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獸疾速墜入深淵，走獸的利爪扎進莫月的雙臂，滲出紅血。它張開血盆大口，要一口吞掉莫月，透明的唾液滴在她的臉上，稠乎乎，溼漉漉的。白澤把手臂橫攔在它嘴邊，使上下頜骨無法閉合。白澤的鮮血順着手臂流到她的臉上，鮮血和唾液迷了眼，使她看不清白澤的模樣。
這不是懸崖，更像無底洞，他們不知在空中墜落了多久，仍未着地。莫月甚至認爲他們已經死了，靈魂正在飛昇。
這種墜落的感覺，在過去一年間，白澤日日複習。他深能體會不着邊際帶來的恐懼，恐懼被無限拉長，每一刻你都在等待死亡。他刻意轉移她的注意力道：“阿月，怕不怕？”
莫月一股腦點頭：“我怕！萬一，我在陰曹地府找不到你怎麼辦？”
擔心話未完，他們就到了底，他說的特別急特別快：“脖子上有你的記號，下輩子我們還做夫妻，非我不可的那種。等我！”
莫月轉念一想，萬一轉世成了母子豈不是不能在一起了？
白澤問她想什麼？
她本不想說，想到反正快死了，扯開嗓子吼道：“我想萬一我們成了母子，就不能在一起了？記住投胎千萬別找我當媽！”
白澤笑得肚子疼，手臂一鬆差點沒控制住走獸。“有時候真的佩服你。”
莫月也齜着牙笑。
他們墜入一塊巨深的水泊，掀起翻天浪花，水質甘甜。走獸接觸水面起就像泡沫一樣開始融化直至完全融入水中，他們誤以爲自己也在消融，全力遊向對方。白澤抓住她的手，她驚喜地發現白澤的傷口癒合了。白澤牽着她向上遊，龐大的魚羣有目標似得追來，魚羣正如籠子一樣將他們圍困其間，魚兒足足有手臂長短，尖尖的牙齒，圓圓的眼睛鋥亮。一條魚兒主動向他們發起攻擊撕咬他們，鮮血剛向四周彌散開，魚羣彷彿碰上天敵似得倉皇逃躥。
他們最終浮出水面，白澤把她馱上岸，莫月躺在岩石上休息。
他們腿上的傷口又自動痊癒了，白澤激動得擁她入懷：“阿月，你就是我的福星！”他感到她的心跳’咚咚咚’極快，“你是不是也激動得心都快跳出來了？”
莫月大喘幾口氣：“我，我，我那是累的！”
白澤欣喜地捏了捏她的鼻子。
這裡是巖洞底部的水潭，面積大概一百平米，邊緣是平整光滑的巖壁，擡頭望不見巖壁盡頭，他們宛若置身於深井不見天日。好在水潭有一半的巖壁高低不平，有大大小小的岩石凸起可供着陸。巖壁上均勻地生長着竹筍狀的石頭自帶白光，經由潭水折射剛好能視物。潭水反射在巖壁上，粼粼柔光宛若絲綢。
白澤舀起一手水，潭水亮晶晶的，呈彩色流光。
白澤撈起她的袖管，她肩上的抓傷也消失了。他解開背上的包袱，把矩陣放到一邊，站起來呼吸，胸腔內的空氣殷實。他伸展筋骨，走到巖壁邊，對着巖壁一記重拳，巖壁無顯著凹陷，拳頭也無痛感。
莫月制止道：“你幹嘛！”她跑到他身邊，瞧他的手背。
“沒事！”白澤興高采烈地抱她轉圈，“我能抱起你了！我能抱起你了！哈哈哈哈”
自從患病以來，鮮有聽到他如此爽朗的笑聲，她也被他溢於言表的愉悅薰陶得明媚無限。她捧着他的臉，如小雞啄米一口一口親吻他。
轉着轉着他停了，她以爲他累了：“累了嗎？轉得昏了？”她正要下來，他又摟緊她，道：“我們被困在這裡了，以後可能都出不去了，你怕不怕？”
