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她輕輕一笑,開口無聲說了句話。

辛夷看見夜煬臉色驟變,很好奇宛童她說了什麼,無奈的是他站在水亭的另一側,只能看見宛童在開口說話,但說了什麼他卻不知道。

夜煬緊攥着手中的利劍,狐狸眼中滿是冰冷“本座”

“吼!”

突然間,一條巨蟒從水中猛地竄出,將斜倚在水畔的宛童夫人困個正着。

“死狐狸快走!”

水中冒出一人,那人將額前溼淋淋的頭髮向後一抹,衝他焦急擺手。

“是小豆!”

辛夷激動的熱淚盈眶,拉着夜煬跳入水中。

“阿桑就在水源口守着,咱們快走!”

“哈哈哈哈哈!那水源早已被我封印,想走就來找我,給你們一炷香的時間,晚了即便我想放你們走,你們也走不出去!你們只有一炷香的時間,在此之內,只要你們肯回來應下我的事,我便放你們離開,決不食言,立血爲證!”

幾人沉入水中,身後傳來宛童的笑聲,那聲音尖銳刺耳,笑的人心中惶惶不安,毛骨悚然。

姜小豆與宛童夫人雖然只有一面之緣,但這一面終歸不差,猛地一聽這令人驚悚的笑聲,她心中不禁惋惜,造物弄人,明明是個美人,怎麼卻跟她家家主一樣瘋癲,真不知道是原本如此,還是耳濡目染,給傳染了?

夜煬看出姜小豆心中所想,傳密語道“但這位夫人比她家主要冷靜聰慧的多!”

不但如此,還是個極難對付的女人!

姜小豆一臉不解的看着他,不明白這狐狸是從哪裡看出來的,夜煬無奈一嘆,打了一個先撤後說的手勢。

“小豆姐姐!”

幾人轉眸看去,只見黑黝黝的水底有一道黑影向他們急速游來,那人遊的極快眨眼便到跟前。

是綠桃!

綠桃甩着翠綠的魚尾焦急趕來,她指着深水中的水源道:

“小豆姐姐!那源頭被人下了結界,阿桑哥哥怎麼也打不開,他正在試別的方法,讓我來跟你們先說一聲,說是儘快找別的出口。”

別的出口?除了硬闖出去哪裡還有別的出口!

夜煬突然轉身向滄海閣游去,姜小豆滿眼疑惑的看着他,上前攔住他的去路,夜煬看出她的不安,傳密語道“本座去去就回,在水源口等着!”

說完便繞過她快速向滄海閣游去,姜小豆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深深陷入沉思之中,直到綠桃游到她身邊叫她,她才反應過來。

“姐姐走吧!”

她點點頭,跟着綠桃遊向水源。

夜煬游上岸,只見宛童已離開水畔,正坐在滄海閣中的案桌旁焚香,案桌上的香茶已被收起,上面擺了一架古琴。

“你到底是何人?”

宛童微微一怔,將香爐放置一旁,擡眸笑道“這話是什麼意思?”

夜煬低眸看了看她身前的古琴,慢悠悠道“赤泉獨尾琴,這個可是無啓族的東西,世間早有傳聞說無啓族的族長好音律,善撫琴,曾用畢生精力打造過一把古琴,當年大戰在即,他爲了合族生死,將琴進貢與神族,希望戰火不起,兩族永世交好。神族收了貢品,答應了他的請求,兩族交好不過百年,不知爲何,無啓族突然出爾反爾,趁神族不備舉兵偷襲,神族受了重創,大怒之下,神族撕毀當年盟約,傾巢攻打無啓族,無啓族慘敗,合族無一生還。”

“按例,這把象徵兩族交好的古琴應當被摧毀示衆,警戒麾下附屬小族,但神族念及舊情,將琴留了下來。後來巫陽族舉兵進攻神都,神族招架不住,被其大敗,這琴也就落入了巫陽族中,即便後來神族轉敗爲勝,把巫陽族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有找到這把古琴。”

“世人都以爲它被巫陽一族毀了,沒想到”

夜煬似笑非笑道“沒想到時至今日,本座還能有幸一見。您自己說說,如此奇聞,莫說本座,就是那除了紅塵一心清淨的,誰又能不好奇,這持琴人到底是何身份呢!”

