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瑢瑢哼了一聲:“其實在大多數人的眼裡,你一直就不是一個好人,但是你從來都不在乎自己不是一個好人,因爲你不在乎那些定義你的人。現在你卻因爲自己不是一個好人而愧疚,因爲你在意楊倩宜的看法。既然你是不是一個好人,取決於楊倩宜怎麼看,那你就留在這裡挽回你的形象吧。”
“你這樣說不公平……”明君墨聽出丁瑢瑢在生氣,他想要解釋,卻發現自己想不出合適的說辭來。
丁瑢瑢什麼道理都想得明白,但是理智和感受不是一回事。她坐回牀上,抱起兒子,對明君墨說道:“你說的沒錯,我現在對這件事哪怕是略有微詞,對楊倩宜都是不公平的,因爲我是健康的。我來法國是爲了接兒子,我的事辦完了。楊倩宜是你的債,這件事我幫不上你的忙。我真的要回國去了,麻煩你讓周室長給我訂票吧,我只想趕緊回去,一天也不想多留。”
“那如果我在這裡多留些日子,你能體諒的吧?”明君墨跟她商量。
丁瑢瑢點頭:“我能體諒,不過我不會給你太長時間,你自己看着辦吧。”
明君墨坐到她身邊,想要抱她一下,卻被她伸掌抵住。她態度堅決,表情漠然:“當你在心裡想着別人的時候,就不要來碰我。”
“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怎樣?你分得清楚嗎?”她問他。
明君墨被問住,說不出話來。他的確說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但又好像不是丁瑢瑢理解的那樣。
丁瑢瑢不再理他,往家裡打了一個電話報平安。
小丁當剛剛失蹤的時候,她還瞞着丁媽媽。但是在家裡鬧開了以後,韓照廷知道了,小姨也知道了,就瞞不住丁媽媽了。丁媽媽急得差點兒暈死過去,後來聽說孩子在法國很安全,她才稍稍放了心。
丁瑢瑢告訴丁媽媽小丁當很好,她很快會回去,讓丁媽媽放心。
放下電話後,沒一會兒的功夫,她的手機就響了,是韓照廷打過來。大概是董菲兒感覺到自己逃不脫了,向韓照廷求助吧。韓照廷在電話裡的語氣幾乎可以用低聲下氣這個詞來形容。
他說:“瑢瑢,菲兒知道自己錯了,你就原諒她一回吧。她的身體真的不好,實在是經不起再受折騰了。你和君墨受了驚嚇,我很抱歉,但是孩子沒事,菲兒就罪不至死吧?你就看在爸爸的面子上,你生氣惱火,回來後對爸爸怎麼樣都行,放過菲兒這一回,好不好?”
丁瑢瑢聽他那語氣,心裡一軟。她又看向明君墨,隨即說道:“她可不是偷偷把小丁當抱走而已,她是有預謀有策劃的綁架,這種事我說了不算,既然已經立了案,案件要怎麼處理,不是我能干預的了。”
明君墨聽她說這話,就猜出打電話來的是韓照廷。他搶過電話,說道:“韓叔叔,你找瑢瑢沒用的,這件事我做主,菲兒可以選擇回國後去自首,或者我在法國以販賣兒童罪報警,總之我是不會縱容她這種行爲的。”
大概韓照廷在電話的那一頭罵了明君墨幾句什麼,明君墨冷笑道:“韓叔叔,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女兒有多陰險,她偷偷做的事,有幾件是你知道的?菲兒是我控制起來的,你找瑢瑢也沒有用,在家裡請個好律師,等着她回國後爲她辯護吧。”
明君墨說完這幾句,就掛斷了電話。
丁瑢瑢拿回自己的電話,默不作聲地收起來。明君墨問她:“是不是韓照廷求你,你心軟了?對待這樣的事,我有自己的原則,如果她對我怎麼樣,我很有可能會原諒,但是她動我兒子,這個堅決不行。”
丁瑢瑢籲出一口氣來:“你這樣堅決,倒省得我爲難了,只是你打算怎麼辦?把她押上飛機嗎?”
