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原來失憶可以更快樂(下)
次日早晨,香奴給祝冰衣送洗漱用水時,發現他的嘴脣油亮。希望大家能理解我們的辛勤勞動,謝謝他不禁疑惑,懷疑他可能半夜腹飢,偷吃過什麼冷膩的東西。
他擔心祝冰衣吃壞肚子,從此開始每天給他留些宵夜。那些精美的點心,有時吃得精光,有時卻紋絲未動,讓香奴疑惑更重。
祝冰衣策劃的熱氣球在沈笑君的積極協助下,沒過多久就製成了。他住在王府,外出不便,就指使沈笑君拿到郊外去試飛。
沈笑君按他說的操作步驟,加柴點火,氣球慢慢膨脹。一陣輕風,氣球晃了晃,漸漸升空。隨着火焰加大,氣球越升越高,開始隨風飄移。沈笑君又驚又喜,練習操作的熱情空前高漲,自此成爲天朝熱氣球舵手第一人。
聽到熱氣球一次試飛成功,祝冰衣很興奮,但想到自己未能親眼看到,不免又有些遺憾。羨慕沈笑君之餘,他開始攛掇他用熱氣球去行俠俠義。
沈笑君也有此意,兩人一拍即合,密議良久。
於是,都外一名爲張剝皮的土財主,就於隨後的一個月夜,眼睜睜地看着一個會飛的大傢伙,帶走了他辛苦盤剝來的所有金銀珠寶地契債券。他像被人摘了心肚,亂滾揪髮地哀號。第二天他逢人就講沈留香其實是妖怪,長得像個會飛的大蘑菇。
祝冰衣聽得有趣,大笑地仰在草蓆上。
沈笑君捏根豬尾,想起因張剝皮的鉅款而受益的那些窮人,不由也快活地呵呵大笑。
過了些日子,一向開朗樂觀的沈笑君難得臉色陰晴不定地來找祝冰衣,說自己可能有麻煩了。
祝冰衣繼熱氣球后又閒得發慌,聽他說得慎重,連忙問他原因。
原來沈笑君最近幾次行俠時有些不順。事先踩好的盤子,不知怎的總被一個女飛賊搶先給端了。那女人神出鬼沒,對沈笑君的行蹤去向掌握得一清二楚,凡是有他在的地方,她肯定也在場。
女飛賊對他的態度則是很矛盾。要說她是存心找碴兒,倒也不見她主動挑釁,有時順手還幫他一把;要說沒那意思,可是每次看見他,她卻總是狠狠地瞪他,搶他盤子也毫不手軟。
就是這樣一個行事詭異,態度曖昧不明的女人,見天像牛皮糖般粘着沈笑君,甩不脫丟不掉,讓他很迷惑也很緊張。恍惚了幾天後,他覺得不能再這麼下去了,這才向祝冰衣求助。
沈笑君訴着苦,那張濃眉大眼的臉卻動不動就可疑地紅上一紅。祝冰衣看在眼裡,心裡頓時明白了八九。
他懶洋洋地躺到草蓆上,啃着豬腳說:“簡單得很啊!甩不掉就迎上去,問問她是不是要嫁你?”
“嫁……我?”沈笑君嚇了一跳,連連擺手,“不行,不行!她又沒說喜歡我?怎好就這樣去問個姑娘家?不可以!”
“笨呀你!這還用說?傻瓜也看得出她對你有意。要不然,粘你這個無錢無權的呆瓜幹什麼?難道她也是想吃你煮的豬腳?”祝冰衣舉起豬腳亂晃,笑得口角流油。
“喂!你幹嘛又這樣笑?是不是又打什麼壞主意了?”
沈笑君見他笑得怕人,心裡發毛,緊張地喊,他可是被祝冰衣的這種笑容害慘了。
“我哪有什麼壞主意好打?別轉移話題。你坦白說說,喜不喜歡她?”
“嗯,……喜歡。”沈笑君囁嚅,低眉順眼不敢看他,棕色的臉漲成鍋中的紅辣椒。
“那不就結了!這事好辦。下次再遇上她,你也別多說話,親了再說!”祝冰衣大聲地教導純情小沈。
“……親……親哪裡?”
沈笑君被他出的主意嚇呆了,擡頭驚駭地問。話問出口,他又嚇一大跳。要死了!他怎麼可以和人討論這種事?
“當然是親嘴啦,呆瓜!你不會沒親過女孩子吧?那,親不同的部位代表的意思是不同的。親額是親情,親頰是友情,親嘴就是愛情……喂!不要把鼻血噴到鍋裡!你到底在想什麼?!”
祝冰衣大怒,撲過去搶救美食。
沈笑君被他推倒,卻全無所覺,一臉神往地鼻血長流:
“我喜歡她,她也喜歡我。我親了她,她就是我娘子。我們要建一所大宅子,裡面種滿槐樹。再生十七八個孩子,他們都會追着我叫我爹。我,我的夢想就要成真了!”
