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鑾殿?不是後宮!金鑾殿可是大臣議政的地方,自己現在就要跟着他們去金鑾殿,難道太后要自己踏足金鑾殿就能揹負女人干政的莫須有罪名?
皇上不會讓自己揹負這樣的罪名的,皇上若是見到自己,哪怕是他捏一個理由,也不會叫自己揹負這樣的罪名。
難道爲了大理寺的那個案子?管家跟自己彙報,那個案子現在鬧得沸沸揚揚,甚至到了大理寺的大理寺卿引咎辭職的地步,也沒有將那個案子判下來,最後推到了朝堂。難道爲了這件事?
“世子,等會到了金鑾殿,要跪下好好拜見皇上,按照禮儀行事說話,能不說話就不說話,不懂的就說不懂,也可以虛心向皇上求教。
在金鑾殿,說的每一句話,不僅僅代表了武王府的臉面,也關係着武王府的命運,一句看似無關緊要的話,被有心人拿去就能傷害我們武王府。
你父王不在家,我們兩人要替你父王守護好這個家,你能明白我說的話嗎?”
謝文婧高度警惕起來,這件事居然要自己跟世子去金鑾殿,這對自己跟世子來說,絕不是好事。
那個之前的大理寺卿臨時藉口生病,情意致仕回家,也不肯判這些人謀逆之罪,聽說他走的時候,滿朝儒臣都哭着相送。
哼!這位大理寺卿雖然致仕,卻是賺足了名聲,說不定他還等着將來起復呢!大周朝,有名聲就有利益,他正是看到了這點,寧願致仕也不肯揹負酷吏,奸臣的惡名。
一路上,謝文婧想着種種可能,連自己以什麼身份進入金鑾殿都想了。
“武王妃到!武王府世子到!”謝文婧隨着金鑾殿太監的唱諾,沉下心來,領着世子,一步步進入宏偉空曠莊嚴的金鑾殿。
金鑾殿裡面,不僅僅大臣雲集,皇上身旁還加了兩張雕鳳的椅子,太后跟皇后一人坐了一個。
謝文婧瞥了一眼,對金鑾殿的情況有了瞭解,皇上,太后,皇后都高高在上的坐着,滿臉嚴肅,大部分朝臣都跪在地上,一臉慼慼,顯然有事發生,應該是關係到武王府的事,武王府最近的也就那次的事情,自己要做的就是謹守本分,不被任何人抓住把柄。
“拜見皇上,皇上萬歲!”
“拜見太后,太后千歲!”
“拜見皇后!皇后千歲!”謝文婧大禮三次,世子跟隨着謝文婧也大禮三次,態度恭謹。
“世子快到哀家身邊來!”太后等謝文婧跟世子拜見之後,一臉慈愛的對着世子招招手。
世子見到太后招手,很想跑過去,但想起自己的言行,還是規規矩矩,極爲風範的走向前,卻是在大殿的最前段,再次跪下:“皇太奶奶!”
世子一臉孺慕的叫過太后之後,便直着上半截身子,定定的跪在那兒,等着太后說話似的。
“上來,到哀家身邊來!”太后心裡有些堵,這個孽畜現在竟然講禮節了!要是早前,這孽畜早就一蹦三跳的跑過來邀寵了。
“謝皇太奶奶,世安不能上去,那上面是皇爺爺坐的,禮法說世安不能去!”世子依舊一臉恭敬回答,這句話還是謝文婧特別再生囑咐的。
皇族的子弟,最怕就是被人抓住這樣不經意的小地方,被人故意按上謀逆之罪。
金鑾殿上面,皇上可以坐在龍椅上,太監可以伺候一旁,宮女也可以伺候一旁,甚至是皇后特別時期需要見外邦的時候,也可以坐皇上龍椅一旁。太后也可以。
但其餘人誰也不能上去,上去了就是有謀逆之心,皇族,大臣,誥命夫人等人的一言一行,一旦觸犯了禮法,較真起來還是很要命的。特別是大周的儒臣,最講禮法。
太后的臉僵硬了,跪下求情的大臣驚呆了,這是武王那個暴虐兒子?