“是的,我會給王隊長打電話,他會在航班落地的時候等在飛機下面。我知道董家是有人脈的,給董菲兒定罪並不容易,我也不想對她做趕盡殺絕的事,但是我的態度不能錯,她綁架了我兒子,就要受到審判,這對她是一個教訓。”
“隨你吧,我兒子沒事,我就心滿意足了。”
兩人談過之後,確定下來丁瑢瑢帶着小丁當先回國去。
丁瑢瑢心情很沉重,事實上她是有危機感的。明君墨是因爲楊倩宜這個女人,才變成後來那個樣子的,楊倩宜對他的影響是重大深遠的。
可是她知道自己現在帶不走明君墨的,即便強迫着他回去,他偷空還是會到法國來看望楊倩宜。
丁瑢瑢瞭解他,在不爲外人看到的明君墨的內心深處,他是一個很重感情的男人,楊倩宜因爲他而受傷癱瘓,爲了不影響他的生活,她自己沉默隱居,忍下多少身體上和心理上的痛楚,一想便知。
所以她決定留明君墨在法國,讓他自己慢慢解決突然混亂起來的感情和心理問題。
周美美給她訂好了機票,是第二天的。董菲兒也跟她是一班飛機,明君墨找了兩個人看住了她。
丁瑢瑢穩定了情緒之後,下樓去見明遠道夫婦。不論將來怎麼樣,這兩個人終究是她的長輩,她從清晨衝進他們的家門那一刻起,就沒有表現出對長輩該有的禮貌和尊敬。
她嚮明遠道夫婦道歉,潘若昕就搖頭:“你想太多,我們不會介意的。誰知道竟然會出這樣的事?那天菲兒突然敲門,我和遠道都覺得奇怪。雖然我們知道她是君墨的未婚妻,但事實上她從來不與我們聯繫的,哎!不知道老爺子知道這件事之後,會怎麼罵我們呢,我們答應過他老人家,照顧好楊倩宜,一輩子都不讓君墨知道她的事。”
明遠道替自己的兒子說話:“墨兒他在沒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下,突然看到倩宜這樣,肯定會對倩宜充滿愧疚。但是我看得出來,他還是很愛你的,你是一個善解人意的好女孩,肯留他在這裡慢慢平靜,我很欣賞你。小丁當是我孫子,我很喜歡他,你說家裡有事,我也不好強留你,以後有空閒,你可以經常到我們這裡來玩,吉維尼是一個很美的地方,這次倉促了,下次讓潘阿姨帶你去莫奈的故居看一看。”
夫妻兩個對丁瑢瑢都還不錯,但是丁瑢瑢卻感覺得到,明遠道不是一個善於表達親情的人。
其實明君墨出現在他的家裡,他是很歡喜的,他的目光會追隨着明君墨的身影,他會吩咐廚房在午餐的時候準備明君墨愛吃的菜,他居然記得明君墨愛吃什麼,這讓丁瑢瑢非常吃驚,覺得他這個父親並不像明君墨說得那麼糟糕。
但是他看明君墨的眼神卻很平靜,他和明君墨講話,腔調也很平穩,聽不出歡喜的情緒來。
而明君墨一整天都陪在楊倩宜的身邊,他推着楊倩宜出門去,在街道拐角處的那間小小的咖啡店裡,坐在店門外墨綠色的遮陽篷下面,一人點一杯咖啡,一聊就是一下午。
丁瑢瑢站在二樓的窗口,稍稍往外一探頭,就能看到他們的身影。他們好像有許多的話,說也說不完的樣子,對面坐着,彼此望着,一直講到夕陽落下,咖啡店裡亮起了燈,他們才起身,明君墨推着楊倩宜慢慢地穿過狹長的巷子,回到家裡。
丁瑢瑢承認自己沒有一顆聖母的心,她看着他們在一起,心裡非常擰巴。雖然她也告訴自己,他們可能只是敘敘舊,聊一聊這些年彼此的生活,但他們兩個在一起的時候,那種熟稔、溫暖、默契的感覺,還是會讓丁瑢瑢心裡酸溜溜的。
