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暗以後,我提着別人的東西,隱在大樹之後。
天黑以後,予希出現在4號教學樓下,然後上樓,走進704室。
她確實是衝着我來的,我要找出她的目的,直覺告訴我,如果不把目的找出來,她會這樣一直跟着我。
十幾分鍾以後,予希走出教室,站在走廊上張望半天后,下樓。
我猜想得到,她以爲我會去704室,所以在等我或找我。以往這個時候,我已經坐在教室裡,她現在遲遲不見我,大概會以爲我不會來了,所以不再呆在悶熱的704裡。
她離開教學樓,我跟在她後面。
我並不打算跟蹤她,我只想等到人少的時候,把枕頭和毛毯以及100元租用費還給她,然後把事情說清楚。然而,這次跟蹤,卻讓我有了更可怕更重大的發現。
走了相當遠的一段距離後,她來到湖邊,四周沒什麼人,我想我可以把東西還給她了。
但我還沒有走過去,另一個人已經走過來,和她說着什麼。
我不必看清,也知道那個人就是頃城,他和沙綺是僅有的兩個總是糾纏着我的人,我對他們的感覺,太熟悉。我暗暗吃驚,他又在幹什麼?
他們似乎很熟悉,也很熱絡,我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我早該知道,她的出現和頃城脫不了關係。是頃城種種可怕的舉動,把我的腦袋弄亂了,連這樣的可能都沒有想到。
兩人說了不少話,予希似乎在鬧脾氣,頃城在安慰她,然後,予希撲進頃城的懷裡,頃城拍拍她的背。
我冷笑,頃城果然在說謊,飛飛至少和我青梅竹馬一起長大,他卻與我無親無故不曾相識,何來喜歡我?
我很慶幸,我不曾對他的所謂付出與犧牲感到愧疚,我完全可以繼續對他保持毫不愧疚。
兩人磨蹭了半天后,頃城終於走了,留下予希在那裡若有所思。
我走過去,平靜地把手提袋放在她面前:“這是你的東西,還有早餐錢、勞務費。”
予希對我的出現有點吃驚。
她看看我,又看看手提袋,半晌才說:“剛纔的事,你都看見了?”
“是的。”
她歪着腦袋,做出很可愛的孩子氣的樣子:“喔,完蛋了耶,那你打算怎麼辦?”
“不怎麼辦,請你以後不要再接近我,更不要再跟蹤我。”
她愣了一下,吃吃地笑起來:“呀,原來你都發現了我是有意跟蹤你的,不過你不要誤會哦,不是我要跟蹤你,而是頃城要我這麼做的。”
她停在這裡,似乎在等我追問,我沒有追問。
我當着她的面,把一百塊錢放進手提袋裡,對她說:“以後我們兩不相欠。”
在我轉身要走的時候,她問:“喂,你真的不想知道我和頃城是什麼關係嗎?你不想知道頃城爲什麼要我跟蹤你嗎?你就問問嘛,你問的話,我說不定會告訴你哦。”
我沒理她。
她又喊:“喂,既然你不想欠我,我也不想欠你,你給我的錢太多了,咱們就把費用算清吧。”
我停下來,她說的沒錯,這是一定要算清楚的,多一分少一分,都是債。
她拿出包包裡的錢包,把那一百塊錢放進去,然後打開手機計算,唸唸有詞:“一盒特侖蘇6塊錢,兩塊巧克力奶油麪包5塊錢,枕頭和毛毯就算租用一個夜上,算你20塊錢吧。加起來一共31塊錢,我找你69塊錢。”
“喏,你幫我拿手機,按着這個鍵別放,我要找零錢,看錯了要算錯賬的。”
我拿過手機,舉着光亮照她。
她來來回回地找錢,來來回回地點數,手機屏幕暗了,我任意按鍵。
當手機屏幕很快又亮了的時候,我的臉色變了,手顫抖得很厲害。
“10塊,20塊,兩塊,5毛……喂,你舉穩點,不要晃來晃去。”予希擡起頭來,抱怨,“咦,你怎麼了?看起來很不對勁喔,這種時候了還覺得很冷嗎,你的身體也太虛了……”
我死死地看着手機屏幕,就是中了邪一樣,完全聽不到她在說什麼。
爲什麼、爲什麼……飛飛……會出現在……這裡?
爲什麼飛飛會和她出現在照片裡?
那真的是……飛飛,我只希望我看錯,可我的希望,從來都不會實現!
雖然我已經很久很久不敢想起飛飛的面容,雖然我以爲我已經忘了他的面容,但看到照片那一刻,我就知道,這就是飛飛--我的初戀,我此生唯一愛的男孩。
面對他俊郎的臉龐和陽光的笑容,我的時間停止了流動!
我的眼裡只有他,我的腦裡只有他,我的心裡只有他!
我全部的靈魂,只有他!
他只需一個眼神和微笑,就可以填滿我的人生,讓我忘記一切!
原來,我比我所想象地更愛他,更想他!原來,我從來不曾忘記過他!
原來,那日日糾纏我折磨我的痛苦之極的感情,不是恨,而是刻骨的愛與念!
淚水模糊了我的雙眼,我什麼都看不見了。
恍惚之中,我手裡的手機被拿走了,我聽到一個聲音幽幽地對我說:“沒想到,你的反應這麼大……我還以爲,你已經忘記他了……”
飛飛……我抖着手抹眼淚,哆嗦着脣,問:“你和……飛……”
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她的聲音有點無奈和苦澀:“你不問我和頃城的關係,卻問我和飛的關係?我不知該替飛高興,還是替頃城難過,或者,替我難過……”
“你和飛……到底是什麼關係?”我嘶吼着問,聲音卻很低沉很沙啞,就像咽喉受了傷。
“你說呢?”她居然反問我。
誰纔是無情無義冷血冷心的人?我現在才知道,她纔是。
她怎麼可以對着精神近乎崩潰的我做出這麼冷漠的回答?
“至少告訴我……他在哪裡……”
這是最深的禁忌!
我從來不敢觸及的禁忌!
漫長的時間裡,每每想到這點,不必深思,我就已經身心抽痛**得要立刻死掉。
我害怕知道答案,又渴望知道答案,這種矛盾讓我生不如死。
但我無比明確地知道一點,無論答案是什麼,我都只有死路一條。
因爲,這個答案的背後,是飛已經不再屬於我的證明,是我們不會再有交集的證明。
現在,她是操縱我的生死大權的法官了,不管她說出什麼,我都將墜入深淵。
她的表情很奇怪,既像哭又像笑,既像悲傷又像怨恨:“我沒有資格回答這個問題,如果你想知道答案,那就去問頃城吧。只有他,才能回答你的所有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