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姜小豆在幽都時是個盲女,她從未真正的看清過土伯的容貌,但是土伯的氣息她還是知道的,土伯一現身,她便料定,眼前這個邪魅玄衣便是土伯本人。

夜煬收起了長劍,而姜小豆走上前去,對他道“我剛剛就覺這通道里的氣息有些熟悉,但是你可是茩土娘娘的近身,我便以爲你不該出現在這,土伯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你怎麼會在這裡?”

不光姜小豆驚訝,土伯看見他們之後,那雙冰冷的眸中也閃過一絲疑惑,他也很不理解爲什麼姜小豆和夜煬他們會出現在這裡。

雖然土伯也很疑惑,但是土伯卻沒有開口說話,而是看了他們幾眼後轉身便走,他走的突然姜小豆他們沒有反應過來,便沒有跟着他一同走,土伯走了幾步後察覺身後沒有動靜,便轉身去看他們。

雖然他依舊沒有開口說話,但夜煬他們看出了他的意思,知道他是要爲自己引路,爲了解惑,兩人決定還是先跟着土伯走,一起去看看情況。

土伯引路,夜煬跟在其後,而姜小豆拉着風裡犧走在最後。

雖然風裡犧的身份不明,但她畢竟還小,對她不管不顧隨意丟棄在這的話,恐有性命之憂,兩個人只能暫且帶着她,她的真正身份等出去之後再說。

那通道不長,拐了幾個彎後眼前便進了一個巨大的冰殿,那冰殿是由寒冰製成,一桌一凳,一柱一梯都是寒冰。

夜煬終於明白那冰室之中爲何這麼陰寒了,原來那通道連接的是個巨大的冰殿。

“姜十郎!”

一聲驚呼突然響起,衆人尋聲看去,只見不遠處有個穿着素衣的女子,雖然那女子戴着帷帽,但仍能從那姣好的身形和通身的氣質看出她絕非常人之姿。

姜小豆沒有見過她,自是呆愣在那,但是當察覺到她身上熟悉的氣息時,她眸中的疑惑快速褪去,一絲盛喜出現在眼中。

只見她歡喜一笑,輕聲道“真是好久不見呀!我的城主大人!”

女子激動的走上前來,姜小豆也慌忙迎上去,她拉過阿茉的手,那雙眼睛在阿茉身上溜溜直轉姜小豆笑道“哎呀!我還是頭一次這麼清楚的看到你,果然同我想的一樣,真是溫婉大方,氣質不俗!”

帷帽微微一動,那溫柔熟悉的聲音再次傳來“這對招子看來你是真的不想要了!”

那語氣雖然溫柔,但溫柔中透着一絲狠意,若是姜小豆真說不要,怕是她會立刻動手將她變成兩眼空空的盲女。

“阿茉,你和土伯爲何會在這裡?”

據姜小豆所知,如今幽都戰事緊張,他們兩個一個是現任城主,一個是幽都大將,應當鎮守軍營纔是,怎麼一個兩個都跑到這裡來?

“我們一直都在這裡,若是不在才奇怪呢!”

阿茉溫言道“倒是你們,你們怎麼會來冰獄?”

“冰獄!”

姜小豆和夜煬都傻了眼,他們互看一眼,眸中充滿了震驚。

“這裡是幽都的冰獄?!”

驚訝之時他對風裡犧的身份更是懷疑,雖然依舊懷疑她,但這種懷疑的心情卻變了,從一開始的殺意變成到敬畏。

夜煬心中有預感,這個風裡犧的真正身份一定超過他們的想象。

“我們已經進了冰獄之中?!”

難怪姜小豆總覺得那通道中散發的寒氣有些熟悉,只是雖然熟悉,但她還真是沒敢往冰獄上想。

夜煬驚道“這裡就是冰獄?我們沒有進入幽都城,直接來了冰獄?”

阿茉肯定的點了點頭,說道“雖然不知道你們是怎麼找到幽都後門的,但是,這裡的的確確就是冰獄,而且在今天之前連我都不知道冰獄居然有後門,是剛剛茩土娘娘突然召見我,說是有貴客臨門。”

“她還說土伯已經察覺冰獄有異常氣息去勘察了,她怕土伯不分情況大開殺戒,要我塊快趕來,不然我們哪裡知道你們來,哪裡又知道這冰獄的後門在這裡!”

姜小豆點了點頭,問道“既是來到了便好,阿茉我有急事要找娘娘,快帶我們去求見娘娘!”