晚餐的時候,除了董菲兒,所有人都出現在餐桌前。丁瑢瑢與楊倩宜對面而坐,看見她眼睛亮亮的,整個人容光煥發。丁瑢瑢又去看明君墨,他很沉默,只顧低頭喂小丁當吃布丁,什麼也不說。
飯桌上的氣氛很尷尬,明遠道和潘若昕試圖說一些輕鬆的話題,打破僵局。但是他們兩個並不擅長調節氣氛,往往說出來的笑話,只有楊倩宜會友情迴應。
晚餐之後,丁瑢瑢洗了澡,準備帶小丁睡覺了。小丁當不見之後,她幾天不吃不睡,今天終於可以好好休息了。
剛鋪好了牀,聽到有人敲門。她以爲是明君墨,心想他到底還能惦記起她來。跑過去開門,站在門口的卻是照顧楊倩宜生活起居的金髮小護士。
小護士不會說中文,只朝着樓下比劃:“楊……”
丁瑢瑢想,這大概是楊倩宜邀請她過去說話的意思。其實她不願意面對楊倩宜,因爲她擔心自己說話不注意,會讓楊倩宜以爲她是小氣的。
但是人家既然已經邀上門來了,她也沒有必要逃避吧。於是她抱上小丁當,下樓去了。
整棟別墅裡,只有楊倩宜的臥室是在一樓。當丁瑢瑢走進位於畫室旁邊的那間臥室時,楊倩宜正在修剪一個花籃。她溫和地笑着,指着自己對面的座位:“過來坐。”
看着丁瑢瑢坐下了,楊倩宜說道:“看到你,我就回想起自己年輕的時候,年輕真好呀,我比你大了整整十歲,我都快成老太婆了。”
丁瑢瑢就客氣了一句:“你天生一張愛笑的臉,看不出年紀的。”
“從我出事那天開始,十年時間裡,今天是我最高興的日子,我要謝謝你。”楊倩宜一邊說着,一邊將手中一隻白色百合花遞向丁瑢瑢。
丁瑢瑢接了:“謝我?其實我覺得你更應該謝謝董菲兒。不過我能理解你,君墨會在這裡住一陣子,如果你高興,他也會很高興的。”
“瑢瑢真會說話,也很寬容,君墨很有眼光呢。今天下午在咖啡店裡,他講你們的故事給我聽,他說你很迷糊,脾氣不好,嘴巴很厲害。我倒覺得,你一點兒也不迷糊,也很有胸懷,不過的確是一個伶牙俐齒的女孩子,這一點他沒有說錯。”楊倩宜將剪好的花一朵一朵插進花籃裡,慢慢悠悠地說着話。
“他這樣講我?”丁瑢瑢心裡微微惱火,一個男人在自己的初戀面前描述自己的現女友,不是應該極力讚美嗎?他怎麼淨挑她的缺點說?
楊倩宜見她的眉梢挑起來了,就笑道:“如果一個男人肯用寵溺的語氣講一個女人的缺點,那是他愛她。你大概想不到,其實我早就知道你。”
“怎麼會?”丁瑢瑢倒真沒想到。
“我弟弟上次來的時候,跟我提起過你。他說你去店裡吃飯了,他還和你聊了幾句,他覺得你是一個很不錯的女人,並不像君墨以前的女人那麼浮誇,所以他說,君墨對你可能是認真的。”楊倩宜把短髮撥到耳後,露出她微胖的臉來,笑得很坦然,看不出她有任何不好的動機。
“哦……楊君宜,沒想到他真的認出我來了。”丁瑢瑢有點兒不好意思。
“是呀,我弟弟很聰明的。你有沒有覺得,君墨挑女人的眼光還是很獨道的,你看我們兩個,都是不錯的女人,對不對?”楊倩宜說着,自己捂着嘴笑出聲來。
丁瑢瑢也被她逗笑了,說:“這話以前有人對我說過。”
“誰?”
“明老爺子呀!他說君墨看女人的眼光很準的,被君墨看中的女人,品行都不錯的”
“哼!”提到明老爺子,楊倩宜臉上的笑容就沒有了。
“你恨他?”
“當然。”楊倩宜毫不隱諱,“他把我弄成今天這個樣子,我怎麼可能不恨他?不過他對你也許不同吧。”
“沒有什麼不同,他瞧不上我的家世,不許君墨跟我結婚,只允許把我當一個外頭的女人養着,就像他們家三老太太那樣。”
“頑固不化,剛愎自負。”楊倩宜用兩個詞形容明老爺子。
丁瑢瑢點頭:“就是!”
