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虎生於鬧市之中，心裡明鏡着這裡面的勾當。當下冷笑道：“大娘不着急，咱們簽了賣身契之後就給你。”
那婦人本不識字求旁人念給她聽，上面寫着：“舟山縣夏家莊左柳衚衕親母王門沈氏，今因年歲不能豐收，口實難肚，將四女王四丫，年十三歲，生於十月十八辰時，情願爲奴爲婢。投於本縣張家溝張家董氏，任憑教訓，若遇不測各從天命。如有親戚哄騙走失，要求親母尋還董氏，兩邊情願，各無悔，永遠照存。董氏付沈氏粟子五十斤，恐後無憑，立此並照。
那婦人明白之後痛快的按下手印，伸手朝小虎要粟子。小虎虎牙一露爽快的給了那婦人，那婦人確定斤兩之多不少之後高興地揹着走了。
其實那婦人不過是消失在小虎的眼線裡，實際上是偷偷地繞了過來瞧着董小漫將女兒帶那裡去。將來過上幾日女兒有了機會上街，自己就帶着女兒跑了就行，她可不相信那賣身契的。自己又不識字也沒寫什麼，就是按上個手印而已，大家的手印可是一樣的咧。
可是慢慢地她冷了臉，原來小虎帶着董小漫跟王四丫去了官府了。那婦人悄悄地跟在身後，又不大明白的問了站在一旁看着好說話的差大哥。那人今天心情好，也有可能是見慣了的。
當下咧嘴道：“你是那丫頭的娘吧，人家買了你閨女自然是要來官府備份的。將來這丫頭是死了丟了還是怎麼地。都能有個說法的。”
那婦人胸口猶如壓了一塊大石頭一般，心裡堵得慌，訕訕的嘟囔着：“那麻煩呢。”
差大哥笑道：“人家是怕日後麻煩，備份有什麼好的將來還得多交一個人的稅。可是這人不備份也說不清楚呀，你要領回去跑了她豈不是更虧？”
那婦人賣了幾次女兒加上家裡的之前的兩個女兒混的不錯，多少明白一些這裡的道道。心裡發苦，覺得這個女兒可是虧大了。要不然興許還能賣的更好一點，不過才一會兒的功夫就緩過來了。因爲她覺得這個女兒可是膽子最小的，長得又不俊俏將來多少也可以敲幾個竹槓讓她填補一些的。
這邊董小漫可是第一次買賣人口，不知道原來還有這麼個手續在裡頭。這就算是過戶吧。董小漫心裡想到，帶着這個孩子回了自己的家。
一進自己家門口就見王老太跟小薇在跟着兩個孩子玩，王老太問了一下四丫的情況也是同情了半日。
董小漫也不着急讓四丫幹活，給她燒了一鍋水讓她好好地洗了洗又給她找了兩套自己平時不穿的衣服跟鞋襪出來。
四丫洗乾淨之後發現王老太跟小虎都走了，董小漫正在廚房做飯。嚇得她趕緊進廚房幫忙，董小漫溫柔的笑道：“不着急，你明天開始幹活。你的房間就在西屋。你去看看吧缺什麼的你說一聲，我一時也想不起來。”
她是做過丫頭的，哪裡見過這麼好的主母當下紅了眼眶。董小漫見狀，心裡也是很可憐這個孩子。
“你說說你的情況吧，我聽着。”靜了半天董小漫開口道：“你都會做什麼，擅長什麼都跟我說說。”
四丫開口介紹自己，她家裡有六個孩子還有爺爺奶奶父親母親一大家子。家裡本來還過得不錯。可是今年災荒這才賣了自己。
大姐趕上的年頭好。嫁了人沒了什麼來往。二姐姿色不錯被有錢人家的少爺看上，花了三十兩銀子買了過去，據說過的很好，她娘也會偷偷的上門打秋風。三姐去年被賣到一家做了燒火丫頭，據說過得也不錯將來就是沒能進主子房裡也能配個小廝省了嫁妝。有一個哥哥比自己大一歲，七八歲的時候死了。還有一個弟弟現在是家裡的寶貝，賣了自己就是爲了這個弟弟能夠喝上一口粥的。
董小漫點點頭，看來這個孩子還真是命不好。居然被自己這麼一個窮人給買來了。忽的又想起四丫說過的她娘將她賣了之後又尋她再專賣的事情。
聽見董小漫的詢問，四丫委屈又無助的點點頭：“奶奶，我娘真的是這樣的。可是我也沒辦法，她是我娘，我得聽她的。”
董小漫皺眉：“以前你娘說帶你走就帶你走，可有文書？”
那孩子搖搖頭：“沒有，有過一次可是那人家也沒來找。”說完又驚恐的哭喊道：“我不回去，我不回去。好奶奶，我吃得少，我喝水就能飽。求求你，別攆我走。”
