罌漓漓如何都不會想到,回去之後會有怎樣的一場暴風雨在等待着他們。
不知爲何,烏蘇違背剎墨神殿的規矩悄悄帶她溜下山去,並且帶她去見了生身父母的消息,竟是在第一時間就被長老師叔們得知了,當他們回到剎墨神山之後,立刻就被守在山門處的一位師姐直接帶去了剎墨神殿--據說長老師叔們對於烏蘇的擅作主張非常生氣!
而烏蘇雖然驚訝於自己的行蹤這麼快就泄露了,但是他很快就做好了一切盤算,在被帶去剎墨神殿的路上便小聲地叮囑罌漓漓,待會兒無論師叔們問什麼,一概保持沉默。
罌漓漓雖然好奇,卻也打算依言照辦,畢竟她初來乍到,萬一說漏了嘴,不是自找沒趣。
兩人很快就被帶到了剎墨神殿,直到跪在神殿中央,直到被傳說中的剎墨族四大長老狂風驟雨般地一番呵斥之時,罌漓漓還覺得恍然若夢一般。
那四位長老師叔呵斥了些什麼,其實她一概沒聽進去,雖然低着頭,眼角餘光卻是極不安分地四處打量着。
這傳說中的剎墨神殿果然是名不虛傳,二十四根大約二十來丈高的石柱撐起了整個神殿,光那頭頂的大梁差不多都有十來丈長,整個神殿氣勢看起來相當宏偉,每一個石柱之上,都是那剎墨傳統的鐮刀型印記的圖案,也不知那是怎樣雕成的,雖然看起來用材應該還是石料,可是又隱隱覺得那鐮刀型印記竟是隱隱散發着攝人的靈壓,導致一走進這神殿之內,就感覺到一股莫名的威儀迎面而來,讓人心中立刻就有了肅然的感覺。
但是若要說起奢華之類的話,這剎墨神殿就顯得遠遠不夠了,至少與永徽城若耶族的行宮比起來,只能算是相當簡樸的了。
那四位傳說中的長老師叔們,就更有意思了,最左方那位之前被烏蘇稱爲清塵師叔的長老,一身墨色巫師袍,面色紅潤,慈眉善目,若是光看面相的話,還真有幾分慈悲仙人的風範,而且,從開始到現在,他一直都沉默不語,並沒有開口說一句話,面色也極爲平靜。
而他身旁左數第二位叫作清頌的長老身着藍色長袍,紫色臉膛,方面大耳,看起來十分氣派。這位雖然也不是一個話多的人,不過,他每說出一句,都是極其鏗鏘有力,簡短几句就把烏蘇快說得無地自容了。
再旁邊那位似乎是叫作清陽師叔?只見他着一件灰色短衫,赤面赤眉,眼若銅鈴,真真一副兇相。而且,那張嘴也如同他的面目一般,極其不招罌漓漓待見,似乎從他們進來到現在,咆哮得最兇的就這位了,口若懸河,滔滔不絕,把烏蘇和瑤姬劈頭蓋臉罵的狗血噴頭,罌漓漓甚至感覺得到這位師叔的唾沫星子都快噴到自己臉上了。
而位於最右方的那位叫什麼來着?清風師叔?看起來最寒磣,月白色的袍服上紅一塊兒,紫一塊兒,不知是弄的油垢還是什麼髒東西,總之看起來真真可惜了那身袍子,鬚髮也是蓬亂一團,亂七八糟的,左看右看橫看豎看,怎麼看都是個邋遢而不修邊幅的糟老頭,當然,最噁心的是那雙小而精光迸射的鼠目,雖然他也是至今未發一言,但是罌漓漓總覺得他那雙鼠目一直在自己身上流連,讓自己渾身起雞皮疙瘩,極其不自在。
這四位看起來倒是性格迥異,天差地別,只是不知道,這四位究竟誰纔是最有影響力的呢?或者說,誰是鐮邑最爲信任的呢?按照鐮邑那種老狐狸的個性,罌漓漓下意識覺得,這四個人裡面,至少有一個,是深得他信任,並且予以重任的。而她的任務,便是要找出那一個來。
罌漓漓正在心中暗自揣測的當兒,卻忽然被一聲咳嗽拉回了注意力。
“烏蘇,你身爲大師兄,本當以身作則,你卻一意孤行,私帶瑤姬下山,還擅自破壞剎墨神殿的規矩,你可知罪?”那位叫作清頌的師叔也許是受不了清陽師叔的口若懸河,終於制止了清陽師叔的咆哮,簡短几句,就給烏蘇定了罪。
“弟子知罪,願受一切責罰,但是,這件事本是弟子自己擅作主張一意孤行,與小師妹無關,她只是被我強帶出去的,還望師叔開恩,饒了小師妹這一回,所有責罰烏蘇願意一併承受。”烏蘇此時畢恭畢敬地跪在神殿的正中央,匍匐在地,態度非常虔誠地直接就認了罪。
可是他那番話非但沒有讓長老們消氣,卻更似火上澆油一般,大家都知道打小他就特別迴護瑤姬,卻沒想到時至今日還不知悔改,那看似慈眉善目的清塵師叔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了,可是脫口而出的話,卻讓整個剎墨神殿的空氣驟然冷去:“既然你想領罪,那便就成全你,去‘戒魔窟’思過十日!”
