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虎在地圖上畫了個很大的範圍。
線人頓時火了:“你不明白我的意思,你根本不明白我的意思!”
連虎沉着地說:“我們不會在一個地方呆着,我們隨時都會幫你!”
線人急了:“你坐着!你別過來!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是上百公斤的毒品,在我的國家是要用上百條人命來換的!”
連虎的眉頭皺起來了。他說:“在我的國家註定要被銷燬。我討厭這種東西。”
線人瞪着連虎,眼神瞬間變得十分的強硬。
他終於點點頭:“你等着,有個東西,你看了就會相信我。”他剛一轉,背後的槍機輕輕地響了一聲。
線人回頭一看連虎的槍已經對着他,立即驚叫起來,“你幹什麼?”
連虎說:“現在我不相信你了,我現在就帶你回去,強行的。”
線人疑惑,“爲什麼?”
連虎冷靜的回答:“不爲什麼。因爲你在騙我,你剛開始很消極,現在又很積極,而我接到的命令只是帶你回去。”
線人愣了一下,終於笑了,這時候終於可以看出他是個狡黠之極的人。那線人漢語一下變得流利之極,他說:“你不也在騙我嗎?二級士官先生。”
連虎已經感覺到了什麼,右手的槍緊緊地對準着線人,左手掏出第二枝槍對準了窩棚的薄壁:“叫他們不要亂動。”
線人說:“沒有用的。現在對着這個小草棚的槍至少有十枝。”
他的話不假,幾柄刺刀已經輕輕挑破了窩棚的薄壁,可以想見,後面還有幾個黑洞洞的槍口。連虎一動不動地僵峙着,一直到線人有恃無恐地從他的手裡把槍拿下。
帳篷裡的武裝人員裝備果真很好,輕重武器,夜視儀器一應具備,如果穿上軍裝,你會以爲他們就是軍人。
連虎的臉上,已經被他們捂上了一塊又一塊的溼毛巾。旁邊的兩個人在使勁地挾住連虎,讓他們感到意外的是,連虎並沒怎麼掙扎。
線人看看旁邊的秒錶,已經跳到了兩分三十秒。但從連虎繃得鐵緊的身形,可以看出,他已經忍耐到了什麼地步。線人終於無奈地搖了搖頭,讓人把連虎臉上的毛巾拿開。連虎終於長長地吸進一口氣,然後整個帳篷裡都只有他粗重的喘息聲。
他瞪着線人,那倒沒有什麼仇恨。
連虎不太懂仇恨。他太年輕。
線人說:“你已經摺騰我們兩個小時了,如果只是要面子的話,你早就可以說了。”
連虎也筋疲力盡了,對方的刑訊雖然沒有傷及肢體,卻需要極強的體力和意志來對抗。
但線人不肯如此死心:“他們……或者用你們的話說,你的戰友在哪?”
連虎看着他,沒有回話。
“……他們對你可不怎麼樣,要不然,不會讓你獨個兒來送死。”
連虎看着他,還是沒有說話。
“……我知道你這種人,韌得出奇,意志很強,我也知道你們對付刑訊的辦法,頂過一分鐘,再頂過一分鐘,堅持就是勝利,堅持到你們自己都不相信的程度。幹嘛堅持?因爲當你們的兵不容易,走到今天全是流血流汗一步步踩出來的。我現在就問你,你的堅持什麼用也沒有,你還堅持嗎?”
那線人踱來踱去,他找到一個很近的距離上看着連虎,嘴裡說,“我的意思是,如果我殺了你,再在你身上塞上一些毒品,你到死都說不清,你這輩子的努力全部白費,你還堅持嗎?”
