓謀福祉,這人,你自個去牙行選,不好的自可辭退,這錢,也是主家去領,然後下發,但因爲僕從在務工司有報備過,所以,只要不出錯,這一百五十元的底薪是可以穩拿到手的,若有主家無端剋扣,鬧到務工司去,這臉面就不好看了。
這是其一,其二,也避免了豪門家僕多如狗的情況出現,因爲,只有在務工司報備過的,才能領到肩章,沒有肩章的,全爲非法私奴。”
折賽花道:“也就是說,你這九千二百元拿回家來,就可以存着了?”
“每月開支總要用去三四千元的,拙荊善持家,一月大約五千元的積存是有的。”
折賽花還是習慣於把元換成貫來計劃,語氣中又帶着點假假的矜持:“一月五千元,就是五十貫,一年也就六百貫,你是文官,開銷少,能存這麼多,不得了,比起晉陽的苦日子,真的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了。”
“豈止不錯,這只是基本月俸,還有年終獎,去年,某便拿到這這個數。”周學敏伸出三個手指頭,在折賽花的眼前晃了晃,得意的笑道:“三萬整。”
“至於武將,基本薪俸也是按品階來的,高不到哪去,但職務津貼便五花八門了,戍邊的、後勤的大不一樣,戰時與非戰時也完全兩樣,除此外,親兵餉、馬料錢什麼的,各類補貼也多,若是賢弟留下來,眼閉着都能有個少將的軍銜,若是管上一軍,一個月領回來的俸祿,總該是二萬元以上。”
“多少……”
折賽花的尖叫聲頓時如春雷般的炸響。
周學敏笑道:“少將級的軍指揮使,月俸加津貼,最少二萬元以上,雖說武將開支大,但若是弟妹來掌家,一個月存下七八千還是可以的。”
楊業道:“若照你這般說來,這裡的俸祿比起中原還高了不少?”
“文官差不多,略優,武將則起碼高了一倍以上,陛下說了,寧可高薪養廉,也不願看到貪污受賄,更不願意看到喝兵血的現象發生,所以,軍隊裡設有財務部,所有兵卒餉銀,將不經手,對了,某需再三提醒,在益州爲官,千好萬好,唯有一條,貪污或是瀆職,懲罰極嚴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