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茵——什麼茵茵?”老太太睜了睜元貝微眯着的雙眼, “你是青青啊——”
也許,青青在奶奶的腦海中有着太過深刻的記憶,畢竟曾經朝夕相處, 以至於這麼多年過去了, 即使奶奶罹患阿爾茲海默症, 依然記得她。
蘇茵茵擡頭看看彭越, 對方的眼中已是無關緊要, 她又突然覺得,要在奶奶面前證明自己的身份也許並不那麼重要,青青也好, 茵茵也罷,對於奶奶而言, 其實, 多年後, 已經沒什麼不一樣。
讓過去那些美好的記憶留在奶奶的心中,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呢?
想到這裡, 蘇茵茵不再執拗,挽着老太太的胳膊笑盈盈地噓寒問暖。老太太伸手摸摸她的臉,一臉慈祥。
沈蘭青朝身邊的兒子看了一眼,方纔知道,他一定已經將和青青共同經歷的那段青蔥歲月告訴了蘇茵茵。一直擔心他會對於過去難以釋懷, 卻不料, 這個小姑娘, 居然能解開彭越多年的心結, 讓他終於重新敞開心扉, 接納了新的人生。
彭毅依舊冷麪嚴肅,但彭越卻知道, 他今天能坐在客廳而不是把自己關在書房,看來對他這個兒子的態度已經有了幾分轉變。
電視裡放着新聞聯播,正好就是彭毅陪同領導前往捷克做外交訪問的新聞。彭越很少通過電視關注自己的父親,當看到電視那頭兩鬢竟然已經有了花白的父親依然爲自己熱愛的外交事業鞠躬盡瘁之時,他纔將目光移到沙發上的父親身上。
那幾縷花白的鬢髮,也許就是曾經爲他而生,可如今,彭越卻發現彭毅的眼角不再如往常那般嚴肅甚至冷漠,他轉過臉看向自己的時候,多了那麼幾分...慈眉善目。
“杵在那幹什麼?過來坐啊。”
彭毅第一次主動和彭越說話,對方一愣,沈蘭青忍不住從背後推了一把彭越,說:“你爸讓你過去坐!”
彭越方纔回神,“哦,好。”
兩父子並排坐在沙發,沈蘭青進了廚房,跟着端出一盤水果,“來來,飯前水果易於吸收,有助減肥哦。”
蘇茵茵趕緊起身去端,“阿姨,我來就行。”
沈蘭青將果盤遞給她,說:“奶奶最喜歡吃火龍果,你可以多喂她幾塊。”
“好嘞。”
一旁的父子兩人顯然沒有那麼融洽,彭毅的目光一直鎖定在電視屏幕上,彭越同樣看着新聞,沒說話。
沈蘭青過來坐在旁邊的獨沙發上,彭毅移眸和她對上一眼,沈蘭青皺了皺眉,輕輕擡擡下巴,又趕緊轉過頭若無其事地看起電視。
“咳咳——”彭毅輕咳兩聲,一邊的男人似乎終於找到了可以打破這僵局的話題。
“是不是感冒了?”他的問候顯得小心翼翼,似乎不敢有進一步的言語。倒是彭毅破天荒地擺擺手,“不礙事,北歐國家太冷,可能是前段時間出差有些着涼。”
蘇茵茵忍不住朝兩父子看了一眼,悄悄埋了埋頭,揚起脣角。她能感覺到,彭越口中終日冷漠無言的父親已經如冰山一角,開始融化。
彭越俯身那水果叉叉起一塊火龍果遞給彭毅,“爸,吃水果。”
彭毅垂眸看看,又看了眼旁邊那副期待的眼神,終於拿過他手中的水果叉,將水果喂進嘴裡。沈蘭青彎了彎脣角,看着這父子兩人這麼多年第一次算是彼此友好的交流,心中不免一陣熱流。
彭毅將手放在膝蓋,半晌,說:“這次去法國,有多大的勝算?”