“好!世安能學習禮法,謹守禮法,朕很欣慰!武王妃,你教導的好啊!”
皇上還記着上次瓊林宴,宗人府只邀請了世子,故意暗自跟衆臣宣佈,謝文婧還不是周家媳婦,今日,朕偏偏再當衆承認她是朕的兒媳婦,還是會教導世子的好兒媳婦。
“臣妾惶恐,唯謹守本分而已。”謝文婧恭謹回答。
“皇上,現在武王妃既然到場,不如就按太后說的,解鈴還須繫鈴人!”工部侍郎陸平,作爲太子黨的急先鋒,率先上陣,拉謝文婧進這漩渦。
謝文婧對此事既然有所準備,就給自己做了謹守本分的應對方針,面對工部侍郎的話,謝文婧充耳不聞,依舊恭敬而立。
“謝文婧,是你把那些老弱婦孺送到的大理寺,現在爲了這個案子,大理寺卿被逼致仕都無法判定這個案子。
皇上要依法斬了他們,對了,是依的大周軍法,呵呵,可笑我一個太后,竟然也不能熟知大周軍法,可憐那些不識字的老弱婦孺,如何能懂軍法?
看看你身邊跪在地上的大臣,這麼多大臣都不忍那些老弱婦孺無辜失去親人之後,還要面臨滅族之罪。
那麼多人命啊!足足幾百口,就在你一念之間了,你自己說吧,她們該不該殺?”
有了急先鋒的發言,太后陡然臉色驟變,一臉冷色的看向謝文婧,將這件事的判定再踢回給武王府。
殺了也是武王府的罪孽,不殺也是武王府罪孽,哼!哀家若不叫武王再次揹負暴虐,哀家就不配做軒轅家的人。
“求武王妃法外容情,給他們一條活路!”太后的話剛剛落下,就有跟屁蟲應聲而求。
“武王妃,我們各自心裡有數,他們該不該死,燕京百姓都有數,別拿軍法兒戲人命!”
中立黨裡面的御史,深以爲謝文婧爲了給武王洗清罪名,連這麼多人命都敢罔顧的話,他也不介意彈劾一個婦人!
頓時朝臣對謝文婧有求饒的,也有威逼的,一時間此起彼伏。
謝文婧不爲所動,依舊一句話不說,保持着之前恭敬的姿態,等着這些朝臣演說完他們的華麗文章。
這些人威逼謝文婧的話,能從古到今,能從孔子說到孟子,不愧是進士出身的大員,個個嘴裡開花。
可這些儒臣說着說着忽然感覺不對勁了,差不多都二十幾個大臣都這麼說話了,武王妃竟然一言不發?
“武王妃,你倒是給我等一句痛快話啊!”次輔任佑明眼神一掃,阻止了還要發言的太子黨,不能再這麼鬧哄哄的下去了,該是謝文婧入甕的時候了。
“武王妃,你放心說吧!”皇上原本還真有些擔心謝文婧,可看着謝文婧一臉沉靜的聽着那麼多儒臣逼迫,都毫無懼色,還能保持之前的恭謹神態。
看來她若是開口,一定會叫自己滿意,縱然她說了自己不滿意的話,朕也能將她的話扭轉過來。叫她開口,不過是對付太后臉面而已。
“是,臣妾謹遵皇命開口說話!女人不得干政,這是祖祖輩輩留下的祖訓,臣妾謹記於心,不敢以任何藉口妄圖干政。
而臣妾現在的本分便是相夫教子,臣妾牢牢記着的,世子,來,母妃今天教導你,什麼叫謹守本分。
每一個人都有每一個人的責任,這叫在其位謀其政,若是不在其位則不謀其政。
前朝的一個大都督,名字叫金輪,是一地太守,此人極度珍惜他的名聲,從來不做違背道義的事,一心青史留名。