“好!這邊走!”

阿茉走在最前面爲他們引路,姜小豆走在她身邊,走了幾步姜小豆突然想起一事,問道“奇怪,上一次你陪我來冰獄時,被這寒氣傷的可不輕,怎麼這次卻輕易的走進冰獄,對着獄中的寒氣視若無睹了呢?”

雪色帷帽輕輕一晃,溫和的聲音穿了出來“是娘娘幫了我,要知道當初幽都城敗,僅剩的這些人爲了活命,在幽都城中退了又退,最後只能想着來冰獄躲一躲。可是冰獄中寒氣陰冷,哪裡是我們這些閒人想靠近就靠近的。”

說到這裡,那溫和的聲音微微一沉,姜小豆大約也猜的出當初的她們有多心酸。

“但除了此處哪裡還有活路可尋,沒辦法,我只能帶着那些還活着的人冒險來到冰獄,這一路上,倒下去的人可不少,走到最後就只剩下我跟土伯還有彩葉,以及幾個近身侍衛。土伯不畏嚴寒,率先去找了娘娘。”

“娘娘憐惜,將她的修爲幻化成一個冰珠,將冰珠佩戴在身上,可以抵擋一部分的寒氣,如此我們才能順利來到冰獄,只不過儘管有冰珠傍身也不輕鬆,這冰珠只能抵擋周圍的一些寒氣,那剩下的一些寒氣依舊能侵入肉身,在體內形成寒毒,所以我們每時每刻都要運用修爲來護着自己,不然任由這寒氣入體的話,怕是早早晚晚都會因寒毒而死!”

姜小豆道“也就是說,那場大戰後,倖存者還不到十人?”

帷帽微微一點,阿茉無聲的迴應了姜小豆的話,她嘆道“其實真的不算是倖存者,應當說,我們還沒有死掉而已。”

這冰獄雖是護住了她們的性命,但也困住了她們,那些敵軍不來他們便是活着,那些敵軍若是來了,他們就真的生死難料了。

一個城主,一個丫鬟,一個如傀儡一樣的將軍,還有幾個資質一般的近身侍衛,這些人要如何抵擋那些恨他們入骨,且有擁有不死之身的新一代人族呢!

姜小豆想了想,問道“自從幽都成敗之後光知道你們呆在冰獄,那新任五方鬼帝川穹呢?我費了很大的力氣就是打探不到他的消息?”

“他...........”

阿茉腳下微微一頓,雖是動作輕緩,但姜小豆看的清楚,她敏感的察覺到事情的不對,緊張的問道“難不成那渾小子戰死了?”

“不!”

阿茉搖了搖頭,沉聲道“他沒有死,只是消失不見了!”

“消失是什麼意思?”

阿茉頓了頓,沉聲道“當初,有敵人入侵北荒,幽都兵弱,邊防和守城只能顧着一頭,五方鬼帝雖是手下多,但對北荒的地形和優勢並不瞭解,所以只能是幽都的將士們去鎮守邊界,而領兵的大將便是土伯。”

土伯雖是有些呆滯,但對於排兵佈陣頗有成就,即便是在兵弱之時,他也能將敵軍壓制到最後一刻。

“幽都鎮守邊界,而五方鬼帝的人馬則是守護幽都外城,而我帶着一隊人馬鎮守內城,雖然敵軍來勢洶洶,我們不可能反殺他們,但是以當時的情況,若只是鎮守的話,我們還是能做到的。”

“只不過,讓我們意想不到的是,敵軍剛剛入侵沒多久,邊界就傳來了戰敗了消息,幽都的邊防死傷慘重,當土伯帶着幾個倖存兵將趕回來時,發現幽都外城竟然無人看守,五方鬼帝和他所有的部下不知何時,竟然消失的無影無蹤。整個外城變成了一座空城。”

“我得到了消息,帶着人從內城趕去外城,當我匆忙部署好一切之後,敵軍剛好趕到幽都城下,敵軍攻城的勢頭很猛,幸虧我的陣法足夠堅強,把他們抵在了城外,但是”

阿茉話音驟然一沉,說道“但是幽都城的後方失守了,茩土娘娘傳音與我,命令我必須撤退,我知道幽都城大勢已去,只好帶着土伯和一些將士撤退,撤退的路上,我們遭到了敵人一路追殺。”