宛童輕輕挑了幾下琴絃,只聽得錚錚幾聲琴聲,雖是歷經滄桑,但弦下之聲依舊清脆動人,好似纔出世的新琴一般。

她輕笑道“青丘是女媧娘娘座下大將的後嗣,女媧娘娘曾誇讚青丘開族老祖是隻聰慧過人,才能非凡的狐狸。你是他的子嗣,想來只會青出於藍,不如你來猜猜,猜對了,說不定奴家就放了你們。”

“放?”

夜煬搖頭道“一個能向本座提出那樣要求的人,你覺得本座還會相信你會放我們走的!走不走再說,本座眼下好奇的是你的身份。你有魚尾,身上有鮫族的氣息,論理應當是鮫人才是,但”

“但有魚尾,又有鮫族氣息的可不一定是鮫人!”

一個聲音截走了他的話,夜煬轉眸看去,只見姜小豆頂着一腦袋水草正從水中爬出,乍一看好似成了精的水怪似的,夜煬幽幽一嘆,狐狸眼中滿是無奈“你怎麼來了?”

姜小豆擰了擰直滴水的衣袖,一步一踉蹌走了過去“你能來,我就不能了!再說,宛童夫人的芳名我可是聽的太多了,不來見見真人怎麼能行呢!”

她油嘴滑舌習慣了,換了旁人也就一笑泯之,但宛童卻是個不常打趣的,並不接受這花言巧語。

只見宛童長眉微顰,湛藍的眼睛中疑惑道“可剛剛你與奴家不是見過面了嗎?你還凝水爲蟒,困住了奴家,幸好奴家善水,換了別人,不死既傷!”

“這這........剛剛沒仔細瞧,以爲是哪位惡僕爲難了我的朋友,早知道是夫人您,我可不敢!”

夜煬眉間微微一皺,冷眼看向姜小豆“你與本座是朋友關係?”

姜小豆怔了一瞬,立即反應過來道“啊......對對!他是主子,我是奴婢,是主僕,主僕纔對!”

“哼!”

夜煬冷冷一哼,似乎對這個回答也不是很滿意,姜小豆捋了捋直滴水的頭髮,一臉傻笑的看向宛童。

“長海鮫人早些年與牡牝是同族,不對!應該說是連盟同族。”

“鮫人原跟牡牝不是一脈,只是機緣巧合兩族連盟,兩族族長起誓自從願同甘共苦,生爲一族,死爲一脈。鮫人有尾,牡牝有鱗,本體上雖不大一樣,但生活習性卻無大差,兩族相處甚爲融洽,時間一久,族中老人去世,年輕的又不知道,對內對外都以爲牡牝與鮫本就是一脈血親。”

“一族生活,時間一久自是有兩情相悅,成婚生子的。只不過雖是同族,到底不是一脈,鮫人與牡牝在一處極少能有生出子嗣的,即便是有,也是缺智缺靈多過身體健全,族中知內情的早已身逝,大家雖然奇怪,但都不知原由,還以爲是上天有意要爲難與他們。”

“後來長老爲了以後的發展,制定了鐵規,族中成婚者,必同尾同鱗,兩血相融,反之觸犯族規,驅逐重罰。”

“時至今日,鮫族定居長海不入塵世,近狀如何無人知曉,而牡牝一族嘛..............”

姜小豆拉了個凳子坐在宛童面前,笑嘻嘻的看了看她面前那把依舊被精心護理,絲毫看不出戰火痕跡的古琴。

“我這個混混平常沒什麼本事,就是耳朵尖了一些,有些不該知道,不想知道的事情就像是長了腿一樣,自己往耳朵裡鑽!”