你當人家是豬嗎?一生一窩!祝冰衣沒好氣地白他,把鍋塞到他懷裡,黑臉說“那也得你親到才行。你自己吃吧,裡面有你的血!”
沈笑君抱緊油乎乎的鐵鍋,仍笑得異常幸福,繼續做他的白日夢。
不多幾天後,沈笑君又在半夜把睡得口水橫流的祝冰衣扛到了破廟。
祝冰衣被他打斷美夢,十分不快,黑口黑麪地就想罵他。然而鼻子一動,嗅到廟裡有一股很香很香的女人味兒。他閉上嘴,四下打量卻沒找到人影。
沈笑君一臉迷惑,仰頭呼喚:“鎖鎖,鎖鎖!你要見的人來了,你快出來吧!”
香風撲面,一個身穿黃綢衣的女子從天而降,站到沈笑君旁邊。祝冰衣早已習慣這種出場方式,並不驚訝,側頭上下打量她。
真是個漂亮的女孩子!年紀看上去比他們稍大點兒,細腰長腿,身段婀娜,一付俠女做派。身上的甜香是桅子花和槐花的混合體,很好聞的味道,也暗示她和沈笑君關係很不一般。
祝冰衣瞭然地笑,轉頭看沈笑君。
沈笑君臉皮一紅,期期艾艾地說:“冰衣,我來介紹一下。她叫金鎖鎖,就是我上次告訴過你的那個同道。我們……她……她是……”
他不好意思地笑,再也說不下去。
金鎖鎖橫祝冰衣一眼,大方地做自我介紹:“我現在是他沒過門的妻子!”她態度爽朗,全無小女兒姿態,頗有女強人的味道。
祝冰衣差點和她來個握手禮,幸好最後理智拉回了他欲伸出的右手。
他暗暗點頭:這個女孩夠潑辣!和她以前的行徑很一致,不錯,不錯!沈笑君眼光和運氣都不錯。這種出得廳堂的白骨精,在天朝仍屬稀缺人材。
“聽說,那個主意是你出的?果然計如其人,一臉猥瑣!”金鎖鎖不屑地斜視他,手按短劍,意思不佳。
難道……!祝冰衣謹慎地向沈笑君那邊靠靠,拿眼詢問他。沈笑君會意,臉上的紅雲驀地過耳,偷瞄一眼金鎖鎖,神情甜蜜。
祝冰衣的臉色慢慢發白,他死死地盯着沈笑君,目光中顯出悽然和絕望。
沈笑君回眼見到他這付表情,不禁吃了一驚,忙上前抓住他雙肩焦急地問:“冰衣,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快告訴我。”他的話語裡全是擔憂。
祝冰衣向後退幾步,眼睛中蒙上淚光。
他輕聲問:“笑君,這不是真的,是不是?你在和我開玩笑,對不對?”
“冰衣,你……”沈笑君被他的表現完全嚇呆了,收回手怔怔和他對視。金鎖鎖狐疑地輪流打量他們,鬆開短劍。
“你真的和她試了?你怎麼可以這樣?你明明知道我喜歡你,你怎麼可以……?我只是在氣你不看我,才故意出那個主意,而你居然真的,真的……”祝冰衣的琥珀眼眨動,一滴清淚緩緩流出,順着他蒼白的臉滑落到地上。
沈笑君呆若木雞,困難地張口:“冰衣,我,我不知道你……”
“沈郎喜歡的是我,我也喜歡他!我們已經說好要成親的。他纔不會喜歡你個臭男人!就算喜歡也不行,我搶也要搶他和我在一起!”
金鎖鎖打斷祝冰衣的話,乾脆利落地說,手挽上沈笑君的胳膊,死死不鬆手。
“冰衣,對不住,我,我不知道你喜歡我,我一直把你當成最好的兄弟。現在,我有了鎖鎖,咱們就更不可能了。她是我沒過門的妻子,我一輩子都不會有負於她。你不要再傷心了。比我好的人多得是,你一定也會找到屬於你的幸福。冰衣,對不住。”沈笑君誠懇地說,眼睛也有點溼,手卻緊緊和金鎖鎖交握。
“沈郎!”金鎖鎖甜蜜地嘆息,仰頭凝視他。
“鎖鎖。”沈笑君和她對視,也是柔情脈脈。
祝冰衣嘻嘻一笑,伸袖擦去淚花,拍着巴掌大叫:“好哦!太感動了!這下我就放心了!”
他轉頭笑呵呵地對金鎖鎖說:“鎖鎖姑娘,笑君真率純良,容易上別人當。今後,你可要看緊他,別讓他被人騙了!”
再轉頭衝另一個說:“笑君,鎖鎖姑娘敢做敢當,真是個女中丈夫。對你又是癡心一片,你不要辜負她!”
他語笑妟妟,神情舒暢無比,哪有半點方纔的哀絕?
那兩人木呆呆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怎麼變臉比眨眼還快!淚滴呢?愁眉呢?怎麼一眨眼全沒了?!