可他守護的那個府地,跟韃子極爲靠近,叫軌谷,裡面連百姓加將士,有十萬之衆。而且軌谷後面的幾個城鎮,都沒有它的天然條件,容易堅守。一天韃子竟然喪心病狂的驅趕着近千名漢人百姓前來攻城。
那個金輪不肯下令殺了被驅趕在最前面的無辜百姓,他覺得這是殘殺同胞,哪怕最後戰勝了,自己也一定會遺臭萬年。
可若是不殺這些被驅趕在前的漢人百姓,自己的軌谷一定堅守不住,到時候,自己也一樣因爲收不住軌谷,而被朝廷問罪。
最後,你知道他怎麼做的?那個金輪竟然在大敵當前的時候,稱病將他手裡的職權交給朝廷,他認爲隨便朝廷怎麼下令,都跟他沒有關係了,他既不會遺臭萬年,也不會被朝廷問罪累及家人了。
就因爲他帶頭做了這樣的行爲,導致守城的更多官員將士都有了這樣想法,最後的結果,不僅僅是被韃子驅趕的無辜百姓都死了,軌谷的十萬之衆的百姓將士死了,連軌谷後面的幾個城鎮,也因爲自以爲前面有軌谷這麼個天然屏障在前,都被韃子搶光,殺光,燒光了。
也正是因此一戰,韃子佔據了軌谷這樣的天然屏障,以此爲據點,橫掃萬里,前朝終究陷入一片混戰中,百姓困苦難當,前朝的大臣,很多都做了韃子的奴隸,連前朝的皇帝,爲了能活着,都把自己龍椅給韃子的可汗坐着,哪怕踐踏前朝後宮,前朝皇帝也不敢吭聲。
前朝因此覆滅,而那位金輪大都督一家,不僅僅隨着前朝的滅亡而滅亡,也被史家評爲漢人的罪人,依舊難逃遺臭萬年的命運。
在其位謀其政,若是他當時沒有臨陣推卸責任,不論他是下令擊殺被驅趕在前的無辜百姓,還是下令堅守軌谷,不論結局如何,他都算是有擔當的。
可惜他沒有擔當他的責任,遇上有事就知道推卸責任,那前朝有這樣的朝臣,能不滅亡?
所以,你父王是個有責任有擔當的,他堅守他的責任,爲了將韃子抵禦在邊疆之外,儘管連家也顧不上,可卻保護了大周千千萬萬的百姓不會跟前朝的百姓一樣陷於苦難。我們大周朝的百姓才能富足安康。
母妃也有母妃的責任,母妃的職責便是相夫教子,管理後院,讓你父王能安心禦敵,也引導你明白事理。
你雖然小,可也有你的責任,你的責任便是好好學習,等你長大,才能更好的肩負你的責任,不會因爲遇上困難的事,想到的就是逃避。懂了麼?”
謝文婧拉着世子,半跪在世子面前,輕輕柔柔的教導孩子,一點也沒有因爲這裡是金鑾殿,就聲音變樣,神態慌張,一如在自家那麼樣,輕柔的,耐心的教導自家孩子。
太后幾次想打斷,都被皇上擡手阻止,哼,連文婧都知道女人不能幹政,你縱然是太后,不也一樣不得干政?還一臉仁厚的虛僞樣子,現在聽着文婧如此教導孩子,你自己都覺得沒臉聽下去了麼?
感覺沒臉的不僅僅是太后,連下面的中立派的朝臣都感覺羞愧難當,武王妃一個女人,能謹守本分,不幹政,能謹守本分,在其位謀其政,而自己都在幹嘛了?在逼迫一個女人干政啊!
太子黨的朝臣,臉色醬紫,渾身打顫,怎麼會有這樣的女人?如此輕柔的一段在其位謀其政的話,感覺她不是在教導那個孩子,而是在狠狠扇自己的耳光。
這麼多的大臣,居然連一個案子都處置不起來,還要請一個女人過來?結果這個女人對這個案子不聞不問,徑自教導她的孩子,卻將自己等人嘲諷的無地自容,恐怕那個致仕的大理寺卿要因此遺臭萬年了,沒擔當,臨陣退卻啊!