連虎根本就沒有表情,這讓問話的人大爲激怒,他從彈藥箱上拿起一把手槍,頂着連虎的頭扣動了扳機。
等待死亡。
然而並沒有槍響。
連虎重新睜開了眼睛。
線人笑了,說:“我忘了裝子彈。”
他慢慢把一個彈匣裝進去,拉栓上彈,存心讓連虎看見,讓連虎聽見子彈上膛的輕響。連虎瞪眼一直地看着。
砰的一聲槍響……地上的一個酒瓶爆開了。
現在來真的了。說吧,你的……線人很有些嘲諷地笑笑:戰友,他們的位置。
連虎怔怔地看着那個對準他頭部的黑漆漆的槍口。
“你只是個二級士官,你超不過二十二三歲。什麼叫春風得意?大概你這輩子也沒嘗過吧?你大概還沒有過女人?你多半是個農村孩子,你去過多少繁華的地方?你花過多少的錢?大概連我這個外國人都遊遍了你們的中國,進出着五星級的飯店。你呢?十萬塊錢對你來說就是神話了吧?你覺得公平嗎?你命都不要了在這硬挺什麼呢?你可能有很多幻想,你也幻想你在戰場上光榮犧牲,可你保證沒有想過要這樣被人打死。”
說着,他的手指上也在加壓。他似乎很高興讓連虎看見這個。
“跟我們走吧。我肯定你會比以前活得好十倍,說真的,我以前也是受過專門訓練的軍人。”
連虎突然接過了話,他說:“不管你是哪國的軍人,你真他媽的給軍隊丟人。”
線人愣了一下,對旁邊的人示意道:“吊起來。我要他自己宰了自己。”
然後,線人帶着他的人,走了,只留下連虎一個人,懸吊在空中,只有一雙腳尖觸到地面上。一枝手槍,被固定在地上,槍口對準着連虎。牽着扳機的一根鋼絲連接着連虎被吊着的手腕,這樣,只要他稍有放鬆,那枝槍就會被扳動。
連虎的汗水,在一滴滴往下掉。
連虎的眼睛,在死死地盯着那個槍口。
連虎的腳尖只要微微地發抖,扳機也在一點點地繃緊。
連虎最後一次估算了一下那根繩索的距離,咬了咬牙,他猛地一跳,那扳機也猛然扳緊了,但是,連虎已經抓住了繩索。他在空中微微地搖晃着,他極力地安定自己,然後一隻手吊着繩索,一隻手慢慢解開繩結。
終於,連虎完成了這個耗盡心力和體力的動作,等他把那隻手也解開時,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他首先把槍拿到了手裡,在原地躺了會歇了口氣。
他給勒出了血痕來的手腕過了過血,然後,起身離開了營帳。
營地裡空空蕩蕩的,那些人都不知道哪裡去了,像是座鬼營。這一切足以讓連虎困惑,但不能讓他放鬆警惕。當他閃到營地裡的一頂帳篷時,翻身一躍,猛地躥入了叢林。
從晝至夜的一通折磨,已經讓連虎耗盡了體力,他一邊搖搖晃晃地穿過叢林,一邊從樹上擼下一些可食的枝葉,吸着上面的露水,咀嚼着苦澀的枝葉,以補充自己的體力。
他已經快站不住了,一根橫伸出來的枝幹,將他絆得摔出了三四米。
剛要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連虎忽然停住了,他聽見有人的聲音。
他看到幾個小小的人影,在叢林邊緣的山道上,正往這邊過來。就着月光,他看見前邊兩個被下了槍的人,一個是秦沐川,一個是他的隊友。後邊幾個荷槍實彈的,正是那線人和他的同夥。
連虎屏息寧神地躺在樹後,他等着他們從他的身邊經過。
他一個一個地數着他們的腳步,他們很快就斷定,除了秦沐川和隊友,一共只有四個敵人。
連虎檢查了一下槍裡的子彈,他愣住了,槍膛裡一發,彈匣裡一發,他一共只有兩發。
連虎在緊張地思考,或者說,他在緊張地決定。
秦沐川的身影剛剛從樹叢外閃過,連虎猛地躍了出去。
連虎第一個撞倒的就是秦沐川,他夾在那名隊友和毒販的中間。
他的喊叫是隨着槍聲同時發出的,對着最近的一個開了槍,然後對着第二個人也開了槍,第三個被他撞到了線人的身上,他正將那人鎖喉,他的手被線人用槍擋住了。他隨着用肘就是一砸,在對方踉蹌後退時,箍住了對方的脖子,然後一個甩手,擰斷了對方的頸骨。
然而,與此同時,他被幾個人從後邊抱住了,他剛摔開了一個,又一個撲了上來……忽然,連虎愣住了,拖他的人,正是秦沐川和那隊友,被他摔開的人是本應死在他槍下的第一個人。
秦沐川和隊友都笑了,那幾個人也都笑了。連虎被他們的笑聲弄得很茫然。茫然中,那幾人已經一個一個疊羅漢似地壓在了他的身上。
歡迎新傢伙!
歡迎你入夥!
死菜鳥,出手太狠啦!
下次俺再也不演毒販啦!
連虎連打帶踹地狠揍着壓在他身上的那幾個,直痛得他們一一閃開。
怎麼回事?連虎問:“怎麼回事?”
線人不覺嘿嘿地笑了。
“其實我們也不想,隊長非得這樣。是測試,連虎,最後一次,我保證是最後一次。”
連虎一個個看周圍的幾個人,被他看到的人都訕訕地笑着。
那位扮線人的仍在揉着自己的胸口。
連虎忽然跳了起來,對着那幾位一通拳打腳踢,那幾人剛開始以爲是開玩笑,痛得受不了只好閃開。
秦沐川只好阻止道:“幹什麼?幹什麼?”
那位線人上來阻攔,被連虎一掌推開了。
“你們害得我去殺人!你們讓我以爲真的要殺人!”連虎沮喪而又憤怒,幾乎要哭了出來。
旁邊的人愣了,不知如何纔好。秦沐川輕輕地摟住他,說:“對不起。只有這樣才相信你,才能把全隊的命交在你的手上。”
那幾個人上來一個一個地將連虎摟住。
月夜下他們抱成了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