“不過你不同,你讀過書,最重要的是,你給明家生了重孫。老爺子見了重孫,一定很歡喜,他們那樣的家族,能生兒子的女人就是功臣,他早晚會接受你的。”
兩個女人隨意閒聊着,也沒有說到什麼重點的事情,你一言我一語,半個多小時過去了。小丁當在丁瑢瑢的懷裡直打瞌睡,丁瑢瑢就起身告辭,回了樓上。
回到屋裡,她發現明君墨已經換了睡衣,躺在牀上了。
丁瑢瑢走到牀的另一側,將小丁當放下去,輕輕地拍哄着,口中對明君墨說道“你不會是打算睡這裡吧?就算你不怕別人笑話,也不怕刺激了楊倩宜嗎?”
“不是你想的那樣。”明君墨今天心事很多,思維也沒有平時那麼機敏,回答丁瑢瑢的話總是顯得遲疑。
他一遲疑,丁瑢瑢就生氣:“我可沒想成怎麼樣,我就知道我是和你一起來的,現在要自己回去。我又迷糊,脾氣又不好,嘴巴還厲害,長得還醜。”
明君墨知道她是從楊倩宜那裡回來的,聽她這樣說,立即反駁:“我可沒說你長得醜!”
“這麼說,前面那三項優點,真的是你向楊倩宜介紹我時說出來的嘍?那你爲什麼不去找一個沒脾氣說話又溫柔的女人?何必跟我丟人呢?”丁瑢瑢掰開小丁當抓住她衣襟的手指,歪着頭瞪着明君墨。
明君墨把睡着的小丁當搬到另一側,然後他靠到丁瑢瑢的身邊,拉起她的手:“你今天別跟我吵架,好不好?我好累,我們睡覺吧。”
說完,他攬住丁瑢瑢的腰,將她往下一拉,她就躺倒在他身邊了。他摟着她:“我頭很沉,現在就想睡覺。”
丁瑢瑢扳開他的手:“你讓我換上睡衣,這樣我很不舒服。”
明君墨伸手拉開她後背上的裙子拉鍊,幫她把裙子褪下去,還順手解下了她的胸衣,然後掀起被子蓋在她的身上。丁瑢瑢渾身上下只剩一條小內褲,就扭着身子要下牀去拿睡衣:“你放手,這樣睡我不舒服。”
明君墨摟緊她,拿起牀頭的遙控器關了燈,把臉貼在她的後背上,悶聲說:“就這樣,我很舒服。”
丁瑢瑢拗不過他,只好做罷。兩個人在黑暗中沉默了半天,丁瑢瑢開口問道:“你會不會離開我?”
“爲什麼?”明君墨大概是真的累了,聲音都模糊了。
“因爲你找到你的初戀了呀,她爲你犧牲了這麼多,你一定會感動的呀。”丁瑢瑢試探着說道。
“別胡思亂想快睡覺吧,明天你還要趕飛機。”明君墨的手在她的肩上拍了拍。
他害怕這個話題嗎?爲什麼他不肯給她一個明確的答覆?丁瑢瑢的後背感受着他綢緞睡衣上傳來的涼意,心往下一沉。
第二天上午,丁瑢瑢離開了明遠道的家,離開了吉維尼小鎮,乘車去機場。明君墨讓周美美陪同她一起回國,同行的還有董菲兒和一個看守董菲兒的男人。
明君墨沒有送他們去機場,丁瑢瑢很不開心。離別前,她附在他的耳邊,說道:“我只給你三個月的時間,如果三個月之內你還不能整理好自己的心情,那你就留在法國娶了楊倩宜吧。”
車子離開那棟開滿鮮花的三層小樓時,丁瑢瑢看着後視鏡中明君墨的身影越來越小,這個時候她還有一些信心。她認爲三個月足夠明君墨從負疚和混亂不清的情感的中走出來,既然她給他三個月的期限,他一定會在期限內回到她的身邊。
回國的飛機上,董菲兒就坐在她的旁邊,看她沉默,就說道:“你以爲自己對他來說很重要,但是楊倩宜一出現,他就完全顧不上你了,這種滋味怎麼樣?是不是很不好受?”