“聽聞當年牡牝一族執意不下海留在世間是因爲一位年輕人,那年輕人有勇有謀,煽動身旁族人不去長海避世,後來族中無人主事,他便當上了牡牝族長,日理萬機處理族中大小事宜。六族戰爭爆發,他不得已帶領族人去了不周山,在不周山的山腳下住了下來。”

“戰爭之中,誰能脫身,牡牝族中發生了內部矛盾,有不少人提出去長海尋找鮫族,一同避世求太平,另一部分人忠心守在族長身邊,聽從族中安排。不少人爲了太平離開不周山找一處棲身所在,到最後堅持駐守不周山的不到十人。”

“六族定下後,不知誰傳出的謠言,說是牡牝一族之所以駐守在不周山,是因爲那裡有上古遺落的神器。世間剛剛打完仗,都閒的慌,他們帶着人馬兵器,去不周山溜達幾圈,等他們溜達完後,不周山也變成了血山,牡牝族人.......唉................”

姜小豆捧着下頜拿眼睛看着出神的宛童,似笑非笑道“宛童夫人是閨中女子,應當沒見過戰爭吧!其實在戰爭之中被殺是件幸事,兩眼一閉,一死百了。最可怕的是身不由已,生死由他不由你!”

“世人堅信謠言,認定不周山中藏着神器,守在不周山那幾位,被人活活凌虐而死,聽說還是在場執行的人看不下去,下了狠手,讓他們得以解脫。這件事參與人甚多,由於實在過於殘忍,大傢伙怕驚動了避世老神和一些有正義感的大人物,爲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所有人都極力掩蓋這件事,對外散播,只說牡牝一族滅於戰場,到了如今,知道這件真相的,寥寥無幾!”

“聽說那位執意留在不周山的族長被人虜獲時也受了大苦,一雙手被人”

“夠了!”

宛童冷冷呵斥,一雙湛藍的眼瞳中泛着鮮紅的血絲,好似一對被鮮血浸透的藍珠子一樣,乍一看很是駭人。

“你說了這麼多,到底想說什麼!”

姜小豆敲了敲一旁冉冉飄煙的香爐,嬉笑道“對不住!我呀就喜歡跟美人說話,一不留神就說多了!再說您不是讓我們猜您的身份嗎?我們不得從全面的猜啊!”

“現在可猜出來了了?”

“我猜..........你是鮫人。”

“哼!”

宛童一掃琴絃,琴絃上發出一陣錚錚琴音,琴音之中透着冰冷寒意和忍無可忍的怒意,不等她發怒,只見姜小豆笑嘻嘻一撇嘴接着說道“你是鮫人玉竹的孩子。”

“錚!”

琴絃猛地崩斷,芊芊細指上多了一道細長的血痕,宛童不可置信的看着姜小豆,湛藍的眼瞳中滿是震驚“知曉我母親名諱,你到底是何人!”

不但是宛童吃驚,就連站在她身後的夜煬也驚訝的看着她,似乎也沒想到她居然會知道這麼多!

姜小豆從袖中摸索半天,掏出一把溼透了的毛嗑在嘴裡嗑着,她慢條斯理說道“我估摸着你大約也就知道你母親的名諱,對於你親生父母爲何早逝的事情應當一概不知,不如我們做筆交易吧!我告訴你你心中想知道的,你放我們走,行不行?”

沉默半晌,宛童終於開口都“我不能親手放了你們,但可以告訴你打開水源的方法!”

姜小豆想了想,點頭道“也行!”

