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夢中的沈洛立即被驚醒,她一下子坐起來,黑暗中的她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甚至她的腦子還是不清醒的。
黑暗中斐策基本也什麼都看不清,可是他還是憑着直覺迅速跑到沈洛身邊,一把拉起她,“沈洛,快跑,竹樓要塌了。”
沈洛猛然清醒過來,她說怎麼感覺竹樓在搖晃,原來並不是錯覺,難道是地震?沈洛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
斐策已經迅速帶着沈洛向樓下跑去,夜色太黑了,兩個人憑着記憶深一腳淺一腳,跑的跌跌撞撞。“砰砰。”不斷有東西落地的聲音,斐策甚至能感覺到頭頂的房樑搖搖欲墜。
沈洛心裡害怕極了,斐策似乎感覺到她的恐懼,緊握着她手的大手又緊了緊,暖暖的溫度順着手心傳到沈洛的四肢百骸,剎那間,她的心奇異的安定下來。
彷彿過了幾秒,又彷彿過了幾個世紀,兩個人終於跑到一樓,出口的方向就在前面,斐策的心終於稍微安定了些,就在此時,斐策的耳朵突然動了一下,不好,他一下子將沈洛撲倒在身下,一根折斷的房樑已經狠狠砸在他身上。
沈洛突然被斐策撲倒在身下,這一下她摔得真的不清,但是她卻知道斐策只會比她傷的重。她慌忙爬起來,在斐策身上摸索,立即摸到那根砸在他身上的橫樑,她用力推開。
“斐策,你怎麼樣?”聲音裡全是顫抖。
“沒事,快跑。”
斐策忍着疼痛爬起來,就要去牽沈洛的手,手卻已經被沈洛反手牽住,她拉着他瘋狂的向外面跑去,一下子衝進外面的雨幕裡。
瓢潑似的雨水,狠狠砸到沈洛臉上,她跑到院子裡就想停下來,她想看看斐策的傷勢。
斐策卻沒有立即停下,而是仍然帶着她向大門口處跑去,“不能停,這裡還不安全。”
沈洛本已停下的身體,再次被斐策大力的帶着跑起來,心裡的焦慮不安,加上超負荷的體力透支,沈洛覺得她已經到了極限,但是她知道不能停下來。
毫無目的地的奔跑,她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斐策終於停下來,他記得這是一片開闊的空地。
沈洛正在不停的喘息着,彷彿下一口氣,就喘不上來了。此時她覺得兩個肺根本承擔不了她需要的氧氣量。
斐策也在大口喘息着,不過他的情況要比沈洛好很多。
他輕輕將沈洛靠伏在自己身上,“沒事吧?”
沈洛終於喘勻一口氣,“我…沒事,你…剛纔傷到沒?”
“我也沒事。”
沈洛點頭,一顆心總算放下,他能帶着自己這麼跑,應該沒事吧,但是黑暗中她並沒有看到斐策不自然垂落的右臂。
不一會兒的功夫,這一片空地上已經聚集越來越多的村民,沈洛和斐策走在人羣中尋找受傷的人。
暴雨仍在繼續,可是巨大的雨聲仍然遮蓋不住遠處不斷傳來的房屋倒塌的聲音,物體劇烈撞擊的聲音……
接連幾天的傾盆暴雨後,終於迎來久違的豔陽天。
秦沐川起來後,在小鎮的青石路上跑了起來,這幾天一直下雨,他幾乎一直窩在房間裡,他覺得很不習慣。
跑到沈洛曾經站着的小店前,他又停了下來,小店老闆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伯,正在出攤,看到他笑呵呵的說道:“小夥子,又來買陶笛?”
秦沐川點頭,“嗯。”
“小夥子,你都已經買了十幾個了,買那麼多做啥呢?”
“阿伯,我喜歡這個。”秦沐川拾起一隻,付完錢轉身離開。
老闆看着秦沐川離開的背影直搖頭,“再買就要被他買光了吆。”
秦沐川往回走,腳步忽然頓住,看向剛從旁邊經過的幾人。
那幾人正在閒聊。
“哎,今年雨水多,聽說又發生泥石流了。”
“是啊,聽說十幾個寨子都被泥石流沖塌了。也不知道現在是個什麼情況了。”
“好像是雲嶺村最嚴重了,沒辦法,這個寨子就是依山建的。”
……
秦沐川腦袋嗡的一聲,那幾個人又說了什麼他已經聽不清了,此時他腦袋裡只有一個意識,那就是雲嶺村發生泥石流了。
沈洛!沈洛就在那裡,就在那裡。她現在怎麼樣了?