“冰衣,你剛纔,在逗我們?”沈笑君終於有點回過味,不確定地問。
“當然了!不然兩位又怎麼會真情流露,在第三者面前互許終身?現在,我可算是明白啦。真是太好了,皆大歡喜囉!”祝冰衣笑得眉眼彎彎。
那兩人齊齊黑線。金鎖鎖氣憤地剜他一眼,甩開沈笑君的手,縱身而去。
“鎖鎖!”沈笑君急忙要去追趕,祝冰衣攔住他,一臉哀婉:“等一等!先把我送回去,你們兩個再玩追捕遊戲好不好?笑君,你不會重色輕友吧?”
沈笑君瞪他半天,然後無奈地嘆氣,拎他回王府。這個朋友,真是個損友!
三人如此這般地吵吵鬧鬧,日後竟成家常便飯,幾乎每次見面都要來上一回。金鎖鎖性格爽快,這種小事從不放在心上。每回她和祝冰衣吵完,也不用人勸,一會兒就自己好了。祝冰衣則喜歡她的快人快語,和她談笑從不特意要避諱什麼,三人相處日沈笑君諧。
交談中,祝冰衣得知金鎖鎖其實有不小的產業,行俠只是出於興趣客串。他頓時來了興趣,問她:“你都做哪些買賣?”
“藥材、珠寶、皮毛和百貨。”
“皮毛生意不好。好好的動物被無辜殺死,只因爲人的貪婪,太糟糕了,太殘忍了!”作爲環保主義者,祝冰衣馬上提出異議。
三人當時正躲在破廟吃火鍋,沈笑君不停地給金鎖鎖挾菜。她辣得香汗淋漓,大呼痛快。聽他這話,百忙中金鎖鎖瞟他一眼:“切!少假仁假義了。你待的王府,每天光雞鴨就要宰多少隻,你知不知道?你還不是照樣每天睡得像頭豬?”
“呃?”祝冰衣一頓,想想又說,“王府的事,我又做不了主。咱們說點真格的。如果我可以讓你賺到現在十倍的收益,你可不可以放棄皮毛生意?”
“行!別說十倍,就是多獲五成,我也願意放棄。皮毛生意其實也不太好做,光爲防蟲蛀就得想不少辦法。不過,條件你開得這麼好,你不會只有這麼一個目的吧?”金鎖鎖眼睛閃亮地盯着他,放下手中筷子。
一談起生意經,金鎖鎖竟這麼精明,看來賺錢有望了!
祝冰衣大爲興奮,也放下筷子,興致勃勃地和她談利益分成:“當然也是爲了賺錢!這樣,我出技術和主意,你負責實施。所有利潤對半分,你很賺的。”
“別又哄人了,我出人出地出錢出力,才得五五?你想白佔便宜?三七!”
“沒有貨賣,有錢有人也是閒的,你還賺個屁呀!五五!”
“沒有人手財力,你賣個屁啊!三七!”
“你心芯狠了吧?果然最毒婦人心!”
“那也比你這個斷袖強!二八!”
“我斷我的,關你什麼事?沒過門的黃臉婆!五五!”
“死斷袖!一九!”
“沈笑君,管管你老婆!哪有這麼黑的?不帶的,我是你們朋友!”
“鎖鎖,你別太……”
“你一邊去!我談生意多賺錢,還不是爲了咱們將來,你不要胳膊肘向外拐!”
“冰衣,你……”
“沈笑君!你的屁股到底要坐哪邊?你你……你重色輕友,有了老婆忘了媒人!”
“這是我們家務事,你摻合什麼?”
“丟不丟人?還沒過門呢,就自認家務,真是見過臉厚的,沒見過這麼厚的,嘔!”
“我早晚嫁他!怎麼啦,你不服氣?那你也找個人嫁嫁?誰要你!”
……
好好的談話到最後演變成了對罵。兩人脣槍舌箭,指戟怒吼,誰也不讓着誰。
可憐沈笑君,夾在他們中間,動不動就會被炮火波及。他左右爲難,卻哪個也惹不起,唯有當烏龜,索性兩不相幫。
好在那兩個罵來罵去,都是些沒營養的話,並沒人真動氣。鬥了一陣,兩人自發休戰重拾生意經。談不幾句又開始對罵,然後再談。
鬧到最後,兩人都累得全身發軟、口乾舌燥,差一點就口吐白沫了,這才勉強確定了分成,結束這勞神勞力的談判。沈笑君也終於從兩人口水陣中解脫出來。
休息一陣後,祝冰衣緩過勁兒,開始將自己掌握的知識,一件件講給他們聽。這些都是金鎖鎖和沈笑君聞所未聞的,兩人越聽越稀奇,直把祝冰衣當仙人來看待了。
金鎖鎖辦事慎密,特意將他說的,一條條記下來,並對重要環節進行了再次確認,以保不會出差錯。
祝冰衣對她的工作態度十分滿意,當即表揚她。金鎖鎖得意,也恭維他幾句。一旁的沈笑君高興地沒口子樂,像被天上掉的元寶砸壞了腦袋,笑得一臉癡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