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明天的你是否依然愛我(下)
祝冰衣正被他的軟語溫存弄得十分不快,現在又猛然被抱住,一怔下不住掙扎。希望大家能理解我們的辛勤勞動,謝謝怎奈他哪是身懷絕技的步留雲對手,沒有掙脫,反而讓他摟抱得更緊,腰都快被他的兩條胳膊勒斷了。
認命地放棄掙扎,祝冰衣眼望天空中一閃一閃開始出現的星子,聞着他身上陽剛的體香,不由有些迷茫。
今昔何昔啊?他怎麼會覺得這個擁抱如此熟悉呢?他們曾經這樣擁抱過嗎?
他不禁喃喃地問:“我們能去哪裡呢,表哥?步家,還是什麼地方?我又將以什麼樣的身份和你在一起?”
感覺到他不再掙扎,雖然身體依舊僵硬,但已經足以令步留雲狂喜了。他正貪婪地嗅他的髮香,聽到奇怪的疑問,不由頓了頓,認真思索後反問:“爲什麼要這麼想?你想去哪裡,我就和你去哪裡。你是我的表弟,還需要什麼其他的身份?”
“如果僅僅表弟,我爲什麼非要和你在一起,我不是還有自己的家和母親嗎?離開王府後,我更該回自己家,而不是去親戚家吧?”
祝冰衣淡淡地說,濃密的睫毛下垂,看不到他眼中的情愫。
步留雲略鬆開手臂,想和他對視,祝冰衣卻不肯看他。步留雲只好柔情脈脈地看着他頭頂細滑的青絲,輕輕說:
“那就嫁給我,咱們一輩子在一起!表弟,那天你醉了靠在我肩膀上,我就想親你。那時的我真傻,竟以爲那種感情只是兄弟間的親情。直到我成親那天,不知怎的很不想入那個洞房,而只是想留在你身邊,和你一同看我爲你準備的煙花。好像和你看煙花,比我辛苦得來的洞房對我的吸引力更大。後來,我……那個時候,我不記得自己到底喊了幾聲,直至清醒才發覺我居然一直在喊着‘表弟’兩個字……那個時候,我才發覺滿腦子裡全是你。只想叫你的名字,撫摸你的身體,好好地疼愛你……那個時候,我才恍悟芙蓉城的那個春夢,裡面的人分明就是你……同樣甜甜的香氣……同樣的長長的滑滑的頭髮……同樣的光潔結實的肌膚……”
他輕輕撫摸祝冰衣的如水長髮,柔情繾綣不能自已。
祝冰衣似是被他表露的情意打動,慢慢地擡頭和他對視。琥珀眼裡蒙了層水膜,在漸漸沉默的夕陽裡楚楚動人。
步留雲的手指緩緩撫弄他柔軟的嘴脣,呼吸紊亂。祝冰衣怔怔地望着他,沒有躲避,但也沒有說話。
“我們本來就應該在一起!是我太遲鈍了。洞房那晚把我們都嚇住了,所以第二天我纔會說出令我今生追悔莫及的話。後來,我才漸漸明白對你的心意,這才離家參加了秋闈,只爲能有理由進都和你在一起。
“誰知,我第一次去王府,蕊王就告訴我,你已經是他的人了,拒絕我再登他門。我自然不信,可是幾次偷闖王府都見不到你。再後來,是個初雪的天,我竟然一路順利地闖到了他的寢殿,卻聽到你們……那地方雖大,聲音卻還是能聽到的。
“後來我猜,這一定又是蕊王有意爲之,好讓我死心。當時,我後悔得幾乎撞牆。都是我的錯!如果那天我親了你,那麼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了。你不會愛上蕊王,我不會娶月奴。
“好在總算老天待咱們不薄,現在一切都還來得及。表弟,冰衣!咱們,在一起吧!”
他胸中柔情激盪,看着面前這兩瓣被他撫摸得嫣紅的嘴脣,再也按奈不住地俯下頭,朱脣輕啓去觸碰它們。
祝冰衣扭開頭,那吻就落在了他的鬢髮上。
步留雲深深地吻着那絲絲順滑的青絲,身心俱醉。
正在神魂顛倒之際,他聽見祝冰衣輕聲問:“你愛的是我麼?還是那種你所說的轟轟烈烈的愛情?”