秦沐川猛然從渾渾噩噩中清醒過來,一定沒事,一定沒事的,秦沐川迫切的這樣告訴自己,但是他的心裡已經漸漸被恐懼蔓延。
“隊長。”陳俊從遠處匆忙跑過來。
“隊長,雲嶺村發生泥石流了,我們剛從新聞上看到。”
“我知道,找車,去雲嶺村。”一瞬間秦沐川已經恢復了鎮定,他必須鎮定。因爲她還在等他,她需要他。
“蘇哲幾個已經去找了。隊長你也別太擔心了,沈洛向來機警,一定會沒事的。”
陳俊看到秦沐川慘白的臉以及額頭上溢出的汗珠,後悔的要死,早知道就該照他們說的,前幾天就把沈洛綁回來。
“她會沒事的。”秦沐川擡腿就走。
陳俊看着秦沐川朝着和旅店相反的方向走去,連忙喊住,“隊長,這邊。”
秦沐川腳步一頓,轉身,邁開長腿繼續往前走,看起來沒什麼異常,甚至臉上都沒有任何表情,但是陳俊知道他已經方寸大亂了。
陳俊沉默的跟在秦沐川身後,只要遇到沈洛的事,隊長就會彷彿變成另外一個人,他會因爲她失了方寸,甚至失了原則,失了自我,所以沈洛你可千萬不要有事啊。
回到旅店,秦沐川站在門口等待,不多久蘇哲幾個已經氣喘吁吁跑回來。
“不行,當地司機一聽說是去雲嶺村,不管給多少錢都不去。”
“那你直接把車買了,我們自己開去不就得了。”陳俊急急的抱怨。
蘇哲擺手,“那沒用,司機們說這麼大的暴雨,泥石流肯定都把道路沖垮了,車進不去。”
衆人齊齊看向秦沐川,下一秒鐘秦沐川已經跑了起來,剩下的人二話沒說,立即跟了上去。
小鎮道路狹窄,十幾個兵們列隊全速跑過,身邊經過的人們紛紛回頭看他們,儼然已成一道風景。
司機們說的不錯,道路全被沖壞了,一路上全是大石塊、泥渣,隊員們跟在秦沐川身後,艱難的前行。
本來30多公里不算什麼,在基地時,他們經常負重40公斤來個10公里、20公里的武裝越野,但是這次他們拼了命的跑,卻仍然快不了,隊員們看着秦沐川的後背,只恨自己怎麼就沒多長出一對翅膀。
終於在接近傍晚時,他們到了。
一路走來,全是倒塌的房子,一地的殘垣斷壁,甚至有的竹樓已經徹底被碎石泥沙掩蓋,他們想過最壞的結果,卻沒想到比這更壞。
最要命的是,一路走過來,一個人都沒有。
秦沐川大滴大滴的汗水順着蒼白的臉往下流,他的雙拳已經緊緊握起,爲什麼還看不到她,還看不到她?
“隊長,你看那邊!”
蘇哲驚喜的指向一片開闊地,那裡聚集了好多人。
秦沐川順着蘇哲指的方向看過去,眼裡頓時迸放出前所未有的光彩,她可能在那裡,不對,她一定在那裡。
“阿姐,我餓。”小豆子窩在沈洛的懷裡,有氣無力的說着。
沈洛摸了摸他的頭,“小豆子,看,這是什麼?”沈洛手裡正拿着一把晃晃的花朵。
小豆子疑惑的搖頭,“阿姐,我不知道。”
“它叫卿竹奎,很甜的。”說着已經塞到小豆子嘴裡一隻。
小豆子咀嚼了幾下,立即驚喜道:“阿姐,真的是甜的。”
沈洛笑着將那些花朵放到小豆子手裡,“嗯,快吃吧。”
這裡發生了這麼嚴重的泥石流災難,政府一定知道了,現在救援隊伍和物資肯定已在路上,他們現在做的就是等待,而她和斐策還有一個任務,就是以醫生的身份照顧好每一個人,每一個還活着的人。
沈洛眼睛突然酸澀起來,泥石流來的太突然了,村民們雖然有這種防範意識,可是畢竟發生在夜裡,發生在暴雨傾盆的夜裡,好些村民都沒有跑出來,小豆子的父親,也就是她一直叫阿爹的村長,爲了指揮更多的人跑出來,自己卻永遠跑不出來了……
沈洛垂着頭,淚水大滴大滴的砸在手背上。
突然,她被人大力的從地上拽了起來,她匆忙想擦掉眼淚,卻已經被那人狠狠擁進懷裡。
秦沐川不知道看到沈洛的那一剎那,是個什麼心情,喜悅嗎?高興嗎?劫後餘生的慶幸嗎?自責嗎?愧疚嗎?再次看到她感謝上蒼的憐憫嗎?
統統是,又統統不是。
再次接觸到她身體的瞬間,再次將她擁進懷裡的瞬間,他知道了,除了那些之外,是更深刻的害怕。
他真的是害怕了,多少次執行任務,多少次死裡逃生,他從來就沒有怕過,可是沈洛卻讓他清晰的明白什麼是害怕,害怕失去她,害怕沒有她後的一無所有。
堅硬的胸膛撞得沈洛身體發疼,她身體猛然僵住,這個懷抱一點都不陌生,甚至稱得上是熟悉,她是看不到他,可是她的身體似乎仍然記得這種熟悉。
當初的愛沒有理由,那麼現在的痛也沒有理由,這一切都是自願的。
該死的一廂情願。
下一秒她已經狠狠推開秦沐川,臉上是前所未有的憤怒,發生這樣的災難,她已經很難過了,他現在又來做什麼,看她無能爲力的痛苦嗎?
“滾,我不想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