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玖珊再次醒來的時候,肚皮很痛,一跳一跳的痛,但是能忍,她的意識已經非常清晰,周圍的環境又發生了變化,沒有了那份安靜的奢華,很普通甚至是有些陳舊的房間,感覺到肚子已經平復,她明白寶寶已經被剖腹取出了。
她緩緩的起身,雖然很輕但依舊扯動了傷口,痛席捲而來,她強忍着,半弓着腰不敢直起,近乎蹣跚着挪到房門口,至少她要知道寶寶是否健康。
外面的廳不大,一組簡單的歐式沙發,再沒了其他物件, 沒有看到那些醫生,也沒有看到老阿媽,何玖珊有了某種不好的預感。廚房裡傳來一些聲響,何玖珊依舊蹣跚的移動步子。或許聽到動靜,廚房裡的人走了出來,何玖珊看到保鏢那張面無表情的臉,聽到他冷冰冰的聲音,“你醒了!按醫生說的時間估計你差不多也該醒了,我煮了湯,一會喝點吧!”
好像這是他跟她相識以來說的最長的一句話。
何玖珊並沒有理會他,而是直接問,“寶寶呢?我想看看他!”
保鏢不說話直接走到她跟前,打橫將她抱起,送回房間裡的牀上。
“你現在剛剛手術完,需要好好休息,其他不要想太多!”
“爲什麼?你們爲什麼這麼對我,莫名其妙其妙的被懷孕,不通知我就手術!孩子呢?我要見他都不可以嗎?我是他媽媽!”何玖珊的悲哀大於憤怒,她知道她抗爭也沒有任何用處。
保鏢面無表情的臉上滑過一些不易察覺的憐惜。“你和那個孩子的緣分太淺!”
生硬的語調砸在何玖珊的耳朵裡,穿透了她的心臟,“什麼意思?他夭折了嗎?”溼漉漉眼眸帶着驚恐和期待,很矛盾的望着保鏢。他不語,轉身走向屋外,很玖珊“啊“的一聲慘叫,哭出聲音,她不停的撕扯着自己的長髮,捶着自己的頭,
“都怪我,怪我,他一定是怪我在我肚子裡的時候我就不待見他,才一出生就死了!我是個壞蛋,是個殺人犯!”
保鏢聽到她歇斯底里的嚎叫,兩步跨回牀邊,兩隻手按着自虐的何玖珊,眉頭擰成一個川子,
“我只說你們的緣淺,並沒有說他死了!你這是幹什麼?”
“那他在哪?”何玖珊弱弱的問。
“抱歉,有些事兒我不能說,也不知道!不過你放心,孩子現在很好,將來也會很好,至少比跟着你過的好!”
保鏢扔下這一句就出去了,留下何玖珊一人兩眼空洞的望着天花板發呆,很久以後,才從眼角滑下一滴眼淚。
整整一天,何玖珊沒有下牀也開始拒絕吃保鏢端進來的食物和藥。保鏢也沒有強迫。晚飯的時候,何玖珊虛弱的沒有一點力氣,她一心求死,對於生活沒有了任何指望。
保鏢搖搖頭,很無奈,坐在牀邊,放緩放柔了聲音,“你這樣還想不想回家,見你的家人?”話語雖然顯得有些生硬,但比以前好了很多。
何玖珊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睜大一雙黑黝黝的眼睛驚喜的問,“回家,我可以回家了嗎?”
“等你身體恢復些了,我會安排!現在吃飯吃藥,好嗎?”
回家,終於可以逃離囚禁的日子了,生活又有了希望,何玖珊終於安靜下來,保鏢再次開口,“醫生說你撤了尿管之後要自主排尿,有不適的話告訴我,我去找醫生來!”
被一個不算太陌生的陌生男人談論排尿問題,何玖珊不禁紅了臉,她忽然發現其實這個保鏢並不像表面這樣冰冷,或許他跟老阿媽一樣吧,可憐她、同情她,卻無能爲力。
何玖珊開始配合,很努力的吃飯,按時吃藥,爲了讓傷口快快好起來,她可以回家見媽媽!大約過了十幾天,何玖珊的刀口處已經不怎麼疼了,身子也可以直起腰來。她禁不住心中回家的念想,悠悠的問那保鏢,“我什麼時候可以回去?”
保鏢擡頭看看她,“我要離開一段時間,等我回來吧!”
“現在不可以嗎?”何玖珊已經迫不及待,她不想等下去。
保鏢沒有任何表情的臉上居然出現了一絲笑意,何玖珊不知他爲何發笑,但她沒興趣研究他爲什麼笑,只想知道她自己想要的答案。
“你總得讓我想辦法搞到你的證件吧!”
“要證件幹什麼?”
保鏢不再理會她的問題,只是自顧自的說,“我一會兒就走,廚房裡的食物夠你吃一個星期的,我保證在一週內回來,放心!”
