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一會,他開始對着空氣說話了:“叢琳,我只是想和你說說話,沒有任何惡意。如果我讓你感到不舒服,只要你說一聲,我馬上離開。如果我不是那麼讓人討厭,就請你聽我說幾句話好嗎?”
我沒說話。這並不代表我願意聽他說話。但他自以爲是地認爲我在默認。
他的聲音輕柔如風中落葉:“剛纔……真是抱歉,果然讓你討厭了吧?我以後不會這麼冒失了,但是,請你相信,我是真誠的,我說的話……都是真的……以後也不會改變……”
說到這裡,他停住了,大概是我一直沒反應,讓他覺得有點尷尬了吧。
但靜默許久後,他又低低地笑了:“好不容易見到你,明明有很多話想說的……但是,你現在應該不會想聽的。被你這樣討厭,我一直在校園裡轉,不知道該怎麼辦……我買了你喜歡喝的珍珠奶茶、油炸冰淇淋、鹹脆花生和巧克力,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走着,走着,想象着你就在我旁邊……呵,很奇怪吧……可我就是這麼想的……像個瘋子一樣。”
這個人患有嚴重的妄想症,一直在自顧自地yy,比我還神經不正常,我不跟他計較。
“沒想到,我會突然遇到你,我還以爲自己看錯了,可是,真的是你……蟲蟲,你不會知道,見到你我有多麼高興……”
一聲巨響砸在我心上!我猛然擡起頭,憤怒地逼視他--他叫我什麼?
他竟然敢這麼叫我!誰允許他這麼叫我!
“蟲蟲……”他又叫了!
我站起來,失控地抓起桌面的東西就劈頭蓋臉地朝他砸去。
我聽到了自己的怒吼聲--感覺不是自己的聲音,“你竟然敢這麼叫我!誰允許你這麼叫我!你敢再叫我一次,我就殺了你!”
桌上的東西被砸完了,我的憤怒仍然在爆升,他沒有躲閃,也沒有出聲。
極度失控中,我撿起地上的石頭,朝他砸去。
他跌在地上,撫着額頭,低呼了兩聲。
透過朦朧的路燈,我似乎看到他的臉上有**在流,我幹了什麼?
我不敢多看他一眼,踉蹌地逃掉--爲了避免撲上去掐死他,也爲了,我不想被那個稱呼引發的黑色漩渦所吞噬。
我撫着胸口,跌跌撞撞地跑到湖邊,趴在地上,痛苦地喘息。
已經夠了!別再拿過去的事情折磨我!
我已經把自己逼到了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地步,還想要我怎麼樣?!!!
珍珠奶茶,鹹脆花生,油炸冰淇淋,巧克力,別在我面前提到這些字眼!
更別在我面前提到那兩個字--永遠都別提!
那是隻屬於他的稱呼。當一切畫上句號,過去的我,已經死了。
早上,我用毛巾沾水擦了擦臉,用手扒了扒頭髮,低着頭出去。
平時,也經常有人用怪怪的目光看我,因爲,我在別人眼裡,不男不女,不人不鬼。只是,他們、她們最多隻看兩眼,便把目光轉移。老巫婆沒有被看第三眼的價值。
然而,今天,幾乎所有人都在用複雜的目光看我,即使我低着頭,也能感覺到那透視我全身的鄙視、妒忌、怨恨、好奇、不屑、厭惡、玩味……她們、他們似乎怎麼都看不夠。
是頃城讓我在一夜之間擁有了被看n眼的價值。只是,這種價值沒有價值,是累贅。
走進教室的時候,更像進行x光透視。普通的x光透視不過持續數十秒鐘,他們的透視至少會持續數十分鐘,前者能看穿我的身體,後者不能看穿我的想法。
我穿越重重目光,走到第二排靠近門口的位置,坐下來,翻開課本。
其實,我喜歡坐在最後面的角落,我曾經只坐在最後面的角落,但是,沒有人願意坐在我的視線範圍內。他們說,我像個巫婆,我的目光讓他們感覺背後長刺,他們害怕被詛咒。
只要我坐在後面,前面就一片空蕩蕩,嚴重影響了上課,所以,我只能坐在前面。
我的耳朵,接收到全班的議論,昨晚的事,成了如此熱門的話題。
我從來不曾正看和多看別人一眼,但我的心,卻能透視一切。所以我知道,教室外來了很多陌生人,他們探頭探腦地從門口、窗口往裡面看,指指點點,打聽誰是那個被頃城告白的女生,分析那個女生爲什麼能做出那種事,研究頃城爲什麼會喜歡這樣的女生……
別人看別人的稀奇物種,我看我的書,互不相擾。
我這種天塌下來也與我無關的態度,激起了女生們的不滿。
她們不再顧忌會被我聽到,開始大聲譴責那個傷害了頃城的女生,併爲遭受無妄之災的可憐頃城打抱不平。
她們說,昨天,有無數的女生排隊想送鮮花和巧克力給頃城,頃城卻說,他已經有了喜歡的女孩,所以,他不會接受任何人的鮮花和巧克力,女生們傷透了心。
她們說,昨天中午頃城在學校附近的花店裡訂了好大一束玫瑰花,還去專賣店買了一盒頂級巧克力,大家都知道那是要送給女生的,大家都在猜測誰是那個幸運的女生,大家都在偷偷地期待自己是那個幸運的女生。
她們說,昨天傍晚頃城一出門,就有很多女生悄悄跟在後面,想看看他要送花給誰;大家一直跟着他,看着他穿着新換的衣服,拿着那束耀眼的玫瑰,帶着溫柔的笑容,一路嗅着玫瑰的芬芳,走到12棟的樓下,然後安靜地站在大門邊。
她們說,當頃城站在那裡的時候,整個12棟都沸騰了,附近的宿舍樓也沸騰了,即使幸運不屬於自己,大家仍然期待着見證最浪漫的一刻。
她們說,他等了很久,即使有那麼多人圍觀,即使有那麼多人想送禮物給他,即使有那麼多人想請他上樓坐坐,即使有那麼多人問他在等誰,他只是安靜地、優雅地站在那裡,對所有人抱以感激的微笑,卻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收。
她們說,那個時候的頃城,就像剛從雲端飄下來的天使,不流於俗,純淨得不像是真實的,女生都被傾倒了,衷心祝福他能有美好的戀情。
她們說,當頃城的目光閃過前所未有的驚喜與含情脈脈,脣邊浮現出溫柔的、羞澀的微笑,臉上浮出淡淡的紅暈,她們便強烈地感受到--他喜歡的女孩,出現了!
然而,她們猜測了每一個走向大門的漂亮女生,唯獨沒有猜到是那個最古怪的女生。
她們追隨他的目光,看向那個他正在等待的女孩的那一刻,她們根本不相信自己的目光--怎麼可能是那個最不像女人的女人?
直到頃城快步走上去對那個女生說:“我喜歡你,請你和我交往”時,她們才確定,這是真的,頃城喜歡的就是那個非女人。
然而,轉眼之間,她們還沒反應過來,非女人就揚起手中的飯盒,將那碗粉潑到頃城臉上。她們震驚得當場石化,根本無法確定她們所看到的不是錯覺。
等她們反應過來時,那個女生已經上樓去了,只留下頃城,仍然捧着那束耀眼的玫瑰,頂着一身油膩的油水,默默地凝視那個女生的背影。
直到那個女生的背影看不見了,他才擡手擦拭,即使這樣,他仍然平靜,優雅,而從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