她一個勁搖頭：“不怕！只要你不找我當媽。”
他像抱小孩一樣單手將她摟在手臂上坐着，捏她鼻尖：“還亂講。”
莫月把頭埋進他的脖子裡，親了一下傷疤，嬉皮笑臉地求饒。
水潭中有一條悠長的東西正慢慢靠近他們，白澤的餘光瞥見了它，他警覺地靠巖壁後退。這個東西騰空而起，水花飛濺，一條巨蟒直直立在水中。巨蟒的瞳孔收縮成一根細線直勾勾地凝視着他們。白澤緩緩放下莫月，莫月暗想糟了，蛇的視力不好，碰上了不能亂動。她還沒來得及想完，巨蟒尾巴一甩，纏走莫月。
白澤死死拽住巨蟒的尾巴不敢懈怠，巨蟒猛然勒緊身體，絕不放過獵物。白澤竭力一步一步把巨蟒往岸上拖，同它拔河。巨蟒向他發起攻擊，露出長劍般尖利的獠牙一口咬傷他的肩膀。他負痛順勢吊到巨蟒的獠牙上，在空中折斷它的巨齒，火速落地，獠牙插穿它的尾巴將它釘在岸邊。巨蟒吃痛鬆開莫月，縮回身子，在水裡痛苦掙扎。
白澤把莫月護在身後，巨蟒被惹惱了，瘋狂向白澤攻擊。它張狂地揮舞巨尾把白澤纏在空中，快速收縮身體並張開大口要吞掉他。
莫月站在岸邊乾着急，咬緊牙關，逼自己冷靜下來，她抽出靴子裡的冷鋒匕首扔給白澤，大叫：“白澤，接住！”
白澤接住匕首，毫無章法地胡劈亂砍，砍傷巨蟒，巨蟒才鬆開身子。
莫月大喊：“白澤！打蛇打三寸，砍斷它的脊骨它就沒辦法咬你！”
白澤腳踏蟒身，掠到巨蟒頭以下三寸處，揮刀一斬，在傷口處一斬又再斬，迅電流光之速加深傷口直至斬斷它的脊骨。
可巨蟒頭雖亡而身未僵，蟒身又襲向白澤，蟒身一撞白澤被拍到岸上。
莫月再道：“蛇斬七寸。”白澤持刀又向水中奔去，“那裡是心臟。”
白澤一刀刺進巨蟒身體的七寸處，豎刀往下滑，破開蟒腹，皮未窮而心臟現，揮刃砍爛心臟。
巨蟒墜亡在水中，白澤游到岸邊，他倆大鬆一口氣。
莫月和白澤驚魂未定，她走到一旁拾起矩陣，不敢靠近水潭半步。
白澤知道她怕，抓住她的手，和煦地笑：“沒事。”
正當他們以爲一切已經結束的時候，後背穿來陣陣寒意，他們不約而同回頭，第二條巨蟒浮出水面，接着第三條，第四條，第五條，第六條·······不計其數的巨蟒相繼立在水面上，水潭幾乎快裝不下數不清的巨蟒，它們細細的瞳孔裡閃着寒光。
他們倒吸一口涼氣，白澤擋在莫月之前直面巨蟒，他心虛地眨了眨眼。
無數條巨蟒瞬間向他們襲來，莫月轉身移到白澤身前高舉矩陣，巨蟒一口咬在矩陣上，白澤從中摳出玉璜往巖壁上一砸。
剎那間水潭中騰起無數水滴，水滴凝結成冰凝，又化作晶瑩的飛刀，在空中水中飛泵。頃刻之間，所有巨蟒被削成肉泥落入水潭，水潭的水剛開始被染得猩紅，不一會兒又變回原來的顏色，彩光瑩瑩。
二人仍張口結舌地望着前方，目光迷離了。過了會兒，白澤先緩過神，搖晃莫月叫醒她。他倉促拾起地上的玉環的碎片重新裝進矩陣，莫月還呆站在原地。莫月一下抱緊他，他只感受到她的心臟如同擊鼓難停，她依然呆呆望着前方，一動不動。白澤的情緒已恢復平穩，扶她坐到地上，口中哼着歌兒，暖暖地安撫她。
過了半個時辰她還沒緩過來，白澤很是心焦。他想到能治癒傷口的潭水，捧來一些喂她喝下。過了一陣，她終於緩過神來，她想說話，眼中盡是怖色，直直地看着一個方向三魂不見七魄。
白澤緊緊把她攬到懷裡：“別說，我知道，沒事。”把她挪到腿上，哄她睡覺。