“從幽都城的外城到內城,又到冰獄,這一路上,我留心細看,不但沒有看到五方鬼帝的身影,也沒有查到五方鬼帝離開的蹤跡,整個幽都城沒有一絲他呆過的痕跡,他和他的部下就好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我懷疑五方鬼帝此次消失實是早有謀劃,便將此事告訴了娘娘,但娘娘沉默不語,並沒有做任何結論,幽都城敗之後,那些進攻的敵軍慢慢撤離幽都,他們離開的同時,新一代的人族來到了幽都,將幽都的外城內城一一霸佔。”

“新一代的人族本是很好對付的,但是你也知道,當初那些惡靈從幽都的離開時,他們不知用了什麼辦法,竟然奪走了娘娘的平心玉符,有了那玉符他們就變得很棘手了,本來這事我也曾想過請娘娘來定奪的,但是每次說起這件事,娘娘總說不急,所以我們也只能任由他們霸佔。”

茩土娘娘不管新一代人族的原因姜小豆大約猜的出來,但是川穹消失不見這件事情她的心中格外的在意,總覺得川穹在這一刻離開一定另有原因。

“從這個門進去,一直往下走,娘娘就在那裡。”

阿茉突然停住了腳步,姜小豆溫言看去,只見他們已經來到了一個巨大的冰門前。

“這裡面的寒氣很重,你們.........誰去?”

沒等夜煬他們說話,姜小豆率先開了口“我去!”

夜煬不耐寒冷,這冰獄的寒氣不是他能夠承受的了的,至於那小娃娃風裡犧更是不行,她畢竟是玉墜姑姑的人,若是在這冰獄中有個什麼閃失,要他們怎麼跟玉墜姑姑交代!

姜小豆的顧慮夜煬也想到了,所以並沒有與她爭論什麼,而是交代了她一句小心,姜小豆點了點頭,推開了那巨大的冰門,走了進去。

上一次來的時候她沒有看清冰獄中的情景,只是感覺到冰獄之中的哀怨陰冷,而這一次,她能清楚的看清眼前的一切。

巨大的牢籠,籠中殷紅髮黑的血跡以及蜷縮在牢籠陰暗處的人影,以及那雙受盡折磨,求死不成,求生無望的血眸。

姜小豆走的很慢,她能清晰的感受到從牢籠中傳出的目光。

這些牢籠之中的人已經不算是人了,他們的目光更接近野獸,一個失去自由,無聲吶喊的野獸。

姜小豆穿過重重牢籠,最終停在了地下最深的一間囚籠前。

這件囚籠與之所她看到的所有囚籠不同,這裡只是一件普普通通的屋子,沒有困住行動的冰珠,也沒有巨大的鐵鏈,更是沒有掙扎求死的痕跡。

這裡只是一件普通的屋子,屋子的大門是厚冰形成,透過厚冰能看到擺在屋內正中央的壽棺,那壽棺也是由寒冰打造,隱約透出一個纖弱的身影來。

“回來了!”

厚重的冰門無聲自開,那熟悉的聲音再次從室內傳出,姜小豆斂襟行禮,恭敬道“多日不見,姑母可好?”

這一聲姑母與茩土來說很是受用,讓她感到了久違的家族溫暖,更何況眼前這個孩子,是決明最寵愛的孩子,雖不是親生,但行爲舉止像極了他。

“過來!”

姜小豆乖巧上前,低垂眼眸,任由那目光在她身上來回打量,目光離開之時,那熟悉的聲音再次響起:

“你的眉間不再有疑惑和憂愁,看來盤古墓一旅收穫不小。”

“經歷了生死,兌現了承諾,北瀆已是過去,從今以後我只做我自己,不受任何人的約束。”

一聲輕笑傳來,只聽茩土道“這話你父親也曾說過,但無論是他還是吾,身上都有旁人無法看到的枷鎖,自由與我們而言早就成了觸之不及的奢求,璨兒,願你能夠得到真正的自由,每一天每一刻都瀟灑自在,不受任何人的拘束。”

“多謝姑母!”

“咦?你的身上有故人的氣息..........”

話到尾聲依然有了些許笑意,只聽她道“看來小師妹託你給吾送了東西來!”

“是!”

姜小豆從袖中拿出那封信,雙手呈上,恭敬道“這封信便是女媧娘娘所託。”

一股靈力隨風而來,溫柔的捲走了她手中的信,茩土打開了信箋,她看了信中內容後沉默不語。

“姑母,女媧娘娘並沒有惡意,大約只是想您了,所以纔想請您去與她作伴的。”

茩土並沒有立刻就回應姜小豆的話,而是沉吟一瞬,她嘆了一聲,沉聲道“她哪裡是想吾,她是心疼人族,心疼如今的三界了!”

