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朗朗,東面一襲霞光佈滿雲端,眼看日頭就要升起。
常林唐家大院內侍女家僕早早起身,燒水等候主子梳洗的貼身婢子已候在各個主子門外,院子裡家僕打理着花草,清掃寬敞的青石大道,井井有條,儼然家規甚嚴。
西面閣宅雕樑畫柱,二夫人劉氏端坐在鏡前,由着婢女梳理髮鬢,柳眉下一雙鳳眼嫵媚,塗抹着胭脂膏的紅脣淺淺上揚,可見心情正好。
這二夫人劉氏雖已三十有幾,卻生得一副好容貌,平日裡生活奢侈,諸多順心,這容貌看上去倒比真實年紀輕上許多,猶如二十五六的嬌婦,甚是惹人心動。也難怪在唐家得寵,如日中天。
“夫人,夫人!”婢女春雪一路小跑而來,面上神情驚異不定。
劉氏正挑着耳環的手一頓,難得好心情的輕斥:“咋咋呼呼的成何體統!”等春雪告罪的行了禮,不緊不慢問道:“說說看,發生了什麼事?”
春雪走近劉氏,低聲說道:“夫人,奴婢剛從北院那邊聽說,二小姐得知自己要代三小姐出嫁雪鳶山莊,哭鬧着不願意,一時想不開投河自盡了!”
劉氏一驚,“死了?”
春雪搖頭,“還沒呢,救得及時,如今正在院子裡昏睡着。”
劉氏面色一沉,拍打着梳妝檯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冷笑道:“真是不知好歹,這要是傳出去世人還以爲我們唐門言而無信,雪鳶山莊那邊更是不好交代。”
春雪連聲附和:“夫人說的是,這二小姐真是不明是非,就憑她那體弱多病的身子,若不是夫人心善,哪裡能嫁到雪鳶山莊這第一山莊。”
劉氏滿意點頭,理了理鬢上的發,揮袖起身,“走,去北苑瞧瞧。”
春雪夏梅等人緊跟在後。
劉氏走到半路,迎面小跑而來一名紅裳女子。
這女子約莫二八年華,彆着雙環鬢,紅色的髮帶編織交纏着黑鴉鴉的發,面如桃李,與劉氏一般的鳳眼既嬌又媚,天香國色如盛開正豔牡丹。
劉氏見她,臉上頓時露出慈愛的笑意,喚道:“芝兒,這般着急是怎麼了?”
唐巧芝在劉氏面前停下,眼中盡是不滿,緊張道:“我聽雲慧說了,唐念念投河自盡了?”
劉氏安撫的輕撫她的秀髮,笑道:“爲娘正爲這事要去北苑。”
唐巧芝連聲道:“她沒事吧?她要是死了誰替我出嫁啊!?”又急又怒的跺了跺腳,心中又驚又怕,“那雪鳶山莊……那雪鳶山莊!那殺人不眨眼的怪物,我纔不要嫁!娘!我不要嫁!”
劉氏連連安撫她,抿脣冷笑道:“你放心,娘自然不會讓你受委屈。”
這一來二去說話的功夫,幾人已是走到了北苑門前。
與此同時,北苑內閣。紅檀雕花牀中靜躺的女子眼睫輕顫,稍後微微睜開了眼,淺開的黑瞳深處一縷碧綠流波一閃而逝。
“唔……”低低的呻吟,女子剛恢復意識,隨即就被渾身上下的疲憊侵蝕,動彈不得,唯有一雙眼睛看到上頭的綾羅錦繡,牀簾琉璃珠。
這是……
女子雙眼一睜,繼而涌出欣喜驚訝。
沒死,我沒死?
呵呵,老怪物,天不亡我啊!
女子勾脣,盡顯快意。
這時房門忽然推開,隨之傳來一道女子冷淡的詢問:“二小姐情況如何?可有醒來?”
牀上女子面上笑容一斂,眼珠轉動一圈後就閉上了。
唐念念的貼身婢女殊藍低眉順眼的跟在劉氏身後,低聲回道:“回二夫人的話,小姐還未醒來。嚴醫師說了,二小姐本就體弱,如今正是臘月,此次不慎遭此大難,被寒氣入了體,需好好在家修養,不宜勞動,否則怕是……”
話還沒有說完,劉氏突然停下,一巴掌抽上去,“莫要以爲我聽不出你話中的意思,這唐家的親事也是你這賤婢可以干擾的?”