丁瑢瑢偏過頭看着她:“他顧不顧我,現在下結論爲時尚早。我就是有一件事不明白,你既然想引他見楊倩宜,直接說不就行了,何必折騰我兒子一趟?還爲自己惹一場官司?”
董菲兒得意地一擡下巴:“我要的就是出其不意的效果。如果我在D市的時候告訴他,楊倩宜並沒有背叛他,她受了傷,現在住在明伯伯家裡呢。那樣他就有了心理準備,你也會有防範,那種狀況下他跑去法國見到楊倩宜,還能在這麼震撼的效果嗎?說不定那樣的話,今天他會坐在飛機上和你一起回國了呢。”
丁瑢瑢搖頭:“你真是太可怕了,對你來說,做人的底線到底在哪裡?”
“哼!底線保得住幸福嗎?你倒是一個做人有底線的人,讓我等着看你怎麼樣能勝過楊倩宜在君墨心中的地位,怎麼把他從法國弄回去吧。”董菲兒覺得自己的目的達到了,報復得很爽的樣子。
丁瑢瑢湊近她的耳邊,小聲說:“你知道嗎?昨晚君墨在我的牀上過夜,他並沒有留在楊倩宜的身邊。”
董菲兒臉一白,咬了咬嘴脣,說道:“反正他留下陪楊倩宜了,在你的牀上過一夜,那又能說明什麼?”
“說明你對事情缺乏基本的判斷能力,做的事情一錯再錯!偏偏自己還不醒悟,當自己是有多聰明。”丁瑢瑢鄙夷地回了她一句。
董菲兒不服氣,狠狠地說道:“咱們兩個到底是誰缺乏基本判斷能力,不妨拭目以待。如果君墨在法國逗留超過三個月,你就等着參加他們的婚禮吧!明君墨風流濫情,活該他娶一個癱瘓的老婆!”
董菲兒的心思是歹毒的,但她的烏鴉嘴也是很有一些準頭兒的。
三個月過去了,明君墨果然沒有回到D市。
這三個月的時間裡,發生了許多的事情。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胖叔醒了!
由明氏慈善基金捐建的仁愛醫院促醒中心還沒有籌備完成的時候,胖叔就在醫院裡醒了。只是最初醒來的時候,他仍然臥牀不能動,而且言語不清,醫生說這是腦損傷患者醒來後通常會有的症狀。
好在胖叔認得人,記憶沒有出太大的問題。
那天丁瑢瑢正在菜館裡忙碌着,突然接到丁媽媽的電話,她一接起來,就聽到丁媽媽在哭,哭得很厲害,根本就說不出話來。丁瑢瑢以爲胖叔出事了,嚇得渾身都軟了。
好不容易聽到丁媽媽從哭聲中擠出幾個字來:“趙友同醒了……”
丁瑢瑢激動壞了,馬上跑去醫院。
她一進病房,胖叔就把目光轉到她的身上。雖然叫不清她的名字,但他的目光裡沒有怨恨,完全是劫後餘生重見親人的那種喜悅。
丁瑢瑢撲到他身上大哭,什麼也說不出來,只有一句對不起。
後來促醒中心建成了,胖叔就從醫院轉到環境和設備都很好的促醒中心,做專業的康復治療。醒來後的兩個月,胖叔基本恢復了言語功能,也能下牀了,只是還走不太穩,需要有人攙扶或者拄柺杖。
但是他在一天一天地好轉,丁媽媽看到了希望,心情就越來越開朗。
有一天她甚至問丁瑢瑢:“明君墨還沒回來?他想怎麼樣啊?你有沒有打電話問一問他?”
丁瑢瑢搖頭:“我爲什麼要給他打電話?難道不應該是他給我打電話,讓我知道他在法國都在幹什麼嗎?”