反正打開水源,他們就能順利離開,只要她肯說就行。

“我幼年曾在山中遇見一位婆子,她被毒蛇咬了危在旦夕,我救了她,自此她便留在我身邊照顧我的起居生活,她無意間中說過在她年輕之時曾服侍過一位溫柔善良的鮫人,那位鮫人,她的舊主便是你母親玉竹。”

“她說她的舊主嫁給了同族的牡牝,成親沒多久竟然生下一位女嬰,高興之餘又苦惱萬分,只因那女嬰生來帶疾,又體弱多病,就連族中長老都說那女嬰活不長,她舊主剛剛分娩,正是體虛之時,又聽聞此事,整日憂心忡忡,沒多久便撒手人寰,玉竹事後,你的牡牝爹爹四處尋醫問藥,希望襁褓中的你能夠好好活下來。”

“蒼天可憐,你的牡牝爹爹尋到了一味奇藥,年幼的你活了下來,但一雙眼睛卻被藥力所蝕變成了藍色,就因爲這雙藍瞳,族中視你爲異類,不肯讓你回族生活,你牡牝爹爹在尋藥時多次受傷,身子早就垮了,他自知命數已盡,將自兒的內丹給了你後,又把襁褓中的你託付給了他的摯友,族中長老之子。”

“你爹爹死後,她沒了主人的庇護,在族中備受欺負,忍無可忍只能遠走他鄉,直到老年之時遇見了我。你若是不信也好辦,她曾說過玉竹的孩子,生來便有一胎記,長在右腳的後腳跟,是一顆黑色米粒大小的胎記。”

宛童眸中微微一怔,她仔細打量着姜小豆,輕聲道“想不到你這年輕的小娃娃,知道的還真不少。”

姜小豆呸一口吐出口中的瓜子皮,嬉笑道“在您面前,我確實是個年輕不懂事的娃娃!”

姜小豆站起身來走到水邊,天邊已經有亮光升起,再過不久太陽便出來了,誰知道那黑衣人現在打什麼算盤呢!還是趕緊抽身離開這是非之地的好。

“你想知道的我可都說了,現在能不能說一說我想知道的呢!”

“可以!”

宛童淡淡一笑,輕輕撫琴道“放心,奴家可不是那出爾反爾的人。水源就在滄海閣下面,奴家早早便封印了源頭,想要解封只需要”

宛童伸手點了點自己的心窩,勾脣笑道“一滴奴家的心頭血。”

姜小豆眉間一橫,怒拍欄杆道“你耍我!”

水中波瀾突起,漣漪不斷,一條透明水蟒從漣漪中跳出水面,水蟒雖是由水凝成,但身上鱗片獠牙卻是一樣不缺,宛如真蟒。

宛童靜坐在古琴前,指下琴聲錚錚傳來,巨蟒將至,只見那人不慌不忙,反手便是一掌。

“嘩啦!”

巨蟒便化作水珠,嘩的一聲散回水中去。

“一開始奴家便想問,你這凝水化形的本事是跟誰學的?奴家看着真是熟悉,熟悉的差點將你當成了族中人。”

宛童點了點案桌上的水漬,隨手一彈,那水珠入水後,水面突然暴動起來,一條透明的大魚從水中跳了出來。

“奴家的心頭血可不是輕易就得到的,年輕人,還是彆着急的好!”

大魚跳出水面,睜開一雙通紅的眼珠惡狠狠的看着姜小豆,沒有任何預兆,張着滿嘴獠牙便向姜小豆衝去。

“躲開!”

姜小豆被人猛地一推跌倒一旁,一道紅影從她面前飄過,耳邊立刻傳來野獸嘶吼和利劍相撞的聲響。

她擡眸,只見夜煬正在半空中與那條大魚打鬥,夜煬本就靈力受損,水由恰好是他的剋星,不過兩三招便敗下陣來,大魚一口撕碎他的紅袖,紅袖自空中飄落水面,如鮮血散在水中。

宛童靜靜的坐在案桌前撫琴,好似看不見眼前的情景一樣,姜小豆走到她面前,將案桌上的香爐,茶點全掃的地上,冷冷質問道:

“你困住我們到底要做什麼!你難道不知道我們此次入府的目的?你身上也流着鮫族的血,怎麼忍心看着同族被人殘殺!你爲什麼要捨棄同族性命不管不問,難不成就爲了一個根本不在乎你,不愛你的所謂夫君,就因爲他!”

