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這個方法,前半段的工程用了不到一週時間,就順利完成,但開挖到一米以下深度的時候,這個方法就不大管用了。下層的土質不同於上層,一米以下開始,就是硬沙泥地只能靠人力一鏟一鏟挖開,再把沙泥搬走。
加上築堤壩,整個工程耗時接近一個月,用挖土機開挖的人字水溝,在比蓄水坑還早一週完工。爲了防止淤泥再流進蓄水坑裡,雲離在兩個蓄水坑的外圍都種上了黑麥草和大量的紅樹灌木,能起到固土的效果。
爲了這個工程,雲離支出了超過三萬塊錢的工錢,其中挖蓄水坑的人工就佔了大半。不過他也不心疼,現在總算是把南部區域的灌溉問題給解決了,至於北邊的問題,還需等來年雨季到來,看看這邊的供水效果,再做謀劃。
完工後雲離才發現,兩個蓄水坑看起來,像極了一個大葫蘆,加上那人字形溝渠,俯瞰着就像是一根藤上長的葫蘆,別具一番風味。
另外,雲離還花了近萬塊錢,從縣裡購置來了一臺小型鬆土車,八輪胎的底盤構造,可以應對小鹿山複雜的地形,採用柴油動力,加滿一箱油,坐在駕駛艙開到田裡工作,一下午就能翻好大片耕地,既經濟又有效率。
擴耕的事,等來年雨季再開展也不遲,臨近年關,鄉親們要忙的事情越來越多,小鹿山也恢復到了往常的寧靜。
這天中午,雲離吃過飯後,披上一件薄外套,就到石灰路邊候着,一副翹首以盼的模樣。沒等多久,一輛白色的小轎車徐徐開來,在雲離的指示下,沿着新鋪的沙石路開上了小鹿山,最終停在了小樓前的大榕樹下。
“馮教授,歡迎歡迎,感謝百忙中抽時間來一趟。”小轎車停穩後,車上先後走下來了兩個人,一個是戴着方框大眼鏡的中年男子,五十來歲,頭髮已經半白,臉色十分精神,雲離笑着迎了上去,跟中年男子握了握手。
另一位是個年輕人,比雲離大一些,二十七八的樣子,穿着件厚厚的羽絨大衣,站在中年男子身後,好奇的四處張望,雙手緊插在口袋裡,顯然是不太喜歡這寒冷的天氣。
“小離啊,別客氣,說起來還是我的不對,最近事有些多,一直沒找到機會過來。”中年男子熱情的跟雲離握手,並讓了讓身子,介紹道:
“這個是我親侄子,也是公司裡的技術員,叫馮佳棋,以後就都是你們年輕人的世界了,認識一下,多些交流,相互提高。”
“你好。”
“嗯。”
叫馮佳棋的年輕人,顯然沒有他大伯那麼熱情,雲離想上前跟他握一下手,他卻不大願意把手從溫暖的衣兜裡抽出來,只是略略點了下頭,算是把招呼給打了。
“這邊請,我那小棚就在竹樓那邊,不怕笑話說,跟你們公司裡那些現代專業的溫室大棚比起來,我這個是連小巫都算不上。”雲離也不在意馮佳棋的冷淡態度,依舊笑着,領着兩人往竹樓的方向走去。
這個中年男子叫馮一鬆,是臨山縣裡一家溫室大棚種植公司的老闆,剛五十歲出頭,在做公司前,是市裡某大專學院林業類專業的教授。在教授崗位退下來後,馮一鬆就開辦了一家馮氏溫室種植公司,專注於發展溫室種植,以及推廣水培養植技術,在業內頗有盛名。
兩個多月前,那時候雲離剛搭建好集芳園,培植下了第一批花草種子,土培和水培都有,有電磁力的輔助,土培的那批自然沒什麼問題,成效也在意料之中。至於水培的那批,成績差強人意。
其實雲離之前並沒有任何水培植物的經驗,之所以往這方面嘗試,是因爲那次他從福利院回到小鹿山,不久之後,就收到了百合從國外寄來的明信片。照片中,長髮飄飄的她,站在一個類似實驗室的地方,身後周圍都是一叢叢掛着碩果的草莓株苗,而她捧着一盤鮮紅的草莓,笑靨如花。
收到這張明信片後,那段時間,雲離幾乎每天都把它帶在身上,一有空閒就翻出來看看,然後旁若無人的大笑起來,讓陸慈看得雲裡霧裡,還以爲他是受了什麼刺激。
事實上,雲離的確是受到刺激了,在他印象中,以往那些年,百合那頭髮最昌盛的時期,也就一兩個手指來長,剛上大學那會,還剪了個短寸頭。雖然之前從方姨口中,就得知百合已經留了長髮,但如今看到,跟想象中的又大有不同。
雲離甚至可以想象,如果兩人真的見面,他肯定會抑制不住笑意,當着她面大笑起來,而百合也不會有什麼顧忌,會當場暴打自己一頓,就跟小時候一樣。