殊藍顧不上磨破出血的脣腮,跪地磕頭,“奴婢不敢!”
劉氏拉着唐巧芝直徑走進內閣,一眼便望見牀上氣息虛弱的唐念念。唐巧芝上前探上她的脈搏,一會甩開,滿面不屑,“真是沒用,一點事情都做不好的!”越想越煩悶,對面前的劉氏抱怨說:“娘,明天就是出嫁的日子了,就她這隻剩下半條命的身子,要是死在出嫁半途,雪鳶山莊追究起來,又要我嫁可怎麼辦啊?”
劉氏靜了一會,眼神看着牀上昏睡的唐念念愈發的冷漠,慢慢說道:“芝兒說的有理。明日讓人給她吃了續魂丹,這人只要嫁過去就不關我們唐門什麼事了。”
“續魂丹?!”唐巧芝一愣,然後吃吃的笑起來,臉上都是雨後天晴的是歡愉,“還是娘有辦法!”
事情有了解決的辦法,唐巧芝自然滿心暢快。再回頭看牀上的唐念念,目光尤其在她面上流連,嫉妒的光彩閃爍不定,想也不想的甩手兩耳光抽過去。
“好了芝兒,這人到了雪鳶山莊終究將成一堆枯骨,何必惹自己不快?”劉氏微笑說着。
“知道了,娘~”唐巧芝歡喜應着,便隨她一起離了廂房。
直到關門聲響起,牀上的唐念念纔再次睜開眼,水濛濛的雙眸中冷光銳色如霜如冰,臉上火辣辣的疼痛和嘴角的粘滯都告訴她剛剛甩她巴掌的人用了多大的力氣。
此時牀上的唐念念早在睜開眼的那一刻就已經不是原來的唐念念。
從小時她就被老怪物養在身邊,一開始只是端茶送水,後來拿來試藥,試蠱,受盡折磨,束縛自由。
老怪物是現代傳說中的修真者,還是極少的丹修,只是比起救人的聖藥,老怪物更愛邪毒,由此就有了她這個天生月骨的藥人,名義上她是他唯一的弟子,實際他沒有真的教導過她任何東西。
試藥的過程中,她身體早就殘敗,渾身皆毒,還有散發惡臭,臉蛋也是早就腐爛不堪。從小到大她只照過一次鏡子,然後將所有的鏡子摔碎,後來面上一塊麪具從來沒有取下來過。
五十年來她忍辱負重,終於發現老怪物一直隱藏的秘密,尋到一次機會破釜沉舟,盜取了老怪物一直珍藏的碧玉,卻還是被老怪物發現,在最後一刻她毫不猶豫的將那碧玉吞入口中,死也不讓老怪物好過。
本以爲會身在奈何,卻沒有想到居然活了過來,雖然眼前一切顯然不是原來的世界,自己更不是原來的自己,但是這樣的結果卻更讓她歡喜。
原來的世界對她沒有半分的留戀,原來的身體更被她自我厭惡。如今有了新的身體,雖然這具身體虛弱不堪,但是顯然是再正常不過的。
她不是一個大度的人,跟在老怪物身邊能大度纔怪了。由於前塵的經歷,如今能有一具正常的身子已讓她歡喜至極,尤其是一張臉更加在意。
現在被這突如其來的兩記耳光抽打,她心中頓生起一陣怒火。
平常人根本無法理解她的偏執與悲苦。常年試藥被蠱蟲撕咬的身子怪異噁心,散發惡臭,讓任何見者就對她唾棄不屑。臉蛋更是一個人認識的基礎,可是她連這個都沒有。她也是個人,如今的自由,如今的身軀,豈能不在意,豈能不偏執。
殊藍端着一盆冒着熱氣的藥水走進來,打算爲牀上的唐念念擦身暖體,這一靠近就發現她睜開的雙眼,驚得手中藥水差點脫手,“小姐你醒了!?”
唐念念見眼前二十一二年紀摸樣的藍裙女子,瞧見她右臉頰還沒散去的巴掌印,想了想,應了一聲“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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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女主活了五十歲,不要太在意,藥人嘛,就和工具一樣,年紀這東西根本就的浮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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