“你什麼時候才能看清真相,那個罪奴他根本就不愛你,今時不會,以後更不會,你醒醒吧宛童!”

琴聲戛然而止,宛童看着滿地碎片,藍眸中閃過一絲恍惚,這話她好似聽誰說過,對了!是那個人,那個人...............

“我姜小豆是混混中的混混,身邊得罪的數不勝數,但這麼多年,從未有一人困住過我!今天我之所以會生死不顧的闖進這陰不陰,陽不陽的鬼宅中,還不是因爲受了你族中恩惠,那被抓的可是你的族人!你不但不幫忙還在這百般阻撓,你對的起生你的孃親,一起長大的族人嗎!”

空中由水凝成的大魚突然沒了進攻的動靜,宛童幽幽一嘆,伴隨那聲嘆息大魚化作一灘水,嘩的一聲墜入水消失不見。

“想走可以,不如答應我一件事情。”

“什麼事你說,只要不過分,我都”

“姜小豆!”

夜煬打斷她的話,飛身回來站在她面前,夜煬持長劍直指宛童,狐狸眼中一片清冷。

“本座聽聞滄海閣多年不聞人聲,今兒你有意撫琴,又故意拖我們在此多時,可是在等誰?”

宛童周身微微一滯,藍眸中閃過一絲嘲諷,她大笑道“真沒想到,這世上看出我心死的,竟是一個素未謀面的黃毛小子!”

夜煬看着大笑不止的宛童,淡然說道“你在等他,等他親眼看見你被我們所傷,爲什麼?”

“爲什麼......爲什麼............”

湛藍色的眸中也同樣閃爍着疑惑,她撫摸着依舊美貌動人的臉暇,輕聲道“大約,是因爲我老了,老的沒力氣再糾纏下去,我想在追隨族人之前賭一把,用他最後的惻隱之心,換一句承諾。”

“罷了罷了!”

宛童踉踉蹌蹌走到夜煬面前,輕擡劍鋒抵在自己心窩上,長嘆道“遲遲不來,就算了,你們拿了我的心頭血快些走吧!”

“今兒借你心頭血一用,來日若有所需,本座鼎力相助!”

宛童搖頭道“你們拼死救了我的族人,應當是我謝你纔是,怎麼能反過來讓你們謝呢!快走吧!”

“多謝!”

夜煬手下微微一用力,利劍剛要刺破那輕紗薄衣,突然一聲巨響出來,水面上“砰!”的一聲炸開了花!

“小豆姐!小豆姐!師兄把水源打開了,快走吧!”

師兄?

兩人回眸看去只見一抹白衣從水花中走出來,那人淺含淡笑,眉間溫和如月,看見姜小豆和夜煬,溫和一笑:

“我來遲了,兩位受驚了!”

來人正是綠桃的師兄,引得姜小豆非要闖鬼宅的浮音!

姜小豆彷彿看見救星一樣激動的兩眼汪汪閃光,就差猛撲過去抱住他,她欲哭無淚道“你咋纔來呀!你那小師妹可把我們給害慘了!”

浮音滿眼寵溺的看了綠桃一眼,忙向姜小豆作揖賠罪“小妹貪玩,連累了您遭了大罪,實在是對您不起,我早早備了些香甜可口的點心,一會回到船舫定要雙手奉上給您賠罪!”

姜小豆笑道“準備的還真是齊全,既然水源已經被打開了,那咱們就快些走吧!”

夜煬看了看一臉震驚,雙眸泛紅的宛童,悄無聲息的把抵在她胸口的劍收了起來。

“起陽.......起陽!”

“宛童夫人?”

一個身影猛的撲向浮音,浮音站在水面之上,她飛奔過去,在水面上如履平地,姜小豆持針欲攔卻被夜煬一把拉住。

“別傷她!先看再說!”