步留雲的吻停在他的發間,臉上的沉醉漸漸消退,目光變得清醒。他鬆開祝冰衣,和他對視。
祝冰衣微微笑了一笑,繼續說:“你分得清嗎?不要過一陣子又告訴我剛纔你指責過我的那些話。我,當不起。”
步留雲似要辯解,被阻住,祝冰衣低聲而清晰地問:“如果我們在一起了,你妻子怎麼辦?休了她嗎?還有你我的母親,能對她們說出我們要成親的話嗎?”
“爲什麼要休月奴?她沒有什麼過錯,在家侍奉母親、打理家務也十分盡心。另外,這事她是知道的,並沒有反對咱們在一起。”步留雲再也忍不住,打斷他的話,不解地問。
“你要我和她一起和你……?”祝冰衣覺得不可思議到了極點,不覺搖頭,“不,這是不行的。一份愛分不到兩個人頭上,只有愛,或不愛。表哥,看來你的愛情之路還很漫長呢。”
“你爲什麼要這麼說,爲什麼就容不下月奴?你可是個男人!而且,我說過了我並不愛她。可她已經嫁給了我,是我的妻子,我又怎能始亂終棄?我有我的責任!”步留雲失望地說,似是沒有料到他的心胸會這樣狹窄。
“這不是什麼容得下,容不下的問題!而是……算了!咱們看來沒有必要再談下去了。現在話題已經完全偏離了主題,由跟不跟你走,演變成了逼你休妻,真是個奇怪的轉換。”祝冰衣搖頭,苦笑着站起來。
步留雲也起身,面色陰沉地盯着他的眼睛追問:“真的不和我走?”
“不。”祝冰衣平靜地回答。
“到底爲什麼?!”
片刻沉寂後,步留雲百思不解地怒吼,聲震四野。
有很多理由可以解釋給他聽,比如:無愛的性是可恥的,他不想也捲入其中;又比如:步祝兩家不會同意兩個男人的婚事;再比如:他無法忍受自己的愛人有個能爲他傳宗接代的妻子,等等。但是這些理由,在祝冰衣看來都是那麼蒼白和不可信。
他思索片刻,忽然擡頭嫣然一笑,斬釘截鐵地吐出四個:“只爲不愛。”
“不愛,不愛,不……”
步留雲的怒氣在聽到答案的一瞬間煙消雲散,他不可置信地搖頭,目光呆滯地凝在祝冰衣身上。
他忽然目眥盡裂地嘶吼一聲,彷彿狼嚎,然後縱身而去,眨眼就消失在暮色四合的風景中。
在晚霞中拒絕求愛,聽上去似乎有些文藝腔,有些浪漫。不過,祝冰衣此時卻完全沒有這樣的情懷。他茫然地望着步留雲消失的方向,情緒低落,心亂如麻。
等他終於平靜了一些,這才發現他又有麻煩了。無奈地房脊上踱了會步,他停下腳步大聲衝院子喊:“有人嗎?誰可以幫我下去?來人啊!”
喊了半天,後來總算有兩個巡夜的侍衛聽到他的喊聲,匆匆跑到屋下用長梯將他解放下來。
兩人表情異常驚訝:“這不是將軍的表弟嗎?你怎麼會在房上?”
祝冰衣不好回答,含糊一句混過去,有些擔心地問:“我表哥在哪兒?”
“將軍一刻前回房喝酒,吩咐人不得打擾,現在仍在臥房!”侍衛齊聲回答,聲如洪鐘。
“那好!就不用再打擾他了,我回去了。”他揉揉耳朵,走出將軍府。
熱風一陣陣吹過大街小巷,送來濃郁的花香。深深淺淺的月色中,街上的一切似乎都是朦朧的。
祝冰衣的腳步遲緩而沉重,目光茫然。
在這裡,他是一個沒有記憶的過客,家鄉也遙遠而模糊,他是否知道明天將要何去何從……
一輛單騎馬車緩緩停在他身邊,樓春深滿身脂粉酒氣地探頭出來,好奇地叫:“你個萬年秤砣怎麼會出王府的?!”