說罷,便起身拿了個隨身的揹包出了門。
保鏢走了,習慣了被囚禁的日子,何玖珊從來沒想過要出門,終日悶在這個不算寬敞的房間裡,看着外面的天空上的雲捲雲舒,然後便是靜靜的發呆,連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想些什麼。孰不知其實在這個地方她是自由的,可以隨意的出入。這一點她是在保鏢回來的時候才得以知道。
那是他回來的當晚,他跟她說了最多的一次話。他說證件已經全部好了,只是擔心她的身體是否能夠承受長途勞頓?何玖珊問這裡離她的家有多遠。保鏢並沒有直接回答,只是說她手術還不滿一個月的時間,創口恢復的情況不知能否乘坐飛機。他需要諮詢之後才能定下回去的機票。何玖珊來的時候都是處於昏睡的狀態,並不知乘坐了什麼交通工具。聽保鏢這麼說,雖然有很多問題,但她習慣了不聞不問,之後便是很長一段的沉默。
第二天的時候,保鏢一大早便出去了,臨近中午的時候回來並告訴何玖珊已經定了機票,一週以後就可以回家了。
何玖珊有點雀躍和興奮,難得的落出笑容,對保鏢千恩萬謝。
保鏢沒有客氣的全盤笑納了謝意。
出家門的時候雖然帶了些行李,但是從那神秘的老宅到那滿是松鼠的院子再到這個普通的小地方,幾經折騰屬於何玖珊自己東西根本沒有,所以索性根本不用收拾,只不過是幾件隨身的衣物,一個簡單的提袋就夠了。
等待的這幾天似乎比之前一年的時間都要難捱,基本上何玖珊沒有怎麼閤眼,最後頂着兩隻烏青的熊貓眼跟着保鏢出了房門。
大街上的空氣很好,何玖珊發現這裡的街道到處充斥着古老的歐式風格。街上並沒有車子通過,行人也不多,但何玖珊還是發現,爲數不多的人裡面沒有一張東方面孔。她疑惑,難道這一年的時間她背井離鄉是出了國門?那麼這裡是哪個國家呢?她睜大眼睛努力看着路邊的一些標誌,想弄清楚,無奈那上面的文字認識她,她卻不認識它們。
終於穿行到另一條街上,車子和人多了起來,她依然不知是哪!一輛出租停在身前,保鏢安排她坐在後面,自己坐進副駕駛,跟那個典型的歐洲大叔,有着啤酒肚的司機報了去處,雖然她聽不懂,但她相信他說的一定是機場。因爲她此刻歸心似箭卻沒有方向,只能完全依賴和相信保鏢。
一路上,大叔司機很熱情,說着何玖珊完全不懂的話,時不時的發出爽朗的笑聲。保鏢坐在前面一聲不吭,她猜他肯定是一副死人臉。或許大叔也覺得自己說沒意思了,開始大聲哼唱着小曲,始終都是快樂的。
到機場後,保鏢一路幫她辦好登機手續,然後開始等着登機起飛,這期間除了必要的話,那傢伙仍舊是惜字如金。好幾次她想問這裡是哪,但是話到嘴邊看到那張冷冰冰的面容又咽了回去。不過他對何玖珊的照顧倒是無微不至,包括飛行期間,給她要了毯子,空姐送餐食的時候,他提出給她加熱的要求,飲品他也幫她要的溫熱的。當然這一切她都聽不懂,只是遞到手裡的東西都是暖暖的。
航班不是直達,到某個地方中轉的時候,何玖珊終於知道她所在的位置是法蘭克福機場,因爲她那蹩腳的英文水平正好認識法蘭克福這個單詞。
等候的時間並不長,一通廣播過後,保鏢把一個牛皮紙袋遞給何玖珊,
“這裡面是你的證件還有些現金,以備路上用。”
何玖珊有些疑惑的望向他,他看出她的疑問,拍拍她的肩,“我已經違背了主人的指令,所以只能送你到這了,後面的路照顧好自己。”何玖珊明白了他的意思,對着這個曾經讓她厭惡至極的人深深的鞠了一躬。保鏢急忙俯下身制止了她動作,擡眸間四目相對,何玖珊覺得好似他的目光不再如以往般冷冽,裡面多了些溫潤。
“讓我怎麼感謝你纔好?”
保鏢頓了頓,張開口說道:
“我有個妹妹,跟你差不多大,看到你的遭遇我常常想起她。之前,並非我鐵石心腸,只是受命於人,身不由己。回去以後好好生活,忘記這一段經歷。人生很長,前面經歷的痛多了,後面的生活一定很精彩!”
何玖珊無奈的苦笑。精彩嗎?她不知道也不期待,唯一的她想見到媽媽,想回家。
“不管如何還是要真心的謝謝你!”何玖珊說,眼裡氤氳盪漾。
“該登機了,去吧!”
“好!”
何玖珊沒有說再見,保鏢亦沒有說。或許只有不見,才能讓她徹底的忘記這一段非人的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