聽到自己的父親問這句話,彭越竟然鼻尖一酸。在外人聽來,這或許是一句再簡單不過的問話,一個父親對兒子的關心而已,但在彭越的心中,這句話太有分量,太過美好。
這是父親終於開始對他的事業有了認可,哪怕不是全部,哪怕只是一點點,但是,他終於讓父親接受他的這份選擇。
“差不多一個月吧,勝算...我有信心。”
“上次的事件你還是應該反省。”彭毅略有嚴肅地說。
“是,我有在總結。”彭越如履薄冰。他沒有看到,彭毅的目光輕輕掃過他,帶有一絲柔軟。
彭毅看着眼前的兒子,或許是太久沒有這般家庭的相聚,或許是看到對方真的願意爲自己熱愛的事業不顧一切,彭毅也開始對自己曾經的一切開始反思。
正如沈蘭青曾對他說:“一個人要做出選擇很容易,但他要堅持下去卻很難。你的兒子,從沒想過放棄,你應該給他一次機會,讓他證明自己。”
“茵茵呢?”彭毅看向一旁正在和奶奶低語的蘇茵茵,對方一個激靈回頭,“叔叔?您叫我?”
她有些楞頭楞腦,沈蘭青忍不住笑了笑,“你叔叔問你,你會和彭越一起去法國嗎?”
“會啊,叔叔阿姨,我們欄目組正好要做彭主廚參加決賽的一期節目,我也會去法國。”
夫妻兩輕輕點頭,桂姨已經將飯菜端上了桌,提醒着可以開飯。
沈蘭青回頭看了一眼,招呼着:“走,先吃飯,邊吃邊聊。”說着,走過去準備扶起沙發上的秦老太太,蘇茵茵幫忙着一同攙扶。彭毅起身,彭越跟着站了起來,幾個人還是第一次這樣齊刷刷地走向飯桌,一起吃頓飯。
這頓晚飯在彭越的心中實在是太有意義,太過難得,而蘇茵茵則第一次感受到了彭越的家也並不是一個只有父子矛盾的地方。這裡,原本就是家,家人間的相互理解,纔會讓這個家溫馨和睦。
——
幾天後,彭越去法國的行程已經安排好,to be with you有幾個夥計看着讓他放得下心。因爲和彭越的關係,蘇茵茵得以批准提前陪同彭越前往法國,做前期的準備工作。
這天,莊美薇和蘇東健特地來幫蘇茵茵打包行李。看着一屋子零零散散的衣服和日常用品,就知道自己的女兒完全沒有自理能力,沒有他們,恐怕連個行李箱也會亂塞亂放,毫無章法。
“這一去就是大半個月,東西可不能少拿,衣服,鞋子,還有那什麼,日常用品都要帶着。”莊美薇俯身幫蘇茵茵疊着牀上的一堆衣服,蘇東健則在一旁划着清單,裝一件勾一件,兩個人配合得異常默契。
蘇茵茵看着父母兩個人一來二去就幫她把着一路要用的吃穿住行都打包好了,覺得異常幸福。
“彭越這小子,都要去法國了,怎麼還人影也見不到?”
蘇東健一邊再次盤點蘇茵茵行李箱中的東西,一邊對彭越的未現身有些不滿,假裝抱怨着兩句。
“爸,彭主廚是放不下餐廳的事情,特意過去安排一下,您老就別這麼小氣啦,晚上咱們不是要一起吃火鍋的嘛!彭越還說,今晚上一定要陪您喝兩杯呢!”
在老爸的面前,蘇茵茵就是嘴甜,兩句話就把蘇東健哄得高高興興。
莊美薇好像要把蘇茵茵的衣櫃全部搬空,最終被女兒阻止。“哎呀,多帶一點,現在歐洲那邊可比中國冷多了!”
“我的好媽媽呀,你讓我帶這麼多衣服去,我得拿幾個箱子纔夠啊?再說,我就去半個月,一天換一件也夠了呀!您就別操行我啦!”
莊美薇心裡有點隱隱感觸,女兒長這麼大,雖說不是第一次出國,也不是第一次離家,可這一次卻讓她有種要嫁女兒的依依不捨。
女兒大了,有了心愛的人,有了更大的夢想,也有了更廣闊的舞臺,看着她爲了理想和未來這麼拼,這麼努力,她由衷地驕傲。
感動着,就鼻子一酸,“你可要好好照顧自己——”
蘇東健笑笑,過來一把摟着她的肩膀,“哎喲,美薇,茵茵就是去法國工作半個月,就算和彭越那小子順便培養下感情,你也不至於就馬上像嫁女兒一樣了嘛——好了,這麼大個人了,怎麼這麼控制不了情緒?”
