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楊紫衣第一次出現在肖澤面前的時候,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用了多強的意志力才能讓自己裝得如真正失憶了的人一般冷漠,卻忘了裝出失憶的人還應該多出一份好奇。
她走的時候,失魂落魄的樣子讓他終是無法放心下來,所以讓小二暗中護送,才知道她住在肖家老宅。他想,她一定是因爲曾經自己說過的要把老宅贖回來,等結婚以後他們就住在那裡,生兒育女,她纔買了那宅子做爲寄託。
此時的肖澤,面對楊紫衣的癡情,無地自容,偷偷的他讓小二將車子開到老宅門口,他想跟她說一句對不起,卻又沒有膽量站在她面前。不能進去,不能相見,只能望着那斑駁的鐵門,在心裡默默的思忖着對她歉意。
本以爲自己的決絕會讓楊紫衣心灰意冷,沒想到隔了幾日她又來,他狠心的讓小二代言,告訴母親,不許她再進門。她卻每日頂着日頭,執着的等待。
肖澤怕了,他怕自己會失控,會裝不下去。可是不僅僅是楊紫衣,他還要矇蔽仇家,他還有慕雪和念一。想到那母女,肖澤覺得或許見到女兒他就不會舉棋不定。
剷除奸人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 這次回來,肖澤做好了打持久戰的準備,所以他把念一和慕雪一起帶了回來,暫時安排在了S市。他對楊紫衣再次選擇了逃避,讓小二以帶他尋醫問藥爲由離家,去看望妻女。
只是沒想到遠在S市,他也能和楊紫衣不期而遇。那天正如今天的樣子,只不過不是機場,而是一家超市,他正帶着女兒選購零食。
看到那樣的場景,無需他太多的解釋,楊紫衣就明白了。她並沒有咄咄逼人的問他爲什麼,只是說,“我相信你一定有你不得已的苦衷,無論如何,我都希望你幸福!”說完揚長而去。
廖瑾瑜看看腕錶,他要乘坐的那班飛機即將起航,機場廣播也提示過好幾次了!但是他並不急於走,他還想問表姐的下落,肖澤是否知道。
“我姐走了就走了,你一點都不關注麼?要是她想不開自盡了怎麼辦?你的餘生難道會好過?”
肖澤搖搖頭,“你還是不夠了解她,紫衣即便再難過,爲了不讓我自責也會選擇好好的活着,是我對不起她!”
“自私!”廖瑾瑜煩躁的揮揮手。
“我怎麼可能高枕無憂呢?轉天我回了c市從機場直接去了老宅找她,那天她正整理行裝,準備出門。我們聊了很久,她說,對我的經歷表示理解但短時間內肯定消化不了,而且家裡也有一些她不能說的困擾。她讓我放心,她只是要找個地方讓自己靜下來,不再被這些煩憂所困。我問她去哪?她說,不會很遠。我說送她,她拒絕了。但我還是偷偷的讓小二找人跟着她,才知道她去的地方。我不放心,去看她,她似乎坦然了很多,看淡很多,但是她說她暫時不想見任何人,她的落腳地請我替她保密!包括廖家所有的人。”
“我知道你擔心她,疼愛她的家人一定都擔心她,只是我承諾過不透露她的行蹤,也只能告訴你:她很好!”
“很好?呵呵”廖瑾瑜冷笑,“很好纔怪!你覺得一個堅信自己愛人沒有死,癡癡等了那麼多年的女孩,最終等來的是鍾愛的人已經娶妻生子,她還能很好?”
肖澤低頭不語,他還能說什麼呢,也只能不語。
“你出事的時候,我姐也就二十出頭,現在她已經三十歲了,女人最好的時光,卻都揮霍在等待上了,你居然覺得她現在會很好!是不是太過自欺欺人呢?”
廖瑾瑜說完佛袖而去,縱然他知道下一班飛機還要有幾個小時,但是他不想再跟眼前這個曾經年少時敬佩的澤表哥,多說一句話!不是因爲他背棄當初誓言,而是爲了他說的那一句“她很好”。
哪怕此刻的肖澤要求他有機會勸勸紫衣讓她放下找一個好人嫁了,都比這句“她很好”聽着舒服。他覺得表姐所做的一切不值,真的不值!
望着廖瑾瑜憤怒的背影,肖澤無奈的吸氣。爲了不給自己任何負擔,紫衣像鴕鳥一樣躲了起來;爲了不給自己任何負擔,慕雪回了小鎮,唯一的請求,就是把念一留給她做個伴。
慕雪說,“我們結婚註冊你用的是慕小哥的名字,而你真正的身份是肖澤,所以那個註冊是沒有任何意義的。我也是女人,知道愛一個人的感覺,這些年我只是時不時等着你外出歸來,都會焦慮不安,何況紫衣姑娘等了你那麼多年!”
