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吃飯的時候,大家都有意的避開那些讓人不愉快的話題,可這麼一來,又好像沒什麼可說的了,飯桌上就有些冷場,於是周正玲提議喝點兒酒,正所謂無酒不成席嘛,凌佳也跟着附和,於是大家就都喝了一點兒。
有了酒,大家的話果然逐漸的多了起來,而且借酒擋臉,好多剛纔不方便說的話也就順勢都說了,馮楠也對吳娟表示了歉意,說不該像個不成熟的男人一樣把她晾在一邊幾個月不理,吳娟只是笑笑,既沒有原諒,也沒有埋怨。
周正玲說周沚玲就沒那麼客氣了,就差沒當場罵出來了,最後又說:“等會兒吃完飯了,你就去茶樓把行李拿了,跟我回去!”
周沚玲對這個很意外,她又偷看了馮楠一眼,然後才怯怯地對周正玲說:“姐,那個,楠哥說讓佳姐幫我去解決呢。”
“解決個屁!”周正玲的話一點兒也不客氣“能怎麼解決?就算小楠出力讓那小子暫時留下你了?然後他自己拍拍屁股去非洲打工了,你還不是得讓那小子一腳蹬開?等你楠哥再回來,你肚子裡的孽種都要落地了,到時看你楠哥還怎麼幫你解決?”
周沚玲微微低着頭,眼睛卻向上偷看着,那神情就像一隻受了驚嚇的小白鼠,卻有執拗地說:“那我也不怕,這是我的孩子,我要……”
“你要個屁!”周正玲又爆了一次粗口,同時還把筷子扔過來了,旁邊的凌佳吳娟趕緊勸住:“現在不是下午跪在我門口的時候了?”又轉臉對馮楠說:“小楠,這件事你甭管了,她還蹬鼻子上臉了她!說的輕巧,以爲生孩子養孩子容易,你兜兒裡現在能掏出五十塊錢來我算你本事!”
周沚玲又開始哭,看來全被周正玲說中。
孫儷見狀,想轉移話題,畢竟今天這頓飯是給馮楠踐行的,弄的吵吵鬧鬧,哭哭啼啼的像什麼樣子?
不過孫儷試圖轉變話題沒有成功,但周正玲也不想再糾集周沚玲的問題了,她又對馮楠說:“小楠,要說對不起,這一兩年其實是我對不起你。”
馮楠見她態度真誠,語氣誠懇,這是之前從未見過的模樣,就說:“小媽,別這麼說。”
周正玲微微一笑說:“其實這幾個月啊,你們光看見我發脾氣了,其實我是在思考,可能我的這個思考方式有點特別哈。”
她說着,又笑了一下,這次的笑容里居然還帶有一兩分的羞澀。然後她接着說:“我呀,以前總想着能一步登天,遇到挫折後又總是埋怨現實的不公,把自己的幸福寄託在別人身上,把自己的悲劇也全都歸咎於別人,現在想想,真是幼稚,哪兒像個當了媽的人啊。”她說完一段話,又自嘲地笑了笑,繼續說道:“小楠,這次找到了你爸爸,你可以說我薄情,也可以說我寡義,但是我確實從沒愛過你爸爸,你爸爸也從來沒愛過我,他對我的愛只是一種寵愛,可能比對待寵物要高級點,但其他的就不好說了。”
馮楠不語,因爲他不知道該怎麼說,對於父親和周正玲的這段婚姻,他陰錯陽差的攙了一腿,所以自認爲失去了評價者的資格。
周正玲繼續說:“我當年嫁給馮子辰就是想謀個好出身,開始也還不錯,可後來也不知道是我倒黴還是他倒黴,差點連工作都弄沒了。說實話小楠,記得上次我跳樓的事兒嗎?其實那不單單是嚇唬人的,站在樓頂上,那風一吹,真有一種想一了百了的感覺,但是你救了我了,那是你第二次救我。”
馮楠聽到這裡覺得奇怪,周正玲跳樓的那一次確實是他給勸下來的,但是說是第二次,那第一次又從何說起呢?