是啊,想着女兒真的長大了,成了正式的主播,有了要爲之奮鬥的事業,莊美薇既是驕傲的,也是心酸的,可這不就是每個父母必然要經歷的人生選擇嗎?
她蹙起的眉頭又再次舒展,錘了錘蘇東健的胸口,“你還說我,誰昨天晚上跟我說,捨不得女兒走,捨不得女兒嫁人的?”
“我,我這不是說了你想說的話嘛?”
這時,蘇茵茵趕緊一邊摟着老爸,一邊摟着老媽,三個人緊緊靠在一起,“爸爸媽媽,你們放心,我會好好照顧自己,你們也要注意身體,咱們半個月後見啦!”
2001的房門裡傳出三個人的笑聲。
——
王拉拉被外派去了南非一個月,蘇茵茵只能在微信上面跟她說了自己馬上要去法國的事情,而那天下午,辦完提前去法國的一系列手續後,蘇茵茵接到了孟浩宇的電話。
咖啡館裡放着頗有情調的慢音樂,蘇茵茵和孟浩宇相對而坐,她捧着一杯熱的卡布奇諾輕輕淺酌。
孟浩宇依舊喜歡喝純正的黑咖啡,手指輕輕划着杯沿,說:“成了主播這麼久,還沒好好給你慶祝。你這一走大半個月,我可是會思念成疾的——”
“額,孟浩宇,又來這一套...”蘇茵茵把頭轉過一邊,假裝要嘔吐。這也是上學那會兒她聽孟浩宇說話常有的動作。
然而,男人的眼神卻是鄭重,帶着某種不明的感情。
“有時候,愛一個人,即使她最終不屬於你,但還是會爲了她拼盡全力。”此時的孟浩宇,讓蘇茵茵不再像之前那般想要再拿他開涮,因爲從他看她的眼神裡,她不得不去讀懂一種感情,那份感情,從大學到現在,似乎從未爆發,卻也從未消失。
蘇茵茵在心裡勇敢的承認,孟浩宇真的是這麼多年來,她唯一曾經有過那麼一絲動搖想要在一起的那個人。
但是,友情以上,戀人未滿。她知道,孟浩宇應該擁有一個更加適合他,契合他的人,然而那個人,不是自己。
“浩宇,謝謝你這些年來一直將我放在心裡。但是....”話還沒說完,孟浩宇俯身捏起她的嘴脣,她眉頭一簇,將他手拍開,“又來這一套!”
孟浩宇暢然一笑:“別說後面的話,當初我不聽,現在我依然不聽。喜歡你是我的事情,和你無關。總之,一切順利!記得給我買禮物!”
有時候,蘇茵茵很貪心,她想要愛人,更想要像孟浩宇這樣的朋友。明知給不了別人回贈,卻依然捨不得放手。
但她依然相信,對面這個單純善良的大男孩,將來一定會遇見他的真命天女,她相信,一定有那麼一天。
——
出發這天,雙方的父母竟然都來送機,肖艾臨時讓吉美和蘇茵茵一同前往法國,方便儘快落實很多工作的細節問題。然而,吉美的內心是崩潰的,因爲全程都在被塞狗糧,汪汪汪。
莊美薇一路不停地叮囑蘇茵茵,而彭毅則破天荒地在臨近安檢的門口,給了彭越一個男人間的擁抱。這一抱,彭越竟然眼眶泛紅。
未來的路,不知道會怎樣。屬於彭越和蘇茵茵的未來,在這一刻正式開始,兩個人的人生軌跡從此便不會再是兩條平行線。
“這一切好像一場夢。”她回眸,揚起嘴角。
還記得第一次遇見他,深邃的眉眼,俊朗的外形,還有那黑色的主廚制服,一言一行都在撞擊心尖。
“謝謝你,走進我的人生。”他凝視她,滿眼深情。
那一場相逢,既是機緣巧合,亦是上天刻意安排。
明天不知會怎樣,只願相愛的人,永遠在一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