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梁的靈堂設在彭城的武信君府,以前的郡守府在景駒、秦嘉時代經過簡易擴建,成爲王宮。項梁攻佔彭城之後,本擬迎接懷王嫡孫熊心來此登基稱王,故而經過一系列的改建與裝飾,頗具規模與華貴。不想此事被宋義阻撓,都城改在盱眙,王宮雖然用不上,卻頂了一個楚王行宮的名號,一直空着。
項梁當時自封武信君,在彭城另闢一處府邸。此時項家偌大的府邸上下一片縞素,愁雲慘淡,項梁的遺體已經被運回,安放在正堂中。因爲是已經秋涼,從定陶趕回來時間也不需要太久,軍中也有特殊的辦法保存屍身和首級,故而項梁的遺體保存的很好,尚未出現腐臭。
項羽、項莊等人項家弟子跪在最前面,痛哭流涕。麾下一衆將領很謀士也隨後行禮,謀士范增帶頭跪下祭拜,其他人自然免不了,只能乖乖跟着行禮。尹旭多少有些心懷愧疚,這一拜也是心中誠懇。
祭拜過後,尹旭和鍾離昧幾人少不得被問及項梁遇害的過程,鍾離昧和蕭公角無疑是最有發言權的人。當聽到尹旭趕到的前一刻,項梁中箭的事實,衆人無不唏噓。范增和項羽則是新心知肚明,星象顯示的很準確,只是那一絲期望最終落空,落得個悲劇結果。
鍾離昧說道:“元帥雖是被秦人所傷,但是說到底,都是宋義和田榮,兩個背信棄義的小人造成的。不顧大局,恩將仇報,見死不救。我們在定陶苦苦支撐,何等艱難?若是有援軍趕到,何至於斯?章邯也不至於如此囂張,或許能大敗秦軍也未可知?”
呂臣憤然道:“元帥馬不停蹄的趕去救援齊國,田榮卻恩將仇報,因爲一個田假,置元帥和我大楚將士的安危於不顧。此等小人,恩將仇報,實在該殺!”
蕭公角怒道:“關鍵還是宋義,他纔是最應該碎屍萬段的小人,先是有心拖延,故意不及時救援。再有不殺田假,棄元帥於不顧,當真是艱險小人,可惡至極。”
說道田榮和宋義,衆人無不恨的咬牙切齒。項羽和項莊兩兄弟,更是牙關緊咬,一遍遍默唸大仇人的名字,仇恨的種子已經深深埋在心底。爲叔父(父親)報仇雪恨是遲早的事情,也正是因爲項梁之死的仇恨,才使得本就烽火連天的反秦起義,楚漢爭霸變得更加殘酷,更加風雲突變。
也不知誰嘆了一聲:“若是尹將軍能早一步趕到?元帥也不會遭此大難……”
龍且聽到後,不陰不陽道:“是啊,要不是某些人自作主張,搞什麼奇襲,也不會兵力分散這麼被秦人打敗……”說話間,矛頭已然指到尹旭身上。龍且與他的關係本不大好,中間一段雖有項梁叔侄調解,但成效不大。此番項梁戰死,作爲一開始跟隨身邊的猛將,感情更爲深厚,對當事者人難免有所怨恨,尹旭也包含在此列中。
此話一出,衆人的表情都有些不自然,目光不禁都落到尹旭臉上。尹旭嘴角一動,神情肅穆,走到項羽和項莊身邊,低聲道:“對不起!”項羽多次囑託,卻終未能保住項梁性命,雖說此事不是他尹旭造成。但名義和心理上的關係猶在,表達歉意是需要的。
項莊雖在沉痛的悲傷中,但靈臺保持着該有的清醒,輕輕搖搖頭,拍拍尹旭肩膀,低聲道:“你已經盡力了,這不是你的錯!”
反倒是項羽,神情略微有些停滯,尹旭明顯察覺到項羽神情中的那一抹不爽。項羽怪我?尹旭有些忐忑,卻沒有多餘的時間去確認。聽到項莊說話,項羽迅速反應過來,搖頭道:“東來,你不怪你,不必自責!”
項羽短暫的情緒波動,衆人都爲注意到,除了尹旭稍有察覺外,還有一個人把握的分明。那便是范增,他遠遠站在後面,因他對項羽的一舉一動格外關心,纔會多加留意,項羽的神情盡收眼底。範老先生不覺暗自搖搖頭,目光中閃過一絲憂色,心中已有定計。
悲傷之際,還能保持清醒的頭腦,時刻注意局勢,目光長遠點的纔是高人,范增無疑便是其中佼佼者。只聽他輕咳一聲,說道:“東來,章邯大軍動向如何?”
一句全然與項梁故去,悲傷哀思無關的話語出口,無疑是當頭棒喝,將一羣只想着悲傷報仇的人驚醒。
尹旭心中暗贊,答道:“扶靈送元帥歸來時,我便派出了大量哨騎,監視章邯大軍動向。奇怪的是章邯並未追擊,反而於昨日拔營北撤,像是要渡河北上。”
“哦?”
堂中想起一片驚疑聲,很明顯,章邯的動向十分奇怪,衆人全然摸不到頭腦。按理所他該乘勝追擊楚人,或者說轉道繼續攻打齊國纔是。可他偏偏採用第三種方式,渡河北上。
各種猜測紛至沓來,難道他要對燕趙動手?或許是糧草補給不足?也可能是章邯已經不把齊楚放在眼中?
事實上章邯確實是這麼認爲的,當他得知項梁確實死去之後,他便認爲齊楚已經不足爲慮。項梁是項燕之子,現在的楚國重臣,在反秦義軍中地位和聲望極高,他的死必定重擊起義軍的士氣與信心。
定陶一戰,項梁麾下的兩萬五千精兵折損七成以上,休整時尹旭曾專門清點過,剩下的不過七千。這對楚人本就捉襟見肘的兵力也是個沉重打擊。
再有一點,便是導致項梁之死的幾個幫兇,田榮、宋義、甚至是楚懷王。項梁被圍困許久,突圍戰死很大程度上的原因便是沒有援兵。田榮因爲田假一事拒不出兵,已經深深得罪了楚人,齊楚兩國大打出手很有可能,至少兩國之間不會再形成軍事政治同盟。單獨一個國家,章邯自問還是有能力應付的。
宋義故意拖延時間,並未及時前來救援,在殺田假一事上的態度也是一把推手,將項梁推入的死亡的深淵。項梁子弟和部將與宋義自然勢同水火,楚人之間的內鬥會進一步加劇,說不定還會鬧得四分五裂。故而章邯放心大膽西認爲,楚地叛軍不足爲慮。何況王離的大軍已經到位,河邊的大棋該開始了,他必須儘快趕過去。那處佈下魚餌,或許能夠釣起更多大魚。
所以,章邯讓心大膽地走了,渡河北上。楚國的形式果然如他所料,武信君府上衆人正在祭拜項梁。下人來報:“卿子冠軍宋義前來弔祭!”
衆人不覺盡皆愕然,宋義來祭拜了?一瞬間,尹旭心中泛起一個念頭——貓哭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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