“吾這個師妹,她的性子刻一點也不像師父,倒是像極了九天之上的那位上座。生來就是憂國憂民的性子,當年若是她沒有放棄神族之主的位子,神族也不至於腐爛到今日這種地步。”

“若是以前,興許吾會應下她的請求,但...........吾雖是容顏未老,但在這冰牢中呆着大半輩子,滄海桑田到今日,吾早已是耄耋之紀,心態自是也發生了變化。”

“姑母想要做什麼?”

“吾這的魂魄可是不滅的,雖是活着無趣,但也着實有意思,吾也想學師父,用這不滅的魂魄去打一個賭。”

“姑母想打什麼賭?”

茩土並沒有正面迴應姜小豆,而是神秘一笑,姜小豆心中明白,茩土怕是不打算再繼續說下去,於是率先扯開了話題。

“姑母,我有一事想問。”

“說!”

“新任五方鬼帝川穹,他人現在何處?”

茩土沉默不語,姜小豆接着說道“我知道,五方鬼帝與幽都是合盟關係,而我是塗山之後,論理不該過問此事,但川穹也曾是我好友,我....我實在是放心不下他。”

“你問他現在何處?璨兒,你可曾想過,他現在想不想讓你知道他身處何處?”

茩土道“川穹之所以消失不見,是因爲他的身份,他的身份讓他左右爲難,不知如何自處。”

“姑母的意思是,他不想做五方鬼帝了?”

“與鬼帝無關,璨兒,你竟不知他的真正身份?”

姜小豆搖了搖頭,只聽空中傳來一聲輕嘆“也是,莫說你了,就是那孤家小子,怕是也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份,畢竟在他面前,你們所有的人都如同孩子一般單純。”

“姑母此話何意?”

“吾不能直接告訴你所有的一切,畢竟,吾與他早有約定,但吾可以告訴你他現在身在何處,璨兒還記得奈何橋嗎?”

“記得!”

她記得奈何橋很長,橋的正中央有道結界,結界內隱藏了神族欺壓人族的秘密。

“當初怨靈之所以能離開幽都,是因爲那道結界被人破了,當所有怨靈離開之後,川穹孤身走上了奈何橋,在那裡設下了一個新的結界,從此之後,吾再也沒見過他從奈何橋上下來過。”

原來川穹一直都在幽都之內,只是...............

“他去奈何橋做什麼?”

對於他去奈何橋一事,姜小豆很是疑惑,那橋曾經被稱爲屠宰橋,上面沾染了太多的哀怨仇恨,莫說待在橋上,就是在橋頭上站上一站,都覺得渾身不舒服。

幽都是鬼蜮,奈何橋便是鬼蜮中最爲恐怖的地方。

“你去了就知道了,當你知道他的真正身份後,也就明白他爲何非要躲在奈何橋上了。”

“是!”

正當姜小豆想要離開時,茩土突然說道:

“對了!吾有一事忘了與你說了,若是你有時間,在見川穹之前,要不要去見另一個人?”

“誰?”

“你忘了?”

茩土輕聲道“就在前段時間,有個叫蒺藜的魔族少年來冰獄外求見,他的手中有你的信物,吾用身外化形見了他,他將一個女子交給了吾,說是你要他送來的。”

“是.................”

她險些忘了,她曾經請魔族儲君幫忙,將一個人送來這冰獄之中。

“他說那女子身份尊貴,一生奢華,要吾幫忙爲她準備一間體面的牢房,吾認出那個女子,她的眉眼與昭華真是一模一樣。昭華與她的所作所爲吾都知道,只不過意外的是,你竟然放了她一條命,璨兒,你這心胸也夠寬的!”

“殺戮雖是解決問題的最快方法,但不見得是最有效的,我也只是想讓她知道,她當初做了多麼過分的事。”

“你的想法雖不是最好,但卻是最有用的,不過她是生是死現如今已經不重要了,吾在她身上設下封印,她永遠都無法離開冰獄,她有很多的時間去反思自己曾經做錯的事情。”

“姑母,我想去看看她。”

“可以,她就在第二層的最後一間牢籠中,吾幫你爲她的冰牢取了一個體面的名字。”

茩土頓了頓,一字一句輕聲道“廣寒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