董小漫溫柔的安慰她：“我哪能攆你走，你放心吧。你娘簽了賣身契，我又在官府裡備了案，你娘不會在做那樣的事兒的。”
那孩子這才稍稍的安靜下來，董小漫覺得奇怪：“可是那人家打你了？”
四丫已經是十三歲的姑娘了，人事上已經通曉。囁嚅了半天這才原原本本的將自己被賣的經歷說了一番，董小漫聽完氣的忍不住罵人，四丫的娘真是枉爲人母，拿自己的女兒當搖錢樹當畜生一樣的買賣。
原來四丫算這一次已經是第五個人家了，頭兩次還是幾年之前。賣給了兩戶人家，那人家也沒簽什麼契約的。四丫過了幾個月就被她娘給領跑了，去了親戚家躲了一陣子見沒人來找也就那樣了。
今年收成不好，第三次被賣掉是一個村溝溝裡。她娘賣給了一個斗大字不時地農家做童養媳，幹了半年的活兒趁着上山砍柴的時候她娘再一次神奇的領她跑了。
這一次是進了城賣給有錢人家，聽說這樣的人家丫鬟都可以上街採買啥的。她娘打算着四丫帶着主子的銀錢上街買東西，趁機逃跑呢。
結果誤打誤撞賣了一戶人家，真就是按照她娘想的那樣跑了出來。
董小漫還真就是第五戶人家，董小漫倒是不擔心這孩子跑了。只是覺得可憐，想了半天又問了一些她可捱過打受過罰之類的話。那丫頭倒是說了實話，原來在當童養媳的時候還是個清白人兒。
第四次進了有錢人家就讓那家的少爺沾了身子，沒什麼過分的就是摸摸索索捏捏罷了。上一戶人家因爲女主人有孕，倒是被男主人糟蹋了一番。
女主人是個醋人兒，心裡明鏡似的使勁的欺負虐待她。男主人偷偷摸摸的抓着機會就能侍弄一番，也不管在哪裡就是正在做飯的時候也能做上一回。
她整天被夫妻兩個人鬥法弄得心驚膽戰不敢吭聲，終於在一日女主人瞧她討厭半夜讓她去買瓜子杏仁兒的時候跑回了家。
誰想到母親聽聞此事也不心疼憐惜，還怪她大驚小怪：“你本就是丫鬟，被主人瞧上那也是你的造化。你當你還是金枝玉葉？爺們看上你也不趕緊的哄着，將來有你吃香喝來的時候。”
四丫頭可是怕的那女主人打罵她，卻不想她母親很是不屑的告訴她：“打就打了，將來有打不動的一天。再說你又不幹活又能享福挨幾句罵算什麼？”
四丫是個心善的老實孩子，可憐巴巴的對着董小漫道：“奶奶，你是個好人。以後若是你讓我做我才做，你不讓我變不做。”
董小漫瞠目結舌了半日，這才冷靜嚴肅的說道：“我買你進來是讓你照顧我的孩子的，我們家沒有什麼小妾通房的。說白了告訴你，家裡的爺們去打仗了沒那心思。” 四丫怯怯的點頭，這才笑道：“奶奶說的是，我以後一定好好地照顧小主人。”
董小漫知道有些事情急不得，慢慢調整也就是了。只是看着跟小虎差了不到半年的丫頭，如此的可憐心裡也是酸酸的，心裡盤算着只要她不是個白眼狼自己一定不會短了她的。
“給你改個名字吧，四丫也是太難聽了。”董小漫突然想起賈府裡那些鶯鶯燕燕們了，心血來潮準備給自己的第一個丫頭起個風雅的名字。
“就叫爾雅吧！”董小漫覺得這個名字簡直太棒了，如果爾雅是個琴棋書畫都通的丫鬟那就更好了。
爾雅每天的工作很簡單，早晨起來幫着做早飯上午收拾收拾屋子看孩子，聽着董小漫一字一句交着孩子識字，自己也開始認字。中午吃完飯居然還可以睡個午覺，下午一邊看孩子一邊洗尿布。晚上吃完飯跟着董小漫哄孩子之後，就早早睡覺。
這日子過的比神仙還自在，只是她倒是覺得自己的奶奶真的是越看越不明白了。
整天跟着鄰家的王家串門子，淨說些自己聽不懂的話，好像奶奶要打算盤個鋪子了。
爾雅覺得很奇怪，這都吃不上飯了有鋪子也沒用啊。誰會去買東西呢，奶奶買鋪子有啥用啊，還不如多買些糧食放在家裡省的餓得慌。
董小漫看見爾雅着急火燎的勸自己不要浪費銀兩買鋪子，還是多買些糧食存子起來吧。因爲現在糧價貴的嚇死人，董小漫卻是淡笑不語依舊每天聽着王家小子說着哪條街哪戶人家的鋪子多少錢。
那錢啊貴的嚇死人，一輩子也沒見過的銀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