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又來了一支軍隊,而且還沒有點火把,從聲音上來看,是一支騎兵部隊,人數還不少。這讓一直守在城上,不敢回衙的裘盛更加害怕。
下面的軍隊離城極近,幾乎就是在弓箭的射程邊上,似乎是在安營紮寨,可士兵們又沒有發出聲音,這種情況極少見,不但裘盛害怕,城牆上所有的人都把心提了起來,沒有誰是例外的。
裘盛對張奣道:“張軍司馬,咱們要不要先放箭,把城下的匈奴兵趕走,他們離得太近了呀!”
張奣到底是員武將,心中焦慮,可仍努力保持鎮靜,他搖頭道:“射不到那麼遠的,而且如果咱們放箭,說不定會引起匈奴兵的還擊,也許馬上他們就會攻城的,咱們能拖一刻是一刻,萬不可主動挑起戰鬥。”
裘盛又跺腳道:“他們怎麼不點火把啊,又射不到他們,幹嘛要摸黑辦事呢!”
就算是離城牆超過一箭之地,可點火把也是挺傻的一件事,畢竟離得這麼近,什麼意外都有可能發生。要是別人的縣城捱打,那裘盛是能想明白的,可輪到他的縣城被圍,他就着急了,總想着能看看敵人到底什麼樣,有多少人,有沒有帶攻城器!
忽然,遠處亮起一隻火把,但僅是一隻,幾騎奔來,離得老遠,就有人叫道:“廉縣的人聽着,富平援軍到了,領兵將軍乃是下任本郡校尉李勤,便是李郎最仗義的那位李勤!”
喊話之人聲音洪亮,吐字清楚,怕產生誤會,而且語速較慢,城上的人聽得清清楚楚。
裘盛又驚又喜,道:“富平的校尉來了,李勤?不對啊,咱們北地郡沒有校尉啊,連郡守都沒有,哪來的校尉?”將信將疑,患得患失。
張奣卻道:“說是下任校尉,可上任是誰?下任……這個……”他扒到了城垛上,定睛向下面望去。
就見寬闊的護城河外,站定了幾匹高頭大馬,全部穿着鐵甲,瞧鐵甲的樣式,竟是京城裡羽林軍的制式鐵甲!
張奣叫道:“下面的弟兄,末將是本縣軍司馬張奣,敢問哪位是李勤李校尉?”
李勤勒住站馬,向城上望去,見個個城垛都探着腦袋,上面的人全都在看着自己。他大聲道:“我便是李勤,並非本郡校尉,任職的文書尚未下達,現在只有一個扶角堡軍侯的職份,張軍司馬客氣了!”
頓了頓,他又道:“聽聞有匈奴兵寇邊,所以我立即引兵來援,只因是在野外紮營,爲保安全,所以沒有點亮火把,還望張軍司馬莫怪。敢問貴縣的縣令大人可在?”
裘盛沒有回答,他衝張奣努了努嘴。張奣會意,叫道:“本縣縣令在調集兵馬,已然集合了一萬大軍,都整裝待發,只待明天與匈奴兵決一死戰了!有一事請問,從富平來此,並非一日路程,我們是今天才得到消息,匈奴兵要來的,何以李軍侯今日便到?”
李勤嘿了聲,回頭道:“他們信不過我們,以爲我們是匈奴兵假扮的,是來賺取城門的。”
賈詡和典韋都撇了撇嘴,片刻又都點了點頭。這也難怪人家不信,要是換了這事發生在富平,怕是也沒有人會信的。
李勤叫道:“此事說來話長,要想說清,倒也不必急在一時,現在軍情緊急,可沒時間說這些。不知張軍司馬能否通知一聲縣令大人,就說我們富平的扶角軍來啦,可否支持一批箭來,或者鐵蒺藜也可以,我們想用此來抵擋匈奴兵的騎兵衝鋒!”
這話喊完之後,城上一片寂靜,好半天無人答話。
張奣小聲問裘盛:“裘大人,看來對方不象是援軍,是匈奴人派來賺取城門的,要不要把他們射回去?”
裘盛想了想,他心中害怕,雖沒有投降的打算,卻已有求和的念頭了。他搖頭道:“匈奴兵勢大,咱們只能固守,可要是他們賴在城外不走,也是麻煩。不可傷了和氣,等他們見攻不進來時,咱們送些禮物過去,求他們退兵也就是了,萬一傷了這幾個人,再求和怕是不易了。”
張奣心中一陣膩味,都兵臨城下了,還怕傷了和氣,文官就是文官,想法還真是莫名其妙。心裡膩味,可嘴上卻不能反駁,他衝着李勤叫道:“好啊,箭和鐵蒺藜等物,明天天一亮,就給你們送去,你們先去休息吧,咱們天亮後再說。”
李勤輕輕嘆了口氣,道:“看來,想從他們這裡得到支援,怕是休想了!”
賈詡道:“明天天亮送來?天一亮立即就會開戰,還來得及麼!”
典韋不耐煩地道:“他們信不過咱們,這還有什麼好說的。少爺不要和他們浪費口舌了。”
李勤道:“算了,這種情況下,沒法證明我們的身份,對方不信任是對的,要是輕易相信了,那才危險呢!”