宛童腳下一趔趄,不小心摔倒,她伸手死死的攥着浮音的衣襬,在浮音滿眼疑惑的目光,她又哭又笑,語無倫次的說道:

“真的是你,真的是你!起陽你還活着,你還活着!當年不辭而別是我錯了,我沒想到後來會發生那樣的大事,如果知道我是不會走,我會留下來與大家一同戰鬥...........對了,文莖......文莖他怎麼樣了?我沒想他會........都是我的錯...............”

“........他們都說你死了,可我不信,你可是起陽啊!是我們族中第一勇士,就連長老們都誇你英勇,說是要舉薦你做下一任的族長的。”

“那場大戰我聽說了,說是咱們敗了,但沒關係,敗了可以東山再起,只要你人在,咱們牡牝就不會真正的敗落。”

姜小豆看着又哭又笑的宛童,滿臉疑惑的戳了戳身旁的夜煬,輕聲問道“起陽是誰?”

“不知道,應當是除她夫君之外,一個很重要的人。”

夜煬凝眸看手中的長劍,突然掏出一塊白色的手帕在劍鋒上小心的擦拭,手帕在劍鋒上輕輕一擦,上面留下一抹淡青的痕跡,夜煬將手帕放在姜小豆麪前,低聲問道“你好好瞧瞧,看看這上面淡青色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姜小豆拿過手帕輕輕一嗅,眸中一片瞭然,她斬釘截鐵道“是屍毒,這種毒相當厲害,只要有一滴,足以斃命,哎這玩意你是從哪得來了,我專門提煉過好多次,竟然沒有能敵的過你這個的!”

“本座劍鋒上的。”

“有人要害你?”

“不!”

夜煬搖了搖頭,擡眸看着水面上那抹哭的肝腸寸斷的身影,輕聲喃喃道“怕是有人想自盡。”

“起陽,這麼多年,你是不是還在怪我..........”

浮音小心翼翼的將宛童從水面上扶了起來,對她深深一鞠行了個大禮。

“您就是宛童前輩吧!”

浮音一舉一動皆是溫和,而宛童卻如墜進寒冰冷獄中,生生向後退了幾步,一雙湛藍的眼眸中噙着疑惑的淚水。

“起陽,你方纔叫我什麼?”

浮音淡然一笑,看着宛童如雙華少女一般的臉龐,輕輕搖頭笑道“前輩認錯了人,在下不是您要找的起陽,我叫浮音,與您是同族,按照輩分來算的話,應當尊成您一聲祖姨母纔是。”

“祖姨母?你.....你是誰?”

“晚輩與您同族,是一個上不了檯面的小輩。”

宛童癡癡的看着浮音,想伸手去撫摸那張相熟又陌生的臉龐,手伸到半空中不知她突然想到了什麼,那纖細的手腕晃晃悠悠又落了下來。

湛藍色的眸中快速閃過一絲失落,她道“這張臉......這張臉與起陽一般無二,若你不開口否認,我們......我會以爲你就是起陽本人。”

“前輩孤身在外,族中事大有不知,因爲您口中的起陽,正是小輩的外祖父!小輩是嫡親的子孫,樣貌自是與先人相似。”

“起陽的.......孩子?”

“是!”

宛童擦去噙在眸中淚水,一臉慈愛的看着他,柔聲道“水源上的封印原就是你外祖父教與我的,怪道你能打開,起陽他把你教的很好!”

“前輩謬讚了!那次大戰之後,我牡牝一族歸隱在三界各處,外祖父當年重病在身,心心念念就想再見同族一面,可惜天不隨人願,他尋遍三界,也未曾見過一個族人,就連小輩也一再懷疑,懷疑三界之中到底還有沒有牡牝族人的生機。今兒見到了您,讓小輩心中再燃起了希望,外族父若知曉還有族人在世,而且還記得他,他心中不定怎樣開心呢!”

“你外祖父他.........”

浮音幽幽一嘆,強笑道“前輩不必傷感,天地之間早有定數,外祖父順天命而歸混沌,這也是他自己的意思。”

“呵...順天命.............”

宛童苦笑一聲,問道“他的屍骨葬在了何處?”

