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睜開雙眼,一束刺眼的白光從半掩着的門外透射進來?
唏噓中可以隱約聽見走廊上腳步的騷亂與喧囂。?
她起身下牀,走到門口看見一羣身着白衣的護士正在匆忙的來來去去,誰也沒有注意道她。?
她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帶着某種強烈的欲知與好奇,她愣愣的走到走廊中央,擡起頭——“太平間”三個慘白如死灰的大字突然映入眼簾,渾身一陣驟顫。?
驚懼的神情浮現在臉上,一時的眩暈讓她的身子搖搖欲墜。?
“請讓讓請讓讓!”恍恍惚惚中,好像聽見有人在朝她示意令其讓道。?
遠處,四個白衣護士面無表情的擡着一個擔架疾馳而來,走到太平間的門口時,卻停止了腳步。?
不知是從哪裡而來的勇氣,她本能的用手掀開蓋在屍體上的白布單。?
一張慘敗的熟悉的臉出現在今生的面前——剎那間,她身體的血液如同沒有關緊的閘門一齊爭前恐後的涌上腦門。?
空前的絕望與悲痛就如同兩把利刀戳同着每一根神經與脈絡——怎麼會是他,淡泊!不……不……不會的!?
她歇斯底里的拽着那張白布單,顫抖的雙手,她極力的呼喊,可週圍依舊是駭人的寂靜,她什麼也聽不到。?
她抽搐猛然從牀上坐起,雙手捂住起伏不平的胸口,背後是一大片被冷汗浸溼陰寒。?
剛纔出現在夢境中的畫面讓她一時緩不過神來。扭身打開臥室的壁燈,然後起身去泡了一杯安神茶。?
還好,那只是一場噩夢!深呼吸後,再一次平躺在牀上。?
窗外的梧桐枝在傍晚的微風裡沙沙作響,那光影如同孩提時代公主裙上繡着的淡黃色的蕾絲花邊。?
午夜的空氣低至極點,這座城市華麗明亮的燈火在上空勻速流淌着。?
夜晚靈動的光影匆匆掠過,深邃了一眼望不到的邊的沉重。?
黑色的奧迪車裡,淡泊神情僵硬,一臉凝重的握着方向盤,每個一兩分鐘便望了望副座上的手機。?
等到車子駛過下一個街口,手機的來電顯示燈突然亮了兩下。他趕緊將車停靠在一邊,按下接聽鍵。?
而聽筒的另一頭,男人的聲音讓他心底揪起一個個雞皮疙瘩。?
他左手扶着方向盤,聲音沉穩的迴應道:?
“老黑,以你目前的經濟能力,除非是重*舊業去搶銀行,否則你開酒吧的願望要實現恐怕太難。我的建議你可以不聽,但是時間最後會論證一切,我勸你還是好好考慮清楚。”?
淡泊冷峻的眉宇間閃過幾絲堅定,又帶有稍許忐忑。?
流光靜靜的打在車窗上,透過玻璃映射在淡泊的臉畔,沿着臉龐上*有致的骨骼線*,似夜中從冷霧裡飄灑下的陣陣如絲細雨。掛上電話屏氣凝神一會後,猛踩油門將車子徑直開往大通醫院。?
時間已是凌晨三點多了,住院部裡大多數的房燈都是熄滅着的。淡泊將車子停滯好後,徒步走到住院部的樓下,擡頭望向今生的病房,微微光線透過窗簾落在窗邊的那株梧桐樹上。?
已經三點了,她還沒睡嗎。?
走進住院部大廳,看見三部電梯指示燈上的數字都是十以上,他也懶得等了,便一個箭步奔上了安全通道。?
雖然此時走廊裡只剩下幾盞白熾懸掛着,但還是能將這條走到照射的熾白如晝。?
淡泊剛走出樓梯口,隔着很遠的距離就能看見一個人坐在613房門外的長椅上。?
他只有一個人,雕塑一般的靜靜坐在那裡,嘴裡叼着一根燃到三分之二的香菸,升騰起來的寥寥輕煙如同午夜鬼魅的影子在空氣中來回飄蕩。?
淡泊走進,只見那個雕像朝他慢慢擡起頭,然後倏然一下站起身來,一個鍵步便擋在了淡泊的面前。?
“我們談談吧”。淡泊這才注意到,那尊雕像不是別人,是今生的同學。?
在小璐出事的前一個週末,想起今生曾帶他去見過這個人,當年他可謂的氣宇非凡,就是過了六年後,現在看去他的風采依舊不減當年。?
“不好意思,我不認識你。”淡泊無意與他多做糾纏,於是裝作不認識繞開姚瞳,朝今生的病房走去。?
“關於今生的,我是她大學同學,我們見過面的。”?
頓時間,淡泊的大腦被許多不甚清晰的力量牽絆住了前進的腳步。?
厚重的皮靴裡像是裝進了沉重的石頭,剛一提起,就又放下了。?
淡泊回過頭,四隻眼睛相互對峙了兩秒。姚瞳那雙深鎖的眉頭後似乎隱含着一股即將灼燒的怒氣。?