武王黨的幾個儒臣,一些老將,心裡無不暢快,各個因此驕傲的臉色緋紅,與有榮焉啊!
看看那些滿嘴道義的大臣,一個一個嘴裡開花,把這個案子最後的決定交給武王妃,想讓她一個女人揹負一切議論,結果被王妃好好教導一番,好一個在其位謀其政啊!
成琨很想放聲大笑,簡直從頭爽到了腳!這些大臣,拿着律法當擺設,扛着孔孟道義爲武器,把一個女人逼到了金鑾殿上,哈哈哈,都被好好教育了吧?
徐寅雖然在大殿偏遠的角落,但大殿的設計有利於揚聲,謝文婧輕柔的殿前教子的一番話,徐寅一個字也沒有落下。
沒有人比徐寅還要驕傲了,也沒有人比徐寅還要開心了,這就是自己愛着的文婧,誰也別想欺負她,太后別想,滿朝大臣也別想。
“是,母妃,孩兒將來一定要做一個有擔當的人,絕不會遇事就臨陣退卻,跟父王一樣,保護大周百姓安康富強。”
世子極爲配合,這是世子第一次上金鑾殿,殿裡那麼多大臣對母妃的逼迫,自己看在眼裡,若是以往,自己很想殺了他們。
可自己現在懂了,有時候,殺人是無用的,要用法來治他們,他們這麼多人欺負母妃,可母妃不理他們,只是教導自己,就叫他們一個一個漲紅了臉。
謝文婧殿前教子的一番話,第二天就被完整的傳了出去,燕京的百姓幾乎都懂了在其位謀其政。甚至於各家娘子都以此來教導自家孩子。
武王府的名聲再次被刷,武王妃的名聲更是響徹大周,一個如此重視教導孩子的女人,纔是每個男人心目中完美的賢妻良母。以至於許許多多的的儒生,內心感慨,得妻如此,定保家族百年昌盛啊。
那位愛惜羽毛的大理寺卿,羞愧難當,自絕於家,他是怕自己不死,皇上會因此遷怒家人,臨死前他終究還是後悔了,果然自己不是個有擔當的男人,遇事只會逃避。
那些圍堵武王府的衆人,幾百號人,被後上任的大理寺卿依法判定死刑,這一次判刑定罪的時候,竟然沒有一個人再出來嗚呼哀哉,爲其求情,說什麼法外容情。
太后病了,皇后侍疾,一時間,燕京百姓,對律法的學習忽然空前的積極起來,都心有餘悸,不懂法可千萬別亂跟人瞎湊熱鬧,一個不小心,觸犯律法,死了都沒地說理。看看那些圍堵武王府的人,一個一個豬油蒙了心,想發財想前程,把一家人的命都搭上了,愚昧無知害死人啊!
這一次燕京的百姓被血腥,也被謝文婧的殿前教子狠狠教育了一遍,在其位謀其政。
雖然也有人暗自可惜同情,但再不敢扛着孔孟道義,抨擊武王府暴虐了。這些人的判定,根本是大理寺卿親自判定的,武王府的王妃,可是一句話也不曾說,人家王妃謹守本分,相夫教子呢!
更多人對武王府有了敬畏,敬重武王將韃子擋在邊疆之外,給了大周百姓一片安寧,也畏懼武王府,不敢再有人挑戰武王府的尊嚴,敢把自家靈堂設置在武王門口,那是在找死,罪當謀逆,前面可是有血淋淋的例子。
“世子,這件案子,在不同人眼裡,有不同看法,他們不是當事人,可以同情那些死去的人,而我們是當事人,我們唯一能做的是維護我們自己的立場,不然等待我們武王府的便是顛覆。
人這一輩子,對於普通人來說,也許如夢,對於梨園的人來說,人生也許如戲,可對於我們這樣處於權利漩渦的人來說,人生只能是一盤棋。不論我們執黑或者執白,到最後只看輸贏。這是我們的命運。”
謝文婧這幾天,心裡也承受了太多壓力。這是她第一次用謀略殺人,而不是用謀略邀買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