若不是他長期飽受那個無邊無際無聲無影的黑屋折磨，他也會像莫月一樣嚇傻。他感謝那段經歷，感謝那時每分每秒深陷在等待死亡的恐懼之中。
終於，莫月安穩地睡着了。潭裡並不平靜，時不時有魚兒冒出水面。莫月從夢中驚醒，他低吻她的額頭，溫柔地笑：“醒了，餓不餓？”
魚兒在水中蹦跳，拍打水面，莫月驚聞水聲一頭栽進他的懷裡。他撫慰她的背，緩緩轉向湖面：“沒事，你睜開眼睛看看，是魚。”
她神情恍惚地掃了眼湖面，倉皇收回視線，一股勁兒往白澤懷裡鑽。
白澤心疼了，嘴巴不受控制地撅得老高，兩眼通紅。她仰頭望他，只看到他的嘴止不住地抽搐。白澤不願給她帶來負面情緒，勉強微笑。笑容複雜而迷人，這個微笑即天真清純，又透着一股邪氣。他的臉一下垮了，緊緊把她抱在懷裡。他也快繃不住了，反覆說服自己道“沒事的，沒事的。”
她開口了，聲音喑啞：“太可怕了。”
白澤忙抱緊她，低吻她的頭：“沒事，有我在，我會一直陪着你。有我在，不要怕。”
莫月動了動身子，聲音微弱道：“好，勒。”
白澤破涕爲笑，急放鬆力度。“餓嗎？”
莫月點頭。
白澤正打算下水給她捉魚，她急拉住他的衣服不讓他走，他只有抱着她又退到巖壁邊，陪她繼續睡覺。
她醒了睡，睡了醒，不知過了多久，餓的不行，她用微弱的聲音道：“好餓。”
白澤把她靠在巖壁邊正打算下水，莫月抓住他的褲腳，不讓他走。“太可怕了。”
白澤輕吻她的眼睛，鼻子，柔聲道：“不怕，我不是把它們都打死了嗎？相信我。”拾起地上的匕首果決跳入水中，他潛入水下好幾米都不見魚蝦，越往下游水溫越舒適。水下大概五米處，他看見一條幽深的水道，水道夠一人直立，裡面藏着大量曾咬傷他們的魚，隨手刺來兩條魚兒上岸。
莫月一直蹲在岸邊，提心吊膽地守着。一見他浮出水面，急往水裡趕，腳下一踩空飄到水裡去了。白澤匆匆把魚扔到岸上，游過去扶她上岸。他不停說話，轉移注意力：“這水挺甜的，很好喝。”她木訥了一會兒，冷不丁地問道：“我們喝了這水會不會變異？”白澤調侃道：“變神仙嗎？”接着暢快大笑。他搬來一塊大石頭給她坐，蹲在地上打理兩條魚。
他先剃掉魚鱗，又把魚放在水潭裡洗了洗。找來一塊表面平滑的岩石，清洗乾淨用作菜板，又把包裹矩陣的那塊布取來，清洗乾淨。
莫月幹坐在一邊，想幫手：“我能幫忙做些什麼嗎？”
白澤笑了笑道：“幫忙吃。”她也抿嘴回笑。一絲歪念跑過心頭，他着急擡起半張臉：“我這裡，我這裡，有點不對勁，不對勁。”
莫月湊近了細看，什麼都沒有。“怎麼了嗎？”
他狡猾一笑道：“幫我親親，臉有點癢。”
莫月貼近親了兩口，得手後，他又高撅着嘴：“嘴巴，嘴巴，嘴巴也又點不對勁。”
莫月拍了下他的嘴，害臊地縮回石頭上坐着。
破開魚肚，魚兒氣味新鮮，色澤鮮豔，魚肉黃白相間，富有光澤，他熟練地剃掉魚骨，一根根拔出魚刺，撕掉魚皮，將魚肉切成薄片，舉起來一看，薄如宣紙。白澤先切了兩片喂到她嘴裡：“好吃麼？”
魚兒肉質爽滑鮮嫩。她道：“好吃！”
白澤把魚肉切好一片片整齊放在布上，莫月忙抓幾片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