“你有什麼話要跟我說,我只給你五分鐘時間,我還有別的事。”其實不用說,淡泊的心理比誰都清楚,姚瞳即使什麼都不說,他們兩人亦是心知肚明。?
姚瞳什麼也沒說。他只是將步子移向走廊的窗臺,等到手指間的香菸慢慢燃燒殆盡。?
一截兩釐米長的灰燼隨着他轉身的動作被一併掉在地上,繼而被從窗口餘進來的涼風吹散到空氣中談三飛揚。?
雙手將黑色大衣的衣領朝上豎了豎。?
若要不是剛纔姚瞳重複說道自己是今生的朋友,要不是因爲今生,淡泊纔不會有這種閒情逸致去陪着一個大男人半夜三更的站在走廊上吹冷風。?
他低沉着臉問道,“到底是什麼事?”?
“淡泊,你這個未婚夫做的可真到位。我早就該看穿你的真面目。”姚瞳說完一把將淡泊摁在了牆壁上,氣勢洶洶。?
冰冷的牆壁如同姚瞳此刻冰冷刺骨的目光一般直擊淡泊的心臟。?
“你不是就快跟她結婚了嗎,她前兩天突然腦震盪胃出血你人在哪?你幹什麼去了?她身邊連一個親人都沒有,你就是這樣做她男朋友的嗎!”姚瞳的手臂上青筋暴起,一副想揍人的架勢。?
淡泊此刻被一個身高同樣是一米八的健壯男死死按住,胸口一時悶漲難平。?
雖然現在姚瞳的動作是靜止的,但是卻如同蓄勢待發的火山,他被牢牢的定在牆邊,一時還沒有還手的力氣。?
“要麼,你就好好的待她。她是個好姑娘,你若是另有新歡就麻煩你離她遠一點別再來騷擾她。”姚瞳大概是意識到剛纔的言語太過激烈了,語氣稍微柔和了些。?
淡泊一把將姚瞳摁在肩上的手推開。朝病房走去。?
“你是不是因爲你妹妹的死對今生現在還心存芥蒂?”姚瞳憋在胸口幾番呼之欲出的話現在終於說出來了。?
“是與否,與你無關。”淡泊側身,眼睛望着門邊靠着的垃圾簍答道。?
“淡泊!”身後傳來一陣波平瀾微的喊聲。“如果,我是說如果。假如我在今生的心理還有一點點位置,哪怕僅僅只是最最微小的縫隙,我都不會將她讓給你。我知道你妹妹的死對你造成了很沉重的打擊,但是今生何嘗又不是呢?”?
“你住嘴,什麼都不清楚,你有什麼發言權!”淡泊朝姚瞳怒吼道。?
“我什麼都知道,你準備隱瞞今生到什麼時候,你爲了找機會替你妹妹尋仇,於是暗地裡加入了刀疤黑的組織。但是你可知道,一旦你出什麼差錯,最先遭殃的不是別人,而是今生!這些你都爲她考慮過嗎,難道你要揹着你妹妹的傷痛過完一輩子嗎!”?
淡泊被姚瞳一陣鏗鏘有力的話語怔住了。?
不知爲什麼,淡泊忽然覺得身後的那一片話語其實是又道理的,但是轉念一想到那晚推開門看見小璐蜷縮在牆角渾身是傷的模樣,淡泊復仇的激情又被重新點燃,並且燒灼的越加炙熱。?
淡泊清了清乾啞的喉嚨,烏青的*上下抖動了一番,“這個仇,我將與刀疤黑不共戴天,父母臨走前將妹妹交給我照料,我這個做哥哥的沒能完成父母的遺願,若是連爲她報仇的能力也沒有,那我這個哥哥做的也太窩囊了!”?
“那今生怎麼辦?”姚瞳不相信淡泊爲了心中的仇恨竟然願意拋下今生,捨棄一切。?
“我把她現在交給你,我不是個好哥哥,將來也無法做一個好丈夫。如果你願意,就讓你替我愛她。”淡泊說這句的時候目光裡滿是揉碎了的哀傷,與無盡的不捨……?
“你什麼時候回來?”?
“也許明天,也許明年,也許……也許是下輩子……”?
走廊的盡頭,一個男人手扶着窗沿,另一隻手扯下套在衣領上鬆掉了的領帶。?
夜晚的輕風依舊婉轉*,被深風吹落的楓葉落在地上潮溼的旋轉,旖旎低舞的模樣美極了,就像初遇時今生在舞臺上跳的那支芭蕾舞。?
一顆心像是經歷了百轉千折,流年萬番後掩埋進了塵土。最後一切終於塵埃落定。?
也許往往只有到了最後,纔會發現去年那滿景的桃花春色,那沁人心脾的奼紫嫣紅全是一場自以爲是的欺騙。?
自己的心甘情願也好,倔強自欺也罷。?
時光終將吞噬所有的臆想,浮雲在天邊錦端蹁躚走,其實,那並不是一條流光溢彩滔滔不息的河流。?
那裡,是一個的失樂園,是寂寞的天堂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