的確,就連丁媽媽都知道了,自從丁瑢瑢從法國回來後,她和明君墨就失去了聯繫。起初幾天,她還會主動給他打幾個電話,問一下好不好。後來她發現只要她不主動,他根本就不聯繫她。
她琢磨不透他在想什麼,一生氣,也不找他了,然後他們就失去聯繫了。
賭氣不打電話她做得到,但她做不到內心平靜。失去聯繫的日子越久,她就越傷心難過。後來她想,也許被董菲兒那張烏鴉嘴說對了,臨別前的柔情能說明什麼呢?也許他根本就對楊倩宜舊情不忘,再加上他欠她的,各種因素綜合在一起,他娶楊倩宜也不是沒有可能。
董菲兒終於成功地把明君墨和丁瑢瑢的關係攪和亂了,她爲此付出的代價,就是回國後被刑拘了半個月。
明君墨早就料到,董家是不會讓董菲兒真正蒙受牢獄之災的。半個月後,檢察院以證據不足爲由,不肯爲這樁綁架事件立案提訴。
不過丁瑢瑢聽說了一件很奇怪的事,董菲兒被刑拘期間,探望她最勤快的人竟然不是她的父母,而是杜西平的媽媽。半個月時間,她就去拘留所看望董菲兒五次。
杜媽媽的司馬昭之心似乎過於明顯了,以至於有一次韓照廷去菜館看望丁瑢瑢的時候,忍不住抱怨了幾句。
丁瑢瑢聽後,只是笑笑。從她的本心來說,她不希望杜西平和董菲兒走到一起。杜西平缺點再多,本質是好的,董菲兒卻從骨子裡自私自利。而且董家勢大壓人,杜西平要是真娶了董菲兒,說不定就會成爲第二個韓照廷。
不過
杜西平的事,已經輪不上她說話了,哪怕是好意的勸告,從她的嘴巴里說出來,聽起來也像是極大的諷刺。
杜西平很忙,他們家的新工廠已經動工了,爲了新廠建成後生意開門紅,他的工作室也正在加緊設計工作,擴大規模,招聘了一些新銳設計師。
所以他的媽媽做了些什麼,他大概顧不上去了解吧。
後來董菲兒從拘役所出來,直接就去了日本休養,杜媽媽一片誠心,就這樣打了水漂,不免失落。
董菲兒臨走前,仍不忘朝着丁瑢瑢打槍。她對丁瑢瑢的恨簡直綿綿不絕,不放棄任何讓丁瑢瑢不好過的機會。去日本前,她親自給明老爺子打了電話,告訴他老人家,小丁當是明君墨的親生骨肉,是他的重孫。
如果不是老爺子中意的女人,生了明君墨的孩子,老爺子會是什麼態度呢?以前她曾經試探過老爺子,老爺子回答她:要孩子不要媽。
所以她把電話打到香港,預想的結果是老爺子會殺到D市來,搶走小丁當,讓丁瑢瑢痛失愛子。
但事隨時遷,老爺子因爲楊倩宜的事,被明君墨打電話質問,正無地自容,而且明君墨滯留法國,不理明信的公司事務,靠着周美美和兩位副總裁支撐,實在是勉強得很。
董菲兒沒有打電話前,老爺子就在和三老太太盤算着,想要到D市來,請丁瑢瑢出面去一趟法國,把明君墨勸回來。
接到董菲兒的電話後,老爺子一刻也不耽誤,立即從香港飛到D市。
他約丁瑢瑢見面,想要見一見小丁當。丁瑢瑢對他是十二分不信任,不久前才被人偷偷抱走兒子的她,立即將小丁當轉移到了小姨家裡,說什麼也不給老爺子與小丁當見面的機會。
老爺子急得不行,讓人跟蹤調查了幾天,知道了小姨家的地址後,每天開車到小姨家的樓下等着。
一早一晚,小姨會推着小丁當出去買菜或者散步,老爺子就從車上下來,在後面悄悄地跟着。有一天被小姨發現他在跟蹤,他乾脆正大光明地走上前去,說他喜歡小孩子,小丁當又長得像他兒子,他不免想要多看幾眼云云。
