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進貓尾擺擺咖啡館的時候,正看見於祖佳掐滅了菸蒂,待在咖啡館裡一個下午的他顯得非常疲憊,腳下落了三根菸屁股,或許抽菸也是幫助他靜心思考的獨特手段。
石苓人佇立在店中央,彷佛將揭開一場好戲。
而女咖啡師也和日常同樣地待在櫃檯內。咖啡館不是被石苓人用我的小錢錢包下來了嗎?這個女人怎麼還在?
咖啡館的窗簾全部被拉上,門關得嚴嚴實實的,屋內環境非常陰暗,落座的一男一女,男人自然是劉耀勇,短髮女子則是我在照片上見過的貝杜蘭,只是她此刻面色憔悴,沒有照片上的爽朗大方。
也算熟人的他們沒有上演兩兩相望,大眼瞪小眼。而是獨自向隅,氣氛十分沉悶。
畢竟,如果此案不是怨靈索命而是人爲,兇手最大可能的就是他們之中一人。
我想起了方纔意猶未盡的討論。”我們到現場是在將近七點半,實際上石苓人的手機顯示,林友亞在我們進電梯時候打進來的電話是在七點37分打過來的,兇手應該來不及做什麼。可是這是假設這是林友亞是死於兇殺,如果是毒殺呢”?遊以默一邊想一邊說。
“那麼兇手完全可以不必出現在現場,甚至一次都不需要。只要用某種方法讓林友亞服下藥物就可以,所以兇手也有可能是在遇到我們之前就已經讓林友亞服下藥物,然後離開現場,到外面故意遇到我們,和我們一起回到作案現場。就可以裝做偶然的樣子進入現場,取走某些證物,從容離開,即使事後被查出來,也可以說是碰巧進去,不想惹麻煩,所以拿走。”
“這麼說來,劉耀勇無疑是嫌疑最大!”我吃驚地睜大雙眼說,記得我們進入賓館套間客房的順序分別是石苓人、我、於祖佳,至於劉耀勇,依稀記得他是最後進來的。
“但是屍體呢?”老碼頭說,“犯罪嫌疑人可以取走藥瓶或者其他的什麼,但屍體呢?現場沒有,樓下也沒有,他或者他的同謀都不可能在監控攝像頭下把屍體運走,時間是來不及。”
“如果不是運走,而是藏在現場,比如門後、通風管道什麼的呢?”遊以默說着又搖搖頭,“不可能,當時我已經封鎖了大酒店,很快局裡的後援就在於祖佳帶隊下,把房間徹徹底底大搜查了一遍麼,差不多挖地三尺了!”
“所以還是密室?”
“是啊,和於宮音的案件一樣,而且,穆彤彤的案子也是。”老碼頭乾巴巴的說。
“爲什麼?證言不可信嗎?”
遊以默也不死心:“能不能憑着口供和間接證據呢?我們還有林友亞、劉耀勇的口供。”
“證詞也無法成爲決定性的證據。你以爲還是前些年啊,國內對口供的接受度不高,加上現在羣衆一談起公檢法,就是冤假錯案、屈打成招。首都是天子腳下,首善之區,每一起案件都要求辦的經得起推敲,何況如今的申辦冬奧會的大環境如此。所以,所有人應該會毫不遲疑選擇低風險的做法。……說一千道一萬,最後還是需要物證,鐵證如山啊。”老碼頭嘆口氣。
“我們身爲執法人員,必須有法必依。而現行的法律就有些尷尬,就算目前找到的線索是真的,我們仍無法逮捕任何人。過太久了。如果對方辯解只是精神錯亂罷了,我們難以反駁。斷定案件真正的犯人必須需要具體而客觀的物證。好像是辛普森殺妻案几次三番重新審理都翻不了身,就是因爲哪怕是全世界都知道對方是殺人兇手,缺少確鑿的物證,我們還是沒辦法。”
“好了。”石苓人邊拍手邊開啓話題,打斷了我的思緒。“現在有請鬧鬼當天的現場成員坐在和當晚相同的座位上!”
他的話語似乎具有強大的感染力,讓我、於祖佳以及劉耀勇三人對望幾眼,都坐在了和當晚相同的座位上,只是少了一人……林友亞。
唯有應該是貝杜蘭的短髮女子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纔好,只好縮着肩膀,心神不寧地踱來踱去,最後在鄰座坐下。
“前陣子各位都在這個地方目睹了靈異現象,沒錯吧?”
現場鴉雀無聲,然而石苓人毫不在意,繼續往下說。
“我想各位應該都已經聽說了。林友亞同學從昨晚開始就下落不明,從星級酒店的豪華密室中憑空……”
石苓人緩緩地走向三人的座位。
我一眼看去,對面的劉耀勇臉色蒼白,一動也不動;於祖佳滿臉不悅地吐着菸圈,而貝杜蘭則坐立不安地猛抖腳。
“消、失、了。”石苓人頓了頓,接着才把話說完。
“人怎麼可能憑空消失嘛?少胡說八道了!”於祖佳煩躁地將煙捻熄在菸灰缸中。
“不,我說的是真的。這是怨靈作祟,而且現場也有證人。你說對吧?於隊長。”
石苓人眼神銳利地望向於祖佳。
只見於祖佳宛如被下了定身咒般動也不動,目瞪口呆,張大着嘴一開一闔。
“沒錯,林友亞確實從她的房間消失了。可是……”我代替於祖佳回答。
“真、真的嗎?”櫃檯後方的女咖啡師探出身子問道。這個人雖然是店主,身爲無關人士還留下來不覺得很可疑嗎?
