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含元殿內
夜已深沉,那含元殿內卻燈火通明。
依舊是那身破損不堪的月牙色長袍,碧綠色長髮也只是簡單地用象牙色骨釵微微地束起,那倚坐在案几之後的青年男子長腿半屈,微蹙着眉頭,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着身前的案几,那噠噠的聲音卻讓這殿內的氣氛顯得更加地侷促起來,在場的人都知道,這樣的寧靜,卻正是他即將大發飆的前兆,他越是這樣一言不發,就越是說明他在努力壓抑自己心中的怒火。
而此時案几前的左手方,筆直着立着數位玄甲玄盔英氣逼人的年輕將官,右手方,則坐着一位黑甲黑盔表情嚴肅,雙手卻裹着紗布的中年將官,駐守永徽城的龍翼軍正副統領和幾位留守在永徽城的高級將官都已在此,此時,衆人卻齊齊地保持着沉默,這殿內,一時間竟是靜默得連根針落地也聽得見。
衆人面面相覷,卻沒有人打算首先去觸這太子殿下的黴頭。
若是意念可以殺人,那個一直未曾正面現身的空鳴族奸細怕是已經被龍宇千刀萬剮了,想他龍宇這些年來在虛冥界縱橫馳騁,威風八面,光是其名號一出就能讓人聞風喪膽,此時竟是被人當猴耍了一道,這口氣如何能平?
之前他在雲水閣的那場突擊竟是一無所獲,除了撿到一個被灌注了靈氣的木質小人。當他意識到這是一出調虎離山之計時,爲時已晚。
再趕回五毒苑下的秘密石室時,竟是屍橫遍野,之前風炎留在那裡的幾十名親衛軍幾乎被全滅,不幸中的萬幸是,星影雖然倒在密室中的角落裡意識全失,卻僥倖保住了一條小命,而那個之前被擒的空鳴族老頭早已不見了蹤影....
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可是,能有如此能耐將他玩弄在股掌間,還能在他的眼皮底下做出這番動靜的人,這虛冥界怕是屈指可數--
空鳴族自然是最大的嫌疑,但是放眼如今的空鳴族,似乎也只有他們的族長燕諸也許有這個本事,不過,作爲一族之長,龍宇不認爲對方會有如此的閒情跑來自己的後院搶人。而除了那燕諸之外的另外兩位能讓龍宇放在眼裡的空鳴族老祖宗,若是說殺人,也許他們是高手,若是來搶人,怕就略遜一籌了。
剎墨族的大長老烏蘇....雖然龍宇一直很不待見他,因爲當年他沒有保護好瑤姬,讓龍宇的心中對他一直有着隱隱的怨恨,但是,烏蘇應該也沒有這個動機,空鳴族的奸細,與他剎墨人何干,烏蘇就算要來搶人,搶的也是罌漓漓....不過,思及這個可能,龍宇的眼中冷戾之氣驟現倏隱。
剩下的,便是當年卓傲身邊那個青衣女子,可是,她已經被困在會稽山很多年,應該不會是她...
那麼,那人究竟是誰呢?難道空鳴族內還有這樣一位自己所不知道的大宗師級別的高人,卻一直不爲人所知?
如果是後者,這事情可就沒那麼簡單了....
“仲豫,遠征大營那邊有沒有什麼異動?”那案几後的龍宇沉默了許久之後,出人意料地竟是沒有發火,而是冷沁地問出了另一個讓衆人錯愕的問題。
可是,爲何會突然問起遠征大營呢?雖然心下覺得詫異,可那站在左下方最末端,被點名的職方館知事仲豫卻不敢有絲毫地怠慢,趕緊出列一板一眼地答着:“稟殿下,目前還沒有收到任何異報,不過...”
只見他濃眉緊皺,表情有些憂慮:“今日到此時也還沒有任何消息傳回。”
聞聽此言,龍宇的碧綠色眸子驟然間張大,心中那股不好的預感驟然加強,他猛一拍案几,厲聲到:“用千里傳音,速速給我聯繫柱國老將軍,讓他....
“報!遠征大營千里急報!”話音未落,殿外卻傳來一聲急促的呼喊聲,讓在場的諸位心中駭然,不知究竟是發生了何事,按照規矩,若非有什麼重大的異變,這千里急報是不會直接送入含元殿的,除非,遠征大營真的出了什麼事.....
只見龍宇大喝一聲:“傳!”
一位年輕的探子氣喘吁吁地衝入了含元殿內,猛地單膝跪在了地面之上,向着身坐於主位之上的龍宇顫聲道:“稟殿下!遠征大營有異變!那當日被滅族的玦厥一族,數十萬死屍,竟是一夜之間全部死而復生了!柱國將軍已經調集了雲翼軍和雲騎軍正在拉網全力剿殺!”