小姨見他老人家氣度不凡,不像是壞人,就讓他跟小丁當玩了一會兒。
結果一發不可收拾,每天小姨買菜散步的時候,都會遇上這位老人家,給小丁當帶各種各樣的禮物,都是貴得嚇死人的東西。
小姨警惕了,把這件事告訴了丁瑢瑢。丁瑢瑢當即就猜出是明老爺子,於是她又把小丁當轉移去了胖叔的家裡。
如果不讓老爺子見面,也許他只是出於重視明家血脈的考慮,想要爭取到小丁當的撫養權。但是一旦看到了小丁當,他立即就愛上了這個胖乎乎的聰明小傢伙。
後來他到小姨家樓下,再等不到小丁當,簡直就害了病,吃不香睡不着,坐立不安。
若是以前,把他逼到這種地步,他真的會派人去把小丁當搶到手的。但是現在他不得不顧慮到明君墨,爺孫二人的關係正緊張着呢,他不想再惹惱孫子。
他把三奶奶從香港叫來,讓她想辦法。
三奶奶考慮再三,親自去了仁愛促醒中心,見到了丁媽媽。她對丁媽媽說:“我們家老爺歲數也大了,兒孫的事他也管不動了,也不想管了。只要瑢瑢去法國把君墨勸回來,老爺也不想阻止他們結婚了。”
丁媽媽是一個聰明人,明君墨在法國幹什麼,她聽丁瑢瑢約略講過。她說:“你們家老爺子多精明,以前有董菲兒這個未婚孫媳的時候,他哪裡看得上我們家瑢瑢?現在他擔心君墨給他娶回家一個行動不便的孫媳,又想起我們家瑢瑢了?”
三奶奶被質問,也很尷尬,她趕緊解釋:“不是你想的這樣,老爺子也沒想到菲兒那孩子心機那麼重,相比之下,還是覺得瑢瑢善良,我們家娶媳婦,品行是最重要的。”
這個時候,胖叔在一旁說道:“碧瑤,過去的事就別計較了,這事還是問一下瑢瑢吧。”
丁媽媽就答應了祁雪娥。
丁瑢瑢去促醒中心看望胖叔的時候,丁媽媽和胖叔一起勸她:“你也別扛着了,你自己好受嗎?你看看自己現在的樣子,瘦得簡直沒了模樣。心裡放不下,就去問問他,這樣一直稀裡糊塗,怎麼能行?”
可是丁瑢瑢犯了倔,九頭牛也沒有辦法把她拉回來:“我爲什麼要去找他?難道不應該是他回來找我嗎?如果他連一個電話都不肯給我打,我還找他幹什麼?”
她雖然嘴硬,但是心裡卻一天一天地數着日子。她從法國回來的那一天起,就在日曆上做了標註,第一百天被她劃掉的那一刻,她不淡定了。
她自己訂了機票,帶上小丁當,在某一天上午,乘上飛往巴黎的飛機。
臨走之前,她打算悄悄地去一趟吉維尼,找一家當地的小酒店住下,然後偷偷地去明遠道家,遠遠地看一看,明君墨到底在那裡幹什麼。
可當她真正到了吉維尼,她又改變了想法。她覺得丁媽媽說得對,他到底要怎麼樣,她要問個明白。
她從機場打了一輛出租車,直奔吉維尼小鎮明遠道的家。下了出租車,她走到那棟別墅的門前,擡手摁響了門鈴。
不一會兒,門開了。
潘若昕走出來,看見丁瑢瑢,吃了一驚:“你怎麼來了?”
丁瑢瑢聽她這語氣很奇怪:“潘阿姨不歡迎我?我怎麼不能來?”
潘若昕趕緊解釋:“我當然歡迎你,你知道君墨明天要回國,特意來接他的嗎?”
“明天回國?”丁瑢瑢聽說他要回國了,先是鬆了一口氣,隨即又開始冒火。他可真是沉着啊!三個多月了,一點兒消息也不給她,要回去了也不告訴她,他到底想幹什麼?
丁瑢瑢火大了,就問潘若昕:“君墨呢?人在哪裡?”
“他一早就去了公墓,大概中午能回來吧。”潘若昕接過丁瑢瑢的行李,讓她進屋。
丁瑢瑢聽到公墓兩個字,心突地一跳:“他去公墓做什麼?”