擡起頭,李勤大聲道:“好吧,那咱們明天再說。對了,外面的匈奴兵今天白天被我們殺了三百多,人數雖不足三千了,可是主力未損,所以你們萬萬不可打開城門,把城門用磚石堵上吧,等我們打敗了他們,再搬開不遲!”說完,打馬離開。
城上,裘盛伸着脖子,看向消失在黑暗中的那幾騎,道:“怎麼聽他們說的話,不象是匈奴兵啊?”
張奣心想:“他們在時,你懷疑,他們走了,你又懷疑,左搖右擺的,全是你的理了!”心裡犯膩味,可臨戰之時又不能鬧彆扭,便沒吱聲。
李勤回了營地後,叫來各屯屯長,道:“看來,全得靠咱們自己了,今晚好生休息,拂曉時吃飯,天一亮,立即發動攻擊,不要等匈奴兵打來,我們要主動打過去!”
屯長們紛紛答應,去囑咐扶角兵了。
扶角兵可以休息,可那邊的匈奴兵卻誰也休息不了了,反而混亂起來,甚至開始祈禱起來,希望天快點亮!
忽然,營地最東邊,傳來一聲慘叫,啊的一聲,聲音悽慘,叫聲拖得極長,夜半時分聽到這種慘叫,真是叫人毛骨悚然!
東邊的匈奴兵全都驚起,恐懼地看着聲音傳來的方向,一名百夫長叫道:“放箭,放箭!”
匈奴兵抓起弓箭,向東邊全速放箭,一口氣射出了幾千枝箭,夜空中盡是嗖嗖之聲!然而箭射過去之後,慘叫聲更大了!
有人用匈奴話喊道:“不要放箭,你們射到空袋子啦,啊……”
營地的最外周,由精銳匈奴兵進行警戒,他們聽到慘叫聲後,正想着過去查探,一陣箭雨射來,箭雨真可謂是鋪天蓋地,不分敵我,誰在射程之內,就要把誰射死!
這一陣箭雨過後,竟然把那個方向的空袋子全部射死,這些空袋子死得真是奇冤無比,說什麼他們也沒有想到,竟會被自己人攻擊,而且還是如此猛烈地攻擊,幾乎都稱得上是兩軍決戰時的全力射擊了!
匈奴兵趕緊停止射箭,側耳傾聽,他們現在哪有心情管那些空袋子,只盼着怪叫聲不再響聲!
可是,箭雨一停,那怪叫聲又響了起來,而且怪叫之後,竟然還有人大笑起來,笑聲非常邪惡,有人叫道:“好吃,真好吃,匈奴人的肉就是有嚼頭,肉結實!”
接着一片笑聲響起,聲聲都是怪里怪氣的!
有些匈奴兵聽得懂羌話,也聽得懂漢話,他們叫道:“難不成他們在吃人,他們吃人啊!”
匈奴兵更加害怕,驚懼無比,都望着黑暗之處,誰也不敢過去看看。那百夫長靈機一動,叫道:“放火箭,把遠處照亮,看看來了多少吃人的妖魔!”
匈奴兵立即點着了箭桿,向黑暗處射了過去,人人拼命放箭,不求殺人吃人的妖魔,只求個心安!
可是怪笑聲遠去了,又轉到了北邊,而北邊的匈奴兵同樣反應激烈,大叫着放箭,他們也開始放火箭了,而外圍的空袋子也都撤了回來,深怕被自己人傷着!
怪笑聲,慘叫聲,又遠遠地繞到了西邊,西邊又亂!
忽然,有匈奴兵叫道:“咱們的格勃巫在做法事啦,咱們都過去,快快,離那些妖魔遠些!”
匈奴兵再顧不得別的,騎上馬,兵備扔得滿地都是,一起往劉十一和格勃巫的住處奔去。一羣人過去,別的人趕緊也都過去,本來還不是太害怕,可一見別人害怕,他們便害怕得不行了。敵人再多也無所謂,可面對妖魔,卻是人人都沒有辦法,只能靠巫師作法了!
篝火旁,裡三層外三層,站着的全是匈奴兵,他們都在看着最裡面的格勃巫。格格巫手舞巫術法器,臉上畫着古怪的花紋,不停地在火旁跳動,嘴裡叫着:“萬能的神啊,賜予我們光明吧,對抗那邪惡的扶角軍,驅走黑暗,讓邪惡的扶角軍和他們的巫師,在光明裡無處藏身!”
匈奴兵一起祈禱起來:“萬能的神啊,賜予我們光明吧,趕走邪惡的扶角軍……”不少虔誠的匈奴兵甚至趴在地上,大聲地祈禱。
營地裡的俘虜們也都驚懼,他們也怕妖魔,可是有些膽子大的人卻趁機想逃走,他們認爲邪惡的扶角軍應該只喜歡吃匈奴人,不見得會吃他們。然而,膽大的人剛剛逃到外圍,又被那時不時傳來的邪惡笑聲和讓人驚秫無比的慘叫聲給嚇了回來,與看得見的匈奴兵相比,那些看不見的妖魔,更加讓人恐怖!
格勃巫全身是汗,他現在是騎虎難下,爲了自己他只能拼命誇大扶角軍的邪惡,可他把扶角軍說得越邪惡,越恐怖,匈奴兵就越害怕,連劉十一也怕得不行,非要他現在做法事,祈求神靈賜下光明來。
格勃巫沒有辦法,只好進行巫術表演,他不停地跳着,嘴裡叫着光明,可心裡卻在盼着天快點亮吧,再不亮,他真的堅持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