周正玲舉起酒杯對馮楠說:“小楠,陪我喝一杯,也算我敬你一杯,你是個好人,就是有時候心太好,變的有點優柔寡斷了,當心有些人賴上你。”
馮楠和她喝了一杯,笑笑說:“我沒你說的那麼好。”
周正玲說:“這個確實沒有必要謙虛,而且這些在當今社會甚至不能算是優點。我只能說我很幸運,今生能夠遇到你。”
凌佳趁機插嘴說:“就爲這,還得喝一杯。”
周正玲笑着對凌佳說:“你還搶我臺詞,不過確實應該喝一杯。”
凌佳於是給他們二人倒酒,又喝了一杯。
周正玲此時已經喝上了臉,臉蛋紅撲撲的兩片很好看,只見她又說:“原本呀,我還沒完全醒悟過了,可是馮子辰這老傢伙的屍體已找到,我算是徹底醒了,原本我還打算等着他踩着五彩祥雲來解救我呢。這下我算徹底明白啊,解救啥啊,我現在有工作,有朋友,有住處,已經超過全世界三分之二的人了,我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凌佳說:“說起找到小楠爸爸的屍體,我也算是有功的哦。”
周正玲說:“所以啊,下一杯你也有份,來來來,端起來。”
說着,周正玲,凌佳和馮楠三人又一起喝了一杯。
吳娟雖然沒說話,但是孫儷卻覺得周正玲有點喧賓奪主,怎麼一說起來就沒完沒了呢?於是她就說:“三杯喝完了,下面該我了吧。”
周正玲說:“別急,還有最重要的。”
她說着,又轉向馮楠,對他說:“小楠,感謝你這段時間對我們母子的照顧,你盡心了,也盡力了。所以以後小柏的撫養費不用你出了。”
馮楠忙說:“那怎麼可以?我可是他親哥。”
周正玲笑着說:“他親媽還在,你這個親哥只能算第二梯隊。小楠,你也二十多了,該爲自己考慮考慮了,不用擔心我們母子,我有工作,有收入,而且還年輕,長的也不醜,以後咱們都有自己的日子要過,彼此有太多的牽連對咱們誰也不好。”
周正玲的話也不能不說不在理上,可馮楠就是覺得有點不對勁,可又說不出是哪一點不對勁,就見周正玲又笑着說:“別那麼愁眉苦臉的,就算你不出撫養費了,小柏也還是你弟弟,你想看他隨時都可以啊,而且你放心,就算我再嫁了,小柏也永遠姓馮。”
馮楠忙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周正玲笑道:“我管你哪個意思?反正我就是這個意思。”她說着,見瓶子裡還有小半瓶白酒,就又說:“好歹你也叫了我這麼久小媽,來,咱們把這點酒分了,也算是緣分一場。”
馮楠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把千言萬語全化在酒裡,把酒和周正玲分了,然後一飲而盡。
周正玲也喝乾了酒,然後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接着說:“心裡話全說出來了,真痛快啊,我勸各位啊,有話都趁這時候說出來,免得憋成的勾腸債,時時刻刻還想着。”
孫儷受了周正玲的鼓舞,也給馮楠敬酒說:“哥,既然玲子姐都說了,我也說兩句,我一直覺得哥你是天底下最靠得住的男人,說實話,我這次回來是因爲失戀了,具體的就不說了,丟人的很,反正這個跟頭栽大了。後來有人勸我說找男人不一定要找你愛的,但最起碼得是靠得住的,於是我就辭了職回來找你,一開始是打算嫁給你來着,可是娟子姐比我手快,而且看得出她很愛你,所以我就一個請求,讓我一輩子都當你親妹妹好嗎?”
她這一番話,說的馮楠真無從招架,他其實還沒從剛纔周正玲的告白裡完全醒過來呢,這又來了這麼一出,實在是罩不住。
但孫儷也不管馮楠什麼反應,徑自‘哇’,了一聲對周正玲說:“玲子姐,這還真管用,說出來痛快多了。”
周正玲對孫儷報之一笑,吳娟也微笑着說:“你要嫁,我讓給你就是,只是之前你哥已經被我用過了,你別嫌棄。”
這是吳娟幾個月來第一次跟大家開玩笑,而且尺度這麼大,大家都笑了起來。
周正玲於是說:“這就對了,只要肯交流,我就不信還有說不清楚的事兒。不過娟子你確實該多說幾句表個態,小楠明天就要走了,總不能走得讓他牽腸掛肚的吧,像上回小楠走的時候,我就給小楠添了堵,你可是追到我家來把我狠揍了一頓啊。”
馮楠一愣:“還有這事?”
吳娟說:“我好像跟你說過吧。”
馮楠說:“可你也沒說打架啊。”
周正玲笑着說:“都過去的事兒了,還提他幹嘛?不過這會兒我得說幾句公道的,我怎麼也算是小楠的小媽,也算是長輩,我說的話,總該有點分量吧。”
衆人齊說:“有有有。”
周正玲笑道:“那我就說了啊,娟子,你的出身不高,這我就不明說了,我這個兒子也是一表人才,現在事業也不錯,你能嫁給他確實是個福分。而且我這個兒子……”
她一口一個兒子的叫,不但馮楠有點掛不住,大家都都掩嘴暗笑,馮楠於是趕緊說:“小媽,能不能直接說名字啊。”
周正玲也笑着說:“行行行,娟子,小楠是個什麼樣的人我清楚,你也清楚,所以有時候一些乾醋就不要吃了,要吃也給我悄悄嚥下去,因爲像小楠這樣的男人肯定是要招女人喜歡的,你不能因爲別的女人喜歡他,就歸咎於他的不是,只要他的立場正就行了。你要做的就是比別的女人對他更好,這樣才能留住他的心啊。再者說了,小楠容易嗎?他總說他是在跑船,在做水手,但是真正做什麼,咱們也不敢亂猜,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他掙回的錢是真正的血汗錢,拿命搏回來的,咱們不能讓自己的男人在外頭拼了命,回到家裡還爲這些春闈裡的勾心鬥角弄的心煩啊。”
吳娟低了頭說:“這次確實是我不好……”
馮楠也說:“其實我也不對,不管怎麼說避而不見不是解決問題的好辦法。”
周正玲笑道:“哎,這就對了,人家都說家裡不是講理的地方,是講愛的地方,胡說八道嘛,女人撒嬌不講理那要看什麼時候什麼地方什麼環境,該講理該理智的時候還是要講理的。那些不分場合不講理的女人,活該被老公打啊。”
吳娟忽然說:“楠不會打我的。”
她說的一本正經的,又把大家都惹笑了,於是孫儷又鼓動讓他倆現場喝交杯酒,兩人扛不住,只得喝了。說也奇怪,這一杯交杯酒下去,兩人再看彼此,又跟以前一樣看的順眼了。