“的確有一名女子失蹤了,可是,就只是這樣而已。我可不記得警方曾經承認過怨靈把活人變不見這種鬼話!坦白說,迄今我仍然無法置信,也仍然懷疑其中有詐。”於祖佳粗聲粗氣地說道。
按照我從石苓人那裡知道的心理學理論,和這些心防強大的人說話不能着急,要順着他們的節奏,石苓人顯然打算這麼做。
——再這樣下去,大家會被石苓人牽着鼻子走吧?
咖啡館外不知何時已經下起了雨,一如穆彤彤身死的那個夜晚。
雨水打在咖啡館玻璃上,製造出一道道波紋。水滴以規律的節奏在玻璃表面畫出扭曲的圖案。
幾個人面面相覷,看誰最先沉不住氣。
“站在於祖佳警官的立場,會這麼說也無可厚非啦。”石苓人挑釁地笑了笑。“被媒體抨擊無能爲力,總好過被披露燒香吧。”
“雖然我是一名通常意義上的陰陽先生,但依照我的理論看來,陰陽兩隔,死者的靈魂是不可能使活人消失的。”
“鬼魂只是人類思念電波的集合體,沒有物理上的影響力……”於祖佳脫口說出石苓人常掛在嘴邊的理論。
“是的。這些,都是我從切身體會出發,通過個案分析而拓展思考的問題。不過僅限於一般的遊魂,而不是情感強烈到引發與生者共鳴的怨靈……而且我的理論也還沒有受到科學證實,說穿了只是我自己的想像罷了。”
石苓人苦笑着說道。
“那你的意思是,死者的靈魂有可能使活人消失囉?就算是鬼魂不科學的存在而且有自我意識,形象也應該是虛無的,發生肢體接觸是不可能的。”
“我沒這麼說,只是覺得假如一心認爲’自己不相信的事物=不存在’,就無法找到正確的方向。也許別人會說,作爲受體接受別人的腦電波,但思維還是靠自己的大腦,怎麼會受別人影響和支配?身體還是自己的身體,怎麼會發生變化呢?但我不這麼理解。假如於隊長你能提出明確的證據,我也會改變自己的想法。”
“原來如此。”
鬼魂在這世上還存在着許多謎團,既然我們只能從經驗加以推論,那也就代表有無限的可能性。畢竟科學本身就是侷限的,是指已經和將要的認知及證明過程。任何科學行爲和定論都是暫時和有限的。就像人類無法徹底洞察宇宙外空的秘密一樣,也同樣無法全部解開自身生理的奧妙。
於祖佳滿腔怒火幾乎是寫在臉上,但他還是決定閉嘴。他也是科班出身,大概看出來石苓人的把戲,覺得越是反駁石苓人,越是着了石苓人的道,進入他的節奏吧。
“言歸正傳。不管警方是怎麼想的,依我看,林友亞同學的失蹤正是怨靈所爲;在這兒所目睹的靈異現象,可能也和那個怨靈脫不了關係。這也是我今天在此時此地召集在場的人的理由。”
石苓人再度環視衆人;沒有人敢正視他,現場瀰漫着一股尷尬的沉默。
“你到底想說什麼?”於祖佳耐不住性子地打岔道。
“其實於隊長說的很有道理,無論是鬼魂還是怨靈,都是無形的東西,它不能直接殺人放火,它只能利用人的恐懼去嚇死人,或者控制東西和其它人下手。正所謂鬼使神差,不過如此。……假如我的想法是正確的,那麼在場的各位,處境都非常危險。”石苓人說。
現場一片譁然。
最先反應過來的無疑是於祖佳,“我倒是說是什麼?原來是‘國學大師’的套路。”他環視着衆人,“大家不要受騙上當。現在社會上有許多騙子,比如過去的巫婆神漢、跳大神的。現在流行的法師道士、風水先生、相士、占星師……最常見的騙術,是聚集在寺院道觀門前,或散見於行人道旁的和尚道士,通過捕捉被選中者的眼神和心態,然後揣摩其心願和身份,以不明不白之言語遮蔽其神志,以神人、大師的口吻堅定其信心,避實就虛,乘虛而入,從大處着眼,所談多是未來之事,最終妄下斷語,使聽者有所“覺悟”,自願拿出錢物以酬答……
該騙術看似光怪陸離,其實戳穿了一文不值……首先是察言觀色,抓住被相者的心理活動,所謂:“一入門先問來意,未開言先要拿心。”察言觀色,看人說話,琢磨被選中人的心理,加以分析,然後隨機應變。即使這樣,也還不夠,需要“八面風”的功夫。八面風就是把話說得模棱兩可,怎麼理解都行。最後是主動出擊,用敲、打、審、千、隆、賣六種手段探明對方家世和欲求,以便掌握主動權,直至騙到大把錢財。”
於祖佳話中帶刺,瞪視石苓人,“試問職場上誰不犯小人?生活裡誰又不犯桃花?爲什麼不可以把小人變貴人?不可以把爛桃花變好桃花?而要去相信‘國學大師’這個小人,聽信他聲稱你身上將要發生林林總總的災難,由他來做“法事”,破財消災?”
“你的騙局,就由我來拆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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