此話一出,神殿內除了那原本就已經跪倒在地的罌漓漓之外,衆人皆驚,所有在場的師兄姐們竟是齊齊跪倒,爲這個平素人緣極好的大師兄求情。
罌漓漓有些愣愣地瞧着這大殿中跪倒的一片,聽着他們紛紛向清塵長老求情,請求不要將大師兄丟到‘戒魔窟’,又說什麼那兒是有去無回,師兄肩負剎墨族的未來,若是有什麼萬一怕是後悔莫及之類。這才明白,事情真的鬧大了,而且,後果很是嚴重,雖然她並不知道那‘戒魔窟’是個什麼玩意兒,但是看那些師兄姐的反應就知道,必然不是什麼好地方。
只是讓罌漓漓沒有想到的是,烏蘇竟是自己一力將所有的責任都扛了下來。
難怪之前他叮囑自己保持沉默,原來是這麼回事,他打從一開始就打算自己扛下這所有的罪狀吧?那一刻,罌漓漓的心中竟是異常地羨慕瑤姬,這種天塌下來還有師兄頂着的幸福,大概只是屬於瑤姬的。
當然,羨慕歸羨慕,罌漓漓自認也不是那種貪生怕死,敢做不敢當的人,只不過方纔一進來之後她的注意力都在剎墨神殿和四位長老師叔身上,竟是忘記了要主動請罪,此時看到烏蘇打算獨自將一切後果承擔下來,自是覺得內心有愧。
而此時烏蘇自己卻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甚至彷彿是有些慶幸,長老師叔並沒有提處罰瑤姬,這對他來說,就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他阻止了師弟妹們爲自己求情,衝長老師叔重重了磕了一個頭,便準備自己領罰去,這時,殿內傳來清脆地聲音:“等一等,師叔,你們錯怪師兄了,這事本因我而起,是我任性一直纏着師兄,烏蘇師兄也是不得已而爲之,所以,瑤姬不敢請求師叔們寬恕,但求師叔們讓我陪着師兄一同受罰。”
此話一出,不光烏蘇愣住了,一旁的師兄姐也一同怔住了,大家都彷彿以爲自己聽錯了,她方纔說什麼?要和烏蘇師兄一同受罰?她是不是腦子壞掉了?大家都知道大師兄這般主動受罰便是爲了要回護她,而她竟是主動要求去‘戒魔窟’受罰?
烏蘇本人更是臉色驟變,她瘋了不成!
而那四位長老師叔面上的表情,此時更是讓人玩味不定,而這時首先開口的卻是那有着一雙鼠目的清風師叔:“既然你們倆情投意合,受罰都要一塊兒,那就一起去‘戒魔窟’吧!”他說這話的神情,卻是帶着一絲讓人捉摸不透地意味。
這話一出,另外三位長老都不悅地橫了他一眼,瑤姬的身份和烏蘇不同,她畢竟是轉世靈童之一,若是在那‘戒魔窟’有個什麼萬一....後果不是他們任何一個人可以承受的,可是,清風也是堂堂剎墨族長老,說出去的話那就是潑出去的水,收也收不回來,而且,不知爲何,這位清風師叔此次竟是異常地堅持己見,其他三位竟是也不好再多說什麼。
於是,最終結果便勉強遂了罌漓漓的願,她和烏蘇一同被丟到了剎墨族傳說中的禁地--‘戒魔窟’。
而且,罌漓漓還有一個意外的發現,那就是方纔在求情的一衆師姐中,恰好有一位,繫着一根極其眼熟的金色髮帶,那是一位眉眼中帶着幾分冷沁的女子,若不是因爲那根髮帶的緣故,只是看面相的話,罌漓漓也許會下意識覺得她是個與世無爭的女子,因爲她的眸中並沒有任何的慾望與仇恨,那是一股子極其淡漠地平和,看向自己和看向烏蘇的時候,都很平和。
可是,若是罌漓漓沒有記錯的話,自己之前被偷襲的時候,掐着生靈訣所看到的那個偷襲者,便是繫着這樣地一根金色髮帶。
這,是巧合嗎?
而且,看那師姐的身形,和記憶裡那個偷襲者,幾乎完全吻合,這位所謂師姐的年紀,和自己,不,和如今的瑤姬,卻是極爲相仿,看起來都是十五六歲的年紀,若是沒有猜錯,她應該也是那候選的轉世靈童之一?
這讓罌漓漓不得不在心中產生了某種懷疑,難道那幾個轉世靈童之間,還有一些更爲險惡的私下較量?可是,看這位師姐的面相,真讓人不想懷疑她呢,果然是人心叵測啊。
罌漓漓在心中暗自嘆了一口氣,雖然她知道瑤姬和自己對剎墨族首席巫師都是興趣缺缺,但是,那個位置在更多人的眼裡,卻是搶手的香餑餑,若說有人會爲此不惜代價,不顧同門之宜,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剎墨城,果真是個龍潭虎穴的地方,半點都馬虎不得啊!
師叔,師姐,師兄,誰都不是善茬,自己究竟應該如何自處呢?罌漓漓頓時有種四面楚歌的感覺,頭皮有些隱隱地發麻.....
不,不能這樣,若是自己一個人孤軍奮鬥的話,下場絕對不會比瑤姬好,甚至會比瑤姬死得更快!她得在這些人中尋一個援軍!
罌漓漓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了此時正滿眼責備地目光瞪着自己的烏蘇身上,他那雙原本深沉蒼涼的眸子此時卻是帶着一簇火苗,她知道,這不是怨恨,而是憐惜,那瞳眸深處的,是憐惜。
若是一定要在這些人中選一個援軍的話,她倒是寧願選烏蘇。
在某種程度上她的潛意識告訴她,烏蘇是值得信賴的--至少在她頂着瑤姬的身份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