“君墨沒有告訴你嗎?倩宜她一週前去世了。”潘若昕痛心地說道。
丁瑢瑢手臂一軟,差點把小丁當掉到地上去。潘若昕趕緊接過小丁當:“君墨沒跟你說?我以爲你一定知道呢。”
“他三個多月沒給我打電話了,我怎麼可能知道?我上次來的時候,楊倩宜還是好好的,怎麼就去世了呢?”丁瑢瑢覺得人生真是太無常了,不久前還微笑着和她聊天的人,這麼快就離開人世了。
潘若昕說:“倩宜就是那麼樣的一個人,臨終前她還講笑話呢,其實她的身體早就不行了,各個器官衰竭,我們盡了力了,但還是沒有留住她。”
丁瑢瑢深深嘆息,然後問:“公墓在哪裡?”
“這條巷子向西走到頭,會看到一座山,沿着山路爬到半山坡,就會看到一個墓區。”潘若昕指點了一下方向。
丁瑢瑢把小丁當交給潘若昕,出了門,往公墓走去。
頭上是澄淨的天空,白雲如絮,丁瑢瑢踩着乾淨的石板路,沿着盈滿花香的小巷子走出去,上了半山坡,看到了一片公共墓區。
吉維尼是一個小鎮,鎮上人口不多,所以公墓區也不大。丁瑢瑢往前走不遠,就看到明君墨坐在一塊黑色大理石墓碑的旁邊,抱着膝,仰頭看着天上的白雲。
丁瑢瑢走過去,明君墨聽響動,一轉頭,就看見了她。
他指了指一旁的墓碑:“你看,她終於解脫了。”
“她很痛苦嗎?”
明君墨眼睛一溼,點了點頭:“最開始我也不知道,她一直不讓我爸爸告訴我。後來有一天她半夜呼吸衰竭,急忙請來醫生,我才知道她的身體已經不行了。”
“堅強樂觀,怪不得你爺爺誇她呢。”丁瑢瑢在墓碑前站住,看到了楊倩宜那張溫和的笑臉,嵌在大理石的墓碑上。
“還好,我陪她走完了人生中最後的一段路程,她很高興,我也沒有遺憾了。”明君墨轉過臉去,偷偷地擦了一下眼角。
“她跟我說過,你來的那一天,是她十年中最高興的一天。還好,我當時沒有鬧着要你回國,這三個多月也沒有來吵你,我也沒有遺憾了。”丁瑢瑢對明君墨滿心的怨氣,這一刻都煙消雲散了。
明君墨站起來,牽住她的手:“你怪我嗎?”
“當然怪你!我以爲你不要我了呢。”丁瑢瑢仰着臉,淚水悄悄地盈出眼眶。
明君墨擡手幫她拭掉淚水:“我哪裡敢不要你?倩宜臨終前說,丁瑢瑢是個好女孩,明君墨只有娶了丁瑢瑢,她在天堂裡纔會放心。”
淚水洶涌而出,丁瑢瑢使勁地抹着眼淚,看着楊倩宜的遺像笑着:“太好了,以後你要是敢欺負我,我就來這裡向倩宜告狀。”
明君墨抱住她,任她在自己胸前蹭着眼淚鼻涕,輕聲說道:“我不會給你告狀的機會,我會對你很好很好,我不會再辜負一個女人了。瑢瑢,你嫁給我,好嗎?”
丁瑢瑢在他的衣襟上擦乾淨眼淚,擡頭看着他:“不行,我現在不能嫁給你。”
“爲什麼?”明君墨疑惑。
“因爲結婚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我看別人結婚,都累個半死,我現在身體不允許,不能結那麼累的婚。”丁瑢瑢一臉委屈的樣子。
明君墨一下子就緊張起來:“你又怎麼了?生病了嗎?”
丁瑢瑢拍拍他的胸口:“你別擔心,我身體很好的,我懷孕了呢!”
明君墨張大嘴巴,又驚又喜,後退一步看着丁瑢瑢的肚子:“真的?我們又要有一個孩子了?”
丁瑢瑢在他的眼前比出兩根手指來,嚴肅地說道:“明君墨!你低估了形勢的嚴峻性,不是一個,是兩個!”
“兩個?”明君墨緊張地用手去觸丁瑢瑢的肚子,“太神奇了!這裡面居然有兩個小傢伙?”
“我帶他們找爸爸來了。”
明君墨一下子把丁瑢瑢抱起來,朝着山下走去:“走,爸爸帶你們回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