看着看着照片,雲離的注意力才漸漸從百合身上,轉移到她捧着的草莓,以及身後那些草莓株苗上,後來翻看資料,雲離才知道那是一種水培技術,不用通過土壤,就能讓植物發芽、成長以及結果。
翻看的資料越多,雲離對這種新型種植技術越感興趣,於是才建起了集芳園,鋪設了那些竹筒水培容器,自己一邊看資料,一邊嘗試培植。
植物的生長,離不開水分、養分、氧氣、溫度和陽光這幾大要素,水培和土培的區別就是,土培是藉助土壤,來給植物提供養分,而水培藉助的,是營養液。
只要能充分地給植物提供這些條件,它們就能正常生長,並完成整個生命週期。水培和土培兩種種植方式,本質上是一樣的,只不過在養分的供給形式上不同而已。而水培的核心技術,就是如何調配營養液,使其發揮出土壤一樣的功能,給植物提供所需的養分,這也是水培種植中最難的一點。
雲離最大的問題,也是在營養液的調配上,依着資料上的信息,調配出來的營養液效果並不好,於是他就想到了找個專業人士諮詢一下。機緣巧合之下,他在鹿鎮市場裡購買草莓幼苗的時候,正好遇上了來考察的馮一鬆。
一聊起農作物的種植,兩人的話題就談開來了,而云離得知馮一鬆還是個水培專家,更是喜出望外,耐心向他請教相關的知識,兩人十分談得來,就相互留了電話。
之後的日子裡,每當雲離遇到水培種植上的難題,就打電話給馮一鬆求助,馮一鬆也不嫌麻煩,每次都能根據描述的狀況給雲離支招,還約定了有時間一定要來雲離的集芳園看一看。臨近年底,溫室種植公司裡的事也不多,所以這天馮一鬆空出時間,親自來小鹿山一趟,看看雲離的那些作品,是否如他所描述的那般獨特。
“集芳園,這名字起得好,天下芳草,集聚一堂,寓意好,又有雅緻。”進入集芳園時,馮一鬆看到入口處掛着的小木板,饒有興致的說道。
“我這集芳園啊,還是在集芳的過程中,而不是成果後,您要把它理解成一個動詞,而不是名詞。”雲離苦笑了一下,自嘲道。
“同樣當過教師,怎麼我的語文水平就差你那麼多呢?”馮一鬆打趣迴應道。
他很喜歡雲離認真而又灑脫的性格,這是一種極難得的品質,認真,就意味你有慾望,要去獲取某些東西,往往就灑脫不起來,或是裝作灑脫的模樣。灑脫,很容易就會讓人放縱,懶惰,甚至墮落,無法再認真起來。閱人無數的馮一鬆,能感受到雲離是真認真,真灑脫,所以起了結交的心思,這次把侄子馮佳棋也帶來,就是希望他能多學學雲離的優點。
“這些草莓培植下去有差不多一個月了,光是長個頭,極少能有開花結果的,問題很可能就是出在營養液上。”進入集芳園後,雲離就指着中間長竹排竹筒上的草莓苗子,恨鐵不成鋼道。
馮一鬆扶了扶眼鏡,選了就近的一棵草莓,用手搓了搓心形的綠葉子,又撥開草莓植株,查看了一下花托和根實的情況,最後還把整棵植株提了上來,像條獵犬一樣,細嗅了一下根鬚的部位,又用指頭沾了一滴營養液,放在光亮處觀看起來。
雲離跟馮佳棋站在一旁,沒有出聲打擾,雲離知道馮一鬆這是在檢查水培的整體狀況。而馮佳棋對這更是司空見慣,每當馮一鬆遇到水培種植上新的狀況,就像是獵犬發現了獵物一般,整個人的精神都提了上去,還常常爲此廢寢忘餐,操勞過度,才五十歲出頭的年紀,頭髮就白一半了。
接着,馮一鬆又接連拿起了幾棵植株來查看,好一會後,才說道:“營養液裡的元素調配得不夠均衡,培植過程中,施加營養液的時機也掌握得不好,你看這些根鬚,長得是又長又濃密,可是有些已經開始發黃了,部分還有斷根的情況。”
聽着馮一鬆的點評,雲離點頭稱是,其實箇中的問題,他自己已有大致的瞭解,也做了很多嘗試,但都沒什麼效果。
說完根部,馮一鬆就指着上面的莖葉,繼續說道:“值得稱讚的是,營養液的酸鹼度控制得很好,養分也足,很適合草莓的生長,所以你這一批長勢還算不錯。”
“那怎麼會開不了花呢?我在網上看到,像我這種直接用成長期植株來培植的,一般三到四周就能開花了,難道是其他方面出了問題?”雲離不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