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畫中意

接下來的一些日子裡,鳳燁然時常和於揚討論着楊老將軍的病情,偶爾杉卿玉也會參與其中,有時候他們也會因着某些意見不同而僵持不下,這種爲醫術而彼此自我堅持的純粹,又因爲對方精彩的解答而心悅誠服的簡單,可以說是杉卿玉過得最輕鬆自在的一段時光。

不知不覺間過去了半個月,而楊老將軍的身體卻一天天的衰弱下去,威遠將軍府的氛圍也越來越壓抑着,下人小心翼翼的侍候着。這天晚上,當杉卿玉準備入睡時窗沿上飛來了一隻信鴿,杉卿玉看到信鴿眼中閃過一抹了然,她走至跟前取出紙條,打開查看信上的內容,待看完後嘴角微微揚起,半響後便把信條燒了。

到了第二天早晨,杉卿玉在院中作畫,而楊子榮卻帶着賀奕玦來訪。

杉卿玉畫得是肅殺之後的寒梅,梅花樹上只得點點嫣紅,而雪地之上卻遍佈花瓣,畫中所畫的是一株歷盡風霜後的殘梅。待杉卿玉收筆之後,身後響起了讚賞的話。

賀奕玦從她身後走上前來,眼含讚許道,“杉姑娘畫技了得,竟是把梅花的傲骨也表現得淋漓盡致,這寒梅經歷風霜依舊傲然挺立,杉姑娘真是妙手丹青啊!”

杉卿玉輕笑以對,俯身行禮,“民女見過王爺。”

“杉姑娘請起。”

賀奕玦上前細細觀察這畫中景色,畫面之上畫的雖是梅花,但是表達出來的意境卻並非單單是梅花的傲骨。賀奕玦細細觀看着,待他深入畫中時迎面而來的卻是一種凋零和滿目蒼夷。賀奕玦眼中閃過一抹深思,雖然這是畫景,但是卻用了以景喻人的手法作畫,而畫中所含的情感並不是一個尋常女子能表達出來的。

賀奕玦站起了身,狀似無意的問着杉卿玉,“杉姑娘這畫要表達的似乎不只是梅花的傲骨,裡面可還有別的東西在內呢!”

杉卿玉頗有興趣的問道,“哦,那王爺可看出了什麼?”

賀奕玦收斂了一下臉上的笑意,認真的評述道,“這畫面看似畫得是梅花的凋落,可在表達的卻是戰後的荒涼,本王說得可對?”

杉卿玉眼中含笑,看着賀奕玦態度也柔和了許多,“王爺果真慧眼如珠,此話正正說中了畫中之意,更是我作畫時的初衷,看來王爺也是丹青中的高手。”

賀奕玦搖頭,“杉姑娘這話過於擡舉本王,論作畫,本王比不上姑娘的妙手丹青,本王是個粗人,只會舞刀弄槍的。”賀奕玦頓了一下解釋道,“本王之所以能看出來,不過是因爲經歷過戰場罷了,倒是杉姑娘能做出此畫令本王側目。”

“哦,王爺何出此言?”杉卿玉挑眉輕笑,似乎十分好奇賀奕玦說出此話的緣故。

賀奕玦背手看着遠方輕嘆,“本王從不信能憑空想象便知曉戰爭殘酷的人,杉姑娘畫中之意卻讓人身同感受,本王斗膽猜測,姑娘是個經歷過戰場之人,至少你見過戰後的屍骨遍地。”

杉卿玉輕斂眸光,眉宇之間含着淡淡的憂愁,“王爺觀察入微,民女也無須隱瞞。”沉默半響杉卿玉方纔接着道,“我的祖父是馬背上的人,歷盡經無數的戰爭,身體上更是留下了痕跡,晚年飽受病痛折磨而去。我因着祖父之故,四年前曾到過北疆,在那裡,我看到了戰爭的殘酷,看到了掩藏在紙醉金迷之外的現實。”

賀奕玦卻有些意外了,“杉姑娘也去過北疆?”

“去過,還在那邊呆了一年多的時間。”杉卿玉如實相告。

賀奕玦點頭,“四年前北疆戰亂,姑娘若是去過此地,見過戰場的情況倒也尋常。”

杉卿玉望着賀奕玦道,“王爺年少便上戰場歷練,想必對北疆一帶也有所瞭解?”

“北疆是個土地貧瘠之地,百姓難以靠耕作爲生,但是北疆民風淳樸,雖然生活貧苦艱難,但是他們安居樂業、勤勤懇懇的生活着,而北疆的百姓最喜歡吃的便是燒肉和牛奶了。”賀奕玦感慨道。

“牛奶?”杉卿玉狀似無意道,“這個我倒沒見過,我在北疆常吃的倒是燒肉和烈酒,便是瓜果蔬菜也極少見到。”

賀奕玦眉眼笑開,眸光柔和地望着杉卿玉道,“許是我記差了。”賀奕玦看着案桌上的話道,“你這畫面有景無字倒是顯得寡淡了一些,姑娘若是不嫌棄的話本王願爲其題詩一首。”

杉卿玉側退一步,拱手相請,“王爺原屈尊爲畫題詩,是民女的榮幸,王爺請!”

賀奕玦低頭沉思半刻,提筆落墨, “白雪迎傲骨,風霜難折腰。雪地染紅梅,片片沁心扉。寒冬知春意,風雪相迎送。夜深人不知,何人歸家來。”賀奕玦看着畫上的詩,放下了手中的筆,退後觀看着畫面。

杉卿玉上前觀看,巧笑點評,“王爺此詩不僅說出了梅花的傲骨,更是點出深閨之中,妻子殷切期盼丈夫歸家的冀望。從而側面揭露了戰爭的殘酷,表達自己希望戰火平息的願望。王爺心懷百姓,是天啓之福。”

“不過一首詩而已,杉姑娘過譽了。”賀奕玦看着靈動迷人的杉卿玉道,“倘若沒有姑娘的畫,也沒有今日的這首詩,姑娘亦是心存百姓之人。”賀奕玦越發的看不懂眼前這個女人了,她可以冷淡如霜,也可以因爲一首詩而與自己談畫論詩,更是能與自己心意相通。

杉卿玉看着有詩無名的畫,略顯遺憾嘆息,“王爺爲何不題上詩名?”

“詩名?”賀奕玦神情恍惚了半分,“本王也不知道該題何名了。”似乎哪個名字都不合心意,因此他才寫完詩後便擱筆不動,賀奕玦想:或許有一天他會爲詩題上合適的詩名吧!

杉卿玉笑道,“既然一時難以抉擇,不妨先放放,日後或許會有更好的選擇。”

“確實如此!”賀奕玦附和道,望着陽光明媚的天,賀奕玦相邀道,“杉姑娘可有興趣陪本王走走?”

杉卿玉望了眼沉默已久的楊子榮,輕輕搖頭道,“王爺前來威遠將軍府中,想必有事在身,民女不便打擾。”

“杉姑娘真是心思透徹之人,如此本王也不勉強。”賀奕玦笑意連連的和杉卿玉道別,“今日和姑娘相談甚歡,待他日得閒,本王邀請姑娘到府上一聚,具時我們再聊。”

“多謝王爺美意。”杉卿玉既不拒絕,也不明確答應,態度凌磨兩可。

賀奕玦拱手道,“告辭!”

“王爺慢走!”

待賀奕玦和楊子榮離開庭院後,杉卿玉斂盡臉上的笑意,眼中泛着淡淡的寒光。她看着案桌上的畫,嗤笑一聲,隨手便打翻了案桌上的清水,梅花頓時暈染開來,整幅畫剎那間毀於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