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禪發明的御前會議,果然不久就傳開了,御史言官們紛紛進諫,這一日劉禪索性開朝討論,百官中以李邈所奏最爲激烈,他認爲曹操自持功大,要挾朝廷讓贊拜不名、入朝不趨、劍履上殿三種待遇,這便是他由挾天子令諸侯到直接篡位的跳板。如今陛下的御前會議,等於允許羣臣都贊拜不名,入朝不趨。長此以往君將不君,臣將不臣。貽害無窮,萬不可行。
劉禪耐着性子看完奏章,說道:“曹賊爲何敢要求朝廷給他特權?那還不是他依仗功勞大,朝中軍馬盡掌手中,來要挾朝廷嗎?朝廷想不給他這三項權力可行嗎?至於御前會議是朕看幾位重臣都上了年紀,故此想出的權宜之計,也是爲了會議能多解決些國家實事,並非哪個權臣逼迫,有何不妥?相父在世之日,功勞百倍於曹賊,朝中文武都是相父提拔,相父若想架空朕易如反掌,可相父何時要求這三項權力了?凡事因人而異,愛卿爲何如此糾纏不清?”不料李邈梗着脖子槓道:“呂祿、霍禹未必懷有想要反叛國家之心,漢宣帝也並不想成爲殺害大臣的君主。因爲大臣懼怕君王逼迫,君主畏懼大臣的功勳威望,所以君主和大臣之間纔會相互猜忌。當初諸葛亮獨自一人依靠精銳的軍隊,如狼虎視物,這是所謂‘五種權力大的人物不應該守邊疆’。微臣對此常常爲國家的安危而感到擔憂。如今,諸葛亮已經去世,所以他宗族得以保全,西部邊疆的戰事可以停止,實際是值得慶祝之事。”
劉禪聽罷,看着李邈一言不發,朝堂上也靜的出奇,一根針掉地上都能聽見。蔣琬知道李邈惹了大禍,盼望他不要再說下去,而費禕等人見他詆譭孔明,心中個個氣憤不平,都等着看劉禪如何發落李邈。
“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向使當初身便死,一生真僞復誰知?”劉禪慢慢的說出這幾句,此刻的蜀漢大臣們還不可能知道這首後世的詩,但大多能聽明白意思。劉禪接着說道:“人常說蓋棺定論,武侯畢生輔佐我蜀漢君臣兩代,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誰想到了李大人這裡蓋棺都不能定論。李大人,據朕所知你本是劉璋臣屬,先帝入蜀你也歸降了大漢,卻在先帝面前狂言收取西蜀是不義之舉。先帝當時便要斬你,正是諸葛丞相一邊說情免於追究。後來丞相念你有才,讓你李邈擔任犍爲太守、丞相參軍、安漢將軍。朕沒記錯吧? ”
李邈一聽劉禪的話,那臉臊的跟紅布似的,竟還辯解道:“微臣和諸葛丞相併無私隙。所奏並不敢冒犯丞相。只是覺得君臣之禮不可因人而異”,劉禪一拍御案:“李邈!丞相當年救你,就是看你有些才華見識,希望你能爲朝廷出力,可是你呢?這麼多年你爲國家做了什麼?今天又把把心思機巧用在什麼地方?當年你心裡明白先帝喜歡忠義之臣,而且向來寬厚,極少處死大臣,你就故意說先帝入蜀乃是不義之舉,把自己打扮成敢言之士。如今你又看朕年輕,丞相掌權多年,你揣度朕肯定有點怨恨丞相對吧?”李邈聽了臉一會紅一會白說不出話。
劉禪繼續說道:“莊子有記載,昔日有個人拜見宋王,宋王恩賜十輛車子,他用這十輛車子向莊子誇耀。莊子說:“河邊有個貧困家庭靠編織蘆葦用具過生活,這家的兒子潛入深淵,得到價值千金的珍珠。他的父親卻對兒子說:‘拿石頭來錘破它!你能得到珍珠,定遇到龍在睡覺。等到龍醒來,你就被蠶食無餘了!’現在宋國危機的深重,不止於九重的深淵;宋王的兇猛,不止於驪龍;你能得到車子,一定遇到他迷糊的時候。假使宋王醒來,你就要粉身碎骨了!李邈啊李邈,你就是這種不顧一切冒險投機的小人!”李邈聽罷,嚇得匍匐於地渾身顫抖。
費禕一旁憤然出列,跪奏道:“陛下聖明,這李邈多年來於國家無一箭之功,卻在丞相歸天之日搬弄口舌是非妄圖惑亂君王,於情已經太過,其罪更是當誅九族!”不少官員紛紛出列贊同費禕之言,要求嚴懲李邈。劉禪喝令衛士帶下李邈囚禁起來,宣佈散朝,次日召蔣琬入宮商議。
蔣琬一面隨內官走入後堂,一面心中詫異陛下近日的行爲談吐與往日大相徑庭,雖然他聊到李邈定然會激怒劉禪,但劉禪斥責李邈,看人之準,句句錐心,卻給蔣琬帶來了震撼。他來到後堂,劉禪正坐在御案前,見了蔣琬笑道:“蔣大人快坐,上次說了,私下不拘君臣之禮。”蔣琬也笑着告罪坐下了。
劉禪道:“蔣愛卿,朕今日明白丞相爲何殯天之際指定你爲元輔了。”蔣琬急忙起身道:“臣才疏德薄,唯恐有誤丞相所託。”劉禪笑道:“坐下,朕不是客套,今日朝堂之上百官見朕有殺李邈之意,加上李邈引起公憤,大多人都主張殺李邈,沒說話的也看得出憤憤不平,唯有你神情安之若素,沉得住氣。”蔣琬道:“陛下明察秋毫,那個李邈確實有才氣見解,但他的缺陷也正如陛下所言。”
“那麼蔣愛卿覺得此人該殺該留呢?”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