此言一出,這含元殿內衆人的背脊骨都感覺到了一絲的涼氣,龍宇也在一瞬間怔住了,立刻便想起了之前罌漓漓對他提到過的那個叫做萩的侍女反叛的緣由,似乎那空鳴族的奸細也曾提到過活死人,他沉吟半晌之後,狠狠地吐出一句:“那是空鳴族弄出來的活死人!哼!果然這玦厥之事沒那麼簡單!”話未畢,一掌拍在那身前的案几上,那案几頓時就被強勁的力道拍成了碎屑一般!
“看來上次的恆月河一戰,還沒有讓那些心窩子漆黑的空鳴族長教訓!”首先接話的是那端坐在右手方的黑甲黑盔的南宮中年武將南宮將軍,此時他一臉肅然,雖然之前受了不輕的傷,可那天生爲將的氣質卻並未因此而減少半分,他此時雙目炯然語氣含怒:“殿下,末將認爲,這玦厥一族的活死人,大概只是投石問路。這空鳴族此次連番出手,怕是所圖甚大!”
“末將也贊成南宮將軍的看法,那空鳴族自那位名喚燕諸的族長繼位以來,一直四處徵掠、咄咄逼人,一副想要打破這三足鼎立平衡,一統虛冥界之勢!看他們這十來年間瘋狂吞併周邊小族落的舉動就知道,其必有大謀,若說他們對我若耶族未曾虎視眈眈心存異念,怕是誰也不會信!”立在那殿內左手方的風炎此時淡淡地接過了口,他此時濃眉深鎖,突然話鋒一轉,不自覺地提高了音調:“殿下,這次的事情怕是沒那麼簡單!”
“這次確實有點蹊蹺,我們若耶和空鳴族打了這幾百年的仗,他們這幾年間卻一反常態,一直隱忍不發,怕是早就醞釀好了什麼更大的陰謀,末將認爲,我們應該早作準備,小心提防纔是。”此時說話的年輕將官有着一頭如瀑的銀髮,面容卻不似魏星影那般蒼老,看那俊秀年輕的面容若是比作人類的男子,絕對不超過二十歲。雖然五官頗爲清秀,可是他渾身散發出的陰森的氣息卻總讓覺得有些毛骨悚然,和他那張臉完全不搭調,此人卻是若耶族中一個名將世家中最出類拔萃的年輕人,姓蒼單字一個昀,龍翼軍第二營作戰指揮使。
“可是,龍騎軍這些年一直駐紮在西南邊界上,緊盯着空鳴族的一舉一動,絲毫沒有鬆懈過,若是他們有什麼異動,末將相信龍騎軍的統領粟夜將軍一定會有所察覺,別忘了,粟夜將軍可是‘暗部’出身。”終究還是有人提出了不同的意見,此話一出,衆人的目光都齊齊地聚集到他身上。那說話之人是龍翼軍的第一營指揮使--慕楓,龍騎軍出身,因爲作戰驍勇,經常能夠出奇制勝,所以前些日子才被風炎硬調來龍翼軍做指揮使。
雖然已經被調來了龍翼軍,但是提起自己的前統帥,那慕楓卻是信心十足,對那粟夜將軍的仰慕和崇拜幾乎是深入了他的骨子裡,若不是因爲殿下的默許,風炎執意要調他來,他怕是打死都不願意離開龍騎軍的,畢竟跟着自己敬仰的前輩馳騁沙場守在邊界的第一線纔是這個熱血男兒的夙願。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空鳴族的人向來就喜歡玩些下三濫地手段!不可不防,還是早做準備的好!”風炎眉頭深鎖,口氣中透着隱隱的擔憂,顯然是對粟夜將軍沒有慕楓那般地毫無條件地信賴之情。
“是啊,小心駛得萬年船!”那南宮將軍此刻的表情也有些凝重,他還想再說點什麼,卻被龍宇單手一揚,阻止了,衆人眼見他的手勢,便打住了繼續爭論的念頭。
“末將從方纔起便一直有個疑問,爲什麼是玦厥?若這是空鳴族的投石問路之舉,那也應該是個選個兩族交界處的部落纔是,爲什麼會是這不臨不靠千里之外的玦厥?”那個立在左手最中央,方纔開始一直保持着沉默,並未參與之前那個話題爭論的年輕將領離瑛淡淡地開了口,此言一出,這殿內竟又是一陣沉默。
“因爲這一開始就是空鳴族的調虎離山之計。玦厥只不過是一個誘餌,將我若耶族的大軍調離永徽城的誘餌。”龍宇不緊不慢地開了口,結合之前罌漓漓向他轉述的那空鳴族奸細所說按兵不動等待時機之類的話,此時此刻,他終於想明白了那些空鳴族想要做什麼。
此話一出,衆人無不駭然,頓時這含元殿氣氛,竟是降到了冰點,衆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若真是如此....情況可就是大大地不妙了。
他們的幾十萬大軍都在千里之外,若是這空鳴族真的有意來奪永徽城,怕是要傾巢而來,光靠鎮守西南邊界的龍騎軍,是萬萬抵抗不住的,就算是這永徽城內的龍翼軍算上,總共兵力也不足十萬人,若是遠征大軍不能及時返回,那這永徽城,可就真真成了一座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