“你纔是蛤蟆呢!沒見我剛剛赴宴回來嗎?”祝冰衣白他一眼,沒好氣地說。爬上車坐在窗口,用手捶捶走酸的雙腿。
樓春深向馬伕吩咐一句去蕊王府,靠回軟墊,舒舒服服地問:“去哪裡吃的酒席,怎麼也沒個人跟着?”
“本來有,可是主人留我說了幾句話出來晚了,那兩個可能以爲我先走了。所以……哎!少個香奴,真是苦啊!”
祝冰衣唉聲嘆氣了幾句,悶悶不樂地問他有什麼喝的。他走了半天,口乾舌燥,渴得厲害。
“咦?你不是才從酒席上喝飽茶水下來的嗎?怎麼又要喝?難道你參加的不是宴會,而是沙漠生存能力訓練營?我這裡只有酒,你喝不喝?”樓春深大驚小怪地咋呼,酒氣薰然地甩過來一瓶酒。
“算了,你自己留着吧。看你這樣,又去喝花酒了吧?”祝冰衣捂鼻將瓶子塞回他懷裡。
“那是,軟玉溫香美酒佳餚,人生的樂趣啊!”樓春深喋喋輕笑,咕咚一聲灌下一口酒。
祝冰衣皺眉說:“你個大花癡!家裡已經有七個美女還不知足,外面還亂來!沒節操的色狼!”
“是,是,我花癡,我色狼。可是專情如你,又有什麼好?還不是比我更慘?”樓春深含糊地嘲笑他,又喝一口。
祝冰衣現在基本拒絕和他談論過去的事,惹急了他還會發火。現在聽他說得狠,卻意外地沒有反駁也沒有生氣。
他沉默地趴在窗口,無目的地看街上來來往往的人流,似在想什麼心事。
樓春深也沒再吭氣,只管一口一口灌酒,車內酒氣愈發濃烈。
馬車駛過一整條街,拐進蕊王府所在的王府大街,祝冰衣這才低聲問樓春深:“你愛你那些夫人嗎?”
“我沒告訴過你嗎?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我都不會去愛誰了……我只愛,我自己。呃……”樓春深醉意朦朧地輕笑着打個酒嗝,繼續喝酒。
“爲什麼?這種心理也太不正常了吧?只有獲得沒有付出的婚姻能長久嗎?”祝冰衣驚異地回頭,漆黑的車廂裡卻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
“雙方都有愛就可以長久嗎?我看,只怕更快就玩完!”樓春深在黑暗中冷笑,又落一口酒。
“你爲什麼不想再去愛人?”祝冰衣向他靠近,挨着他坐下,想了想問。
他感覺樓春深好像搖了搖頭,然後疲憊地苦笑:“因爲怕了,累了,不想再痛,不想讓別人再來踐踏我的愛,所以索性,再也不去愛,一個也不!只要享受別人的愛就好了,只要有人愛我就足夠了。沒有付出過真心,就永遠不會受傷。”
樓春深含糊地低笑,扔掉空了的酒瓶,靠到祝冰衣肩上,笑個不停。
祝冰衣聽他神經質的笑中流露出無限蒼涼和孤寂,不由爲之鼻酸,伸手拍拍他,輕聲說:“沒事的,沒有愛情也沒什麼,至少我們還有親情和友情。沒了後兩樣也沒什麼,我們還有健康和自由。”
“可是,那麼多重要的東西都沒有了,我們還要健康和自由幹什麼?你告訴我,我們還能幹什麼?當超人嗎?可是超人不是也有個女記者爲他生兒育女嗎?”
樓春深醉得意識開始混亂,絮絮叨叨地念了些有的沒的後,開始高一聲低一聲地唱《明天的你是否依然愛我》。一遍遍顛三倒四,直至沉沉睡去。
馬車停在蕊王府角門,祝冰衣卻沒有立即下車。他看着夜幕深沉下,門上那兩盞寫着“蕊”字的白燈籠,有些怔忡。
什麼都失去後,我們又將何去何從?明天,你是否依然愛我?痛苦不分將來與過去。它只是,痛,或不痛。
轉天再見樓春深,他又變成那個樂觀風趣的精明商人模樣,而那夜癡狂絕望的男人似乎只存在於祝冰衣的想象中。
那麼好吧,每個人都有面具,樓春深有,他也有,既然戴着舒服就戴着吧!人生本已夠無奈,他何必非要弄個事事清楚明白。也可以txt全集下載到本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