“外祖父去時我還年幼,後事是鮫族長老幫忙操辦,照着外祖父的遺願,把屍骨葬在不周山中。”

“不周山.......這個木頭,明明不喜歡那個地方........難不成他想用最後一點執念,去守護族中亡魂?”

“你外祖父去時誰守在身邊,可知道他說了什麼?”

浮音搖了搖頭道“沒有。”

“一字未說?”

“一字未說。”

宛童點點頭,有些失魂落魄道“好事.....好事.......什麼都不說,說明沒有遺憾。”

她轉眸看了看遊在水中的綠桃和身後的姜小豆和夜煬,輕聲問道“今兒你來,是要接走這三個孩子嗎?”

“是。”

宛童看了一圈最後落眸在姜小豆身上,她幽幽一嘆,輕聲道“剛纔我還奇怪,那孩子明明不是我族一脈,怎的身上卻散發着同族氣息,而且還有這樣好的馭水本事,向來這凝水化形,馭水之法,是你親自教的了!”

浮音點頭輕笑,暗暗覷了姜小豆一眼,眉間閃爍着絲絲寵溺“她家中常年大旱,自小沒見過流水湖泊,平時裡見了我,就愛纏着我跟她說些海中的故事。後來她家裡終於通了一條弱流,她高興的不得了,成日裡就在水中泡着,我見她這樣喜歡,便隨手教她一些馭水的本事,不想她如今竟這樣精通,都勝過我這個師父了。”

“你喜歡她?”

“不不不!我只當她是妹妹,並沒有非分之想!”

宛童對上浮音略有些慌忙的眼眸,突然笑出了聲“沒有就沒有,你急個什麼!幸好你拿她當個妹妹,不然將來可是要傷心的,你瞧瞧那妖豔的小狐狸,天生就長着一副護食的樣子,咱們牡牝一向柔弱,你哪裡爭的過他呀!”

“前輩!”

“不過話說回來,能讓你甘心闖這龍潭虎穴來救她,那小丫頭身邊定是有厲害的哥哥或是姐姐勾住了你的心,不然怎的這樣親妹子的護着她!”

“前輩玩笑了,今兒個不單單是來接她們走的,也是來瞧瞧您的!”

“瞧我?”

“是,小輩想接您去長海歸墟,人間縱使千好萬好,終究不是長留之處,更何況您與他們又不是同族同源,相處起來多有不便,不如隨小輩回長海吧!咱們一家人住在一處,左右有個照應,長海雖沒有人間繁華熱鬧,但也是個美麗安靜的地方,小輩想,您若是願意去,一定會喜歡那裡的!”

宛童輕輕一笑,搖頭道“不了,你帶着她們快些走吧!”

“前輩!”

“祖姨母在這還有事要做,往後不要再來找我了,這裡發生的事情你們也不要再管了,都是些陳年舊事,即便是知道了原委,你們這些孩子也無法解決,大人的事大人自己會處理,你們吶就吃吃玩玩,別去理會,省的惹禍上身的好。”

宛童轉身走回了滄海閣。坐在案桌前輕輕一掃琴絃,見浮音依舊站在那裡不走,擺手催促道“霧很快就要散了,你還不帶着她們快走!”

看出浮音的遲疑,姜小豆開口道“我們可是從滄海閣走的,萬一.....有人爲難您..........不如您跟我們一同走吧!哪怕不隨浮音回長海,天上地下的總有一處值得您留下來!”

宛童搖頭輕笑“這孩子,剛剛吵着鬧着要走,這會子讓你們走,又不走了!怎麼這麼任性,快走吧!”

“可”

水面上突然波瀾層起,一個聲音順着着水波傳了過來。

“哈哈哈!起陽你果然來了!今天真熱鬧呀!該來的來了,不該來的也來了,既然來了,就都別走了,吾親自來招待你們!”