慕雪還說,“一個女人在大家都認爲你已經死了的情況下依舊癡癡的等了這麼久,足以見證了你在她心裡有多麼的重要!更讓我敬佩!去吧,去把你心愛的女孩追回來,不要辜負了她的等待!”
今天,他就是送她們母女回小鎮,慕雪習慣了那裡的生活,更捨棄不了爺爺的花店。
兩個女人對自己都是深愛不移,肖澤無法抉擇。但是,女兒是無辜的,她快樂成長過程中少不了一份父愛以及一個完整的家庭,他相信紫衣能夠理解他。
他已經做了決定,剷除那惡人仇家之後,就會回到小鎮,他答應過爺爺要將花圃買回來,他答應過要照顧慕雪一輩子,對紫衣他背棄過誓言,那麼對慕雪他要信守。
至於紫衣,他只能負她,否則她會更不快樂。他相信也只能相信,她能堅強而努力的面對以後,只是對不起她空耗了的那幾許青春。
廖瑾瑜在返程的飛機上,冷靜多了,閉眼凝思,此刻,他有些理解肖澤了。娶慕雪爲妻的時候,他失憶,並不知道自己是誰,更不知道有楊紫衣這個人,所以也不能怪他。等他記起來的時候,爲時已晚,身爲人夫人父,這個時候他要是拋棄了貧窮的慕雪,反而會更讓人看不起。只是他不放心楊紫衣,他覺得表姐的命真的很苦,雖然一直富有,在很多人眼裡是個令人羨慕的富家小姐,相貌端正,聰明能幹,但是誰又知道她內心的掙扎。
他又想到了自己,覺得自己其實還不如肖澤!人家只是不得以的情況下辜負一個癡愛他的女子。而他呢,曾經到處留情還引以爲榮,而且居然留下了不知道媽是誰的一個兒子,縱然這些都發生在認識了他的小玖兒之前。他第一次對之前放蕩不羈的生活產生深惡痛絕的厭惡。
他覺得他應該是嫌棄二寶的,可是當他看到兒子那雙毛茸茸的大眼睛時,又根本嫌棄不起來。二寶的黑眼珠特別的大,總是水水的,靈動的小眼神單純可愛,很像他的小玖兒。他無數次在夜裡不眠的時候幻想着,二寶要是他跟玖兒的孩子該多好,但那也只是幻想。
他想,如果有一天,收集齊了證據,將徐煙雨繩之以法,重新出現在小玖兒面前,要怎麼跟她解釋兒子的事兒呢?最可笑的是,他根本不知道孩子的媽是誰!玖兒會原諒他嗎?
想到這裡,廖先生無聲笑了,他纔不管她會不會原諒,到時候就是死纏爛打,負荊請罪,長跪不起,反正能用的招數都用上,他也要把她追回來,讓她成爲他的妻子。他相信,以何玖珊的善良,只要能重新接受他,那麼對二寶一定會如親生兒子一樣。對不起,玖兒,我利用了你的善良,但是我會更加好好呵護你,用我的一生來賠罪!廖先生如是的在心裡對自己說。
正月初八,廖瑾瑜穿着筆挺的西裝制服,帶着公司一衆高層站在盛世百貨大門口迎賓,這是爺爺留下來的傳統,他要繼承和發揚。只是此刻沒有他期待的穿着手工刺繡旗袍,梳着光滑的盤發的何玖珊站在身旁,倍感失望。
正如廖瑾瑜預測的那樣,一過正月十五,徐煙雨就帶着二寶來了,跟他預測不一樣的是姑姑廖美莎沒來,他原以爲她也會一起來,會待上一陣子。沒用他多問,徐煙雨就告訴他,因爲廖凱去了美國,說是臨時有些事務要處理,姑姑必須留在家裡照顧爺爺。
廖瑾瑜暗想,什麼臨時事務,無非是藉口去看雲姨和瑾姝,可是父親爲什麼要避重就輕呢?對於,讓雲霓和瑾姝回國定居,廖凱出爾反爾的做法,他很不解,也更加確認父親有事情瞞着他。而且,第一次對雲霓的身份產生了好奇,父親說她的家人都在美國,可是他之前也多次去過美國父親的家裡暫住,卻從來沒有聽雲姨提及過。
於是,在得到廖凱回到C市的消息以後,廖瑾瑜以洽談合約之由去了美國,當然要禮貌的看望繼母和妹妹,順便也做了調查。果然,雲霓在美國的社會關係,除了因爲父親而結實的爲數不多的幾個朋友,至於親屬根本沒有。不僅如此,雲霓的身份檔案,除了她是廖凱的妻子以外,其他的一切均爲空白,這不得不讓廖瑾瑜更加質疑。
而在美國逗留的這幾天,父親居然來了好幾次電話以爺爺病重爲由催促他回去,他腦子裡又多幾個問號。不過,等回到C市看到狀況確實不是很好的爺爺,他想自己是不是自己多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