話音未落,一支利箭從霧中射了過來,水面上突然立起一道水牆,“叮”的一聲響,只見那箭一頭紮在水牆上,水牆上波瀾層起,漣漪滾動,不過片刻利箭便在水圈之中被絞個粉碎。

宛童不動聲色的將那雙熒光閃爍的手藏在袖間,低聲催促道“還愣着做什麼,快走!”

浮音轉眸看向茫茫濃霧,有些不放心道“他剛剛也喚我起陽?”

周圍傳來拉弓射箭的聲響,幾人回頭,只見濃霧中有一片黑雲飄來,那黑雲眨眼便到眼前,幾人這纔看出,那黑壓壓一片竟是數不盡,看不清的箭雨。

那箭雨遮天蔽日射來,一看便知背後操縱者沒想讓她們幾個活着離開。

浮音眸中微微一冷,以水爲結界把整個滄海閣罩的結結實實,姜小豆幾人還未高興,只聽宛童呵斥一聲道:

“大人的事小孩別摻和,有這閒功夫快帶着這幾個娃子走吧!”

她手腕輕輕一翻,水面上突然捲起了巨流,濤濤水流輕而易舉就衝破了浮音的結界,把姜小豆夜煬和綠桃幾人統統卷在其中,不等浮音開口也被巨流吞噬,巨流卷席着幾人離開滄海閣,一股腦衝入深水之中。

“賤人!”

憤怒的咆哮聲追擊而來,他們在巨流中掙扎,影影綽綽中只能瞧見那黑壓壓的箭雨從天而降,而那抹纖細的身影依舊坐在案桌前輕撫琴絃,面對鋪天蓋地而來的箭雨,似乎連躲都沒有躲一下。

“小豆?”

阿桑早已察覺水中異象,只不過之前浮音向他再三叮囑過,要他守在水源萬不可離開,儘管心中再是不安他也沒有離開一步,剛剛水中又有異象發生,正當他要衝出去一看究竟的時候,只見一股巨流卷席着姜小豆他們衝了過來,他躲閃不及被水流一同纏住,連帶着一旁的辛夷和肥肥也被被困在其中。

那水流過於強大帶着他們從水源口衝了出去,在他們離開的瞬間,水源被再次封印,幾支利箭緊追在其後卻被封印所擋,“叮!”的一聲後無力沉入淤泥之中。

“賤人!”

一抹黑影飄過水麪落在被箭雨包圍的滄海閣中,他快步走向中箭受傷,昏倒在案桌上的宛童,眉間一凝,擡手一掌便打在她後背上。

只聽噗的一聲,宛童身上的箭被強行打出體內,劇痛之下她慢悠悠的醒了過來,那人拎着她的衣領,怒不可遏的叱道:

“當着吾的面子,你竟敢又將他放走,誰給你的膽子!”

宛童強行嚥下一口腥甜,藍眸中泛起一絲苦澀,她搖頭喃喃道“他不是.............起陽早就歸於混沌.........他只是個孩子..........”

那人怔了一瞬,怒斥道“孩子?就算是孩子,怕也是起陽的孩子吧!你放了他,還不是爲了你的老情人!”

“你不信.....無需再問....................”

“可惡!”

他狠狠一推,大力之下宛童“咚!”的一聲撞在桌角上,鮮血從她口中噴出,滴滴紅豔落在那把古琴上。

儘管萬箭襲來,她也受了重傷,而那把赤泉獨尾琴卻完好無損,沒有被利箭損壞一絲一毫。

水中游出揹着弓箭的幾個黑衣人,他們跳出水面,跪伏在地道“主子,水源被封,他們已經逃出去了!”

“逃!吾要抓的人,從來沒有能逃得掉的!去把落仙鎮上下所有的水脈統統給吾找出來,吾就不信,他們還能在憑空不見!”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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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看了宛童一眼,眸中滿是厭煩,他正欲離開,無意覷見古琴上濺到的鮮血,眉間微微一凝,他伸手碰了碰已經冷卻,微微凝固的血滴,在鼻下輕輕一嗅,突然勃然大怒:

